“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一声声虚弱颤抖着的微弱道歉声在阴暗闭塞的小巷中回荡着。
伴随着一同响起的,还有那一声声鞋底踹在肚皮上时极富辨识性的闷响。
咔哒,咔哒。
两声火机点燃声格外清脆,火光亮起,点燃男人叼着的香烟。
“啐。”
一口浓痰吐在躺在地上的男孩脸上。
男孩只是抱着头,不敢有丝毫怨言。
“真特么的扫兴!身为狗屎,你就没有点把自己藏好的自觉么。”
男人在微弱的火光里皱着眉,大脚依旧踩在男孩缠结着凝成块的脏头发上,就像踩着一个皮球。
声音却只是平平淡淡的,不带什么感情,仿佛这种做法没什么不对的。
“我们法昆自治团应该早就已经说过,从这个月开始,这个街区就是我们自治团的地盘了。”
“所有感染者都必须立刻迁离,限时三天,最后期限是昨天。”
说着,男人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00:03】
“正好,刚过三分钟。”
“对,对不起。”
男孩双手紧紧抱头,努力蜷缩着自己幼小的身子,质地单薄却十分宽大的袍子遮掩着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然而,袍子下还是有一块块凝结在他皮肤上的块状物透过袍子印出来,似乎是石头。
男孩口中不停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声音却是已然虚弱得微不可闻。
头上青紫肿块带来的疼痛,与腹中不断翻滚着的酸意将他折磨得根本无力呼喊,口水不自觉的顺着嘴角淌出来,全身都无比酸痛。
“我只是太,太饿了。”
他无意识的呢喃着。
男人则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无声的呢喃,看着男孩蜷缩着的瘦小身体,颇有些无趣。
要不是刚刚在酒吧里和干部打赌输了,他才不出来干这破事呢。
男人围着半昏厥的男孩绕了一圈,想拎起来把他扔出去,却又嫌弃太脏不愿意伸手,于是便一脚一脚的踹着把他当球一样往外滚。
一直到把他踹到与另一个街区的路口街边上,便一下都不愿意动了。伸手紧了紧身上的厚皮大衣,转头就往回走。
这鬼天气可真冷。
陷入半昏厥的男孩则是本能的缩紧自己那一身单薄却足够宽大的灰袍,袍子下那稚嫩的皮肤在与地面摩擦的过程中擦破了不少,到处都是伤口,血迹顺着皮肤上的源石块滑落,隐隐渗透到灰色的大袍上。
血还是温热的。
男孩努力的蜷缩着,似乎只要这么躺在这里,饥饿和寒冷就不会到来,自己也不用承受那醒来之后的苦难。
然而胃里的剧烈绞痛感却总是不让他如愿,哪怕已然昏厥过去,也硬生生将他从温暖的梦境中拉扯回来,面对冰冷的现实。
这是为什么呢?
莫瑞安艰难裹紧袍子,将自己缩成一团,全身只有口鼻露在外面。
每一口气吐出时,都在冰冷的空气中留下一团白色的雾团。
‘为什么,我活得这么辛苦呢?’
‘仅仅因为我是感染者吗?’
‘为什么爸爸妈妈要抛弃我呢?’
‘为什么以前最爱我的爷爷要用拐杖把我赶出家门?’
‘为什么不给我点东西吃?’
‘为什么连工作的机会都不给我?’
痛苦的回忆总是会在人最痛苦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在脑中浮现,让人在自己最不堪的时候一遍接着一遍回顾,掰开揉碎了塞进嘴里逼着人去咀嚼。
莫瑞安有点怀念能哭能闹的感觉。
但是现在眼角却连一丝湿痕都感觉不到。
与此相比,胃里的饥饿感、身上的痛苦都仿佛不算什么了。
精神的痛苦往往比身体更强烈百倍。
但那又有谁知晓呢?
北风依旧。
切尔诺伯格的春日总是比冬天更冷,常年零下四五十度的气温哪怕是身体结实抗冻的乌萨斯人都不敢硬抗,必须有伏特加和龙舌兰才算完整。
在这种天气里,街道上自然是清清冷冷的,好半天也见不到两个人。
莫瑞安饿的已经有些不清醒了,但是本能还在,包裹着单薄大袍的颤抖身躯如同毛毛虫一样蠕动着缩到街道最边角的一处凹陷墙角里。
仿佛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就能少被寒风带走些体温。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莫瑞安隐隐感觉浑身都开始发热的时候,模糊间忽然见到了一双白皙的手。
双手间,捧着一个乌萨斯独有的小钢盆,里面是呼呼冒着热气的浓稠肉粥。
莫瑞安觉得自己大概是饿得出现了幻觉,这种景色他以前也曾见过,不过是在梦里。
现在,自然也不可能出现什么意外。
“喝了吧,趁着还热。”
耳边响起一道温和女声。
莫瑞安一怔。
艰难的抬起头,从阴暗的袍子内里向外看,那是一个头顶长着倒斜龙角,有着一双赤色瞳孔的女人。
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有着半长金发,头顶长着一双猫耳朵的女人,眼睛正紧紧盯着半空中的一个屏幕,手指一下下的在上面点着,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还能动吗?要不要我帮你?”
莫瑞安忽的反应过来,低头看向面前的肉粥,喉结夸张的上下咽动。
先是看了看女人,又看看碗,直到几次确定自己已经得到允许之后,纤细干瘦的小手才颤抖着从袍子里伸出来,小心翼翼的触摸着钢盆。
久违的温暖感,让他瞬间红了眼眶。
女人也笑了,把碗向他推了推。
“快点吃吧。”
莫瑞安哪还来得及想什么其他东西,原本以为一点力气都挤不出来的干瘦手臂猛地拽过钢盆,两手牢牢的捧着端起来,整张小脏脸都快塞进盆里,吭哧吭哧的大口吞咽着,连嚼都顾不上。
莫瑞安一边吃,眼泪一边大颗大颗的划落下来。
女人只是静静的笑着看他吃。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她忽然问了一句:“你是感染者吧?”
莫瑞安的动作忽然僵硬住。
咕——咚。
干瘦纤细的小手差点没把住饭碗,幸亏女人一手扶住才没掉在地上。
仅仅是‘感染者’这三个字,就仿佛有着无穷大的魔力,足以将人逼到死地。
“我、我”
莫瑞安艰难的吐出几个字符。
那双因为脏兮兮的干瘦脸颊对比,而显得十分明亮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女人脸上表情。
似乎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答案。
女人只是平静的笑着看他。
最后,莫瑞安看了看盛着肉粥的钢盆,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将它小心的放在地上,如同赴刑般皱着小脸。
“我,我是感染者。”
话音刚落,莫瑞安就习惯性的低下头,身体也不自觉的佝偻蜷缩起来。
然而,等了好几秒,都没有等来像往常那样的呵斥和拳脚。
莫瑞安奇怪的抬起头。
而后,就见那女人毫不在意的揉着他的脑袋,面上依旧是那温暖人心的笑容。
“真巧,我也是。”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是同伴了。”
“你在这里过的好像挺惨的,跟我走吧。”
明明是命令句,可看着女人那平静的表情,莫瑞安却蓦地有种心脏被击中的感觉。
“能吃饱饭哦。”
女人又补了一句。
莫瑞安傻傻的盯着她。
似乎又想起什么,女人忽的蹲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笑容好似乌萨斯一年里只有两个月的夏日般温暖。
“差点忘了。”
“认识一下,我叫塔露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