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欢和苏景容下楼时,丫鬟墨兰还在埋头与美食大战三百回合,执欢正想叫,却被苏景容阻止了,“我有话与你说。”
执欢还没问什么话,就见他一把抱住自己,以一种她觉得晕头转向的速度带着她飞快的离开了金龟庐。更离谱的是他居然还带着她在别人家屋顶上……跳。
很快,她被他带离了金陵城,在城外十里坡停了下来。
执欢刚一站定,看了他一眼,迅速转头弯下腰干呕……
苏景容没想到她如此不经折腾,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帮她顺顺。
执欢连忙站直了身子躲过,虽然还有些难受,但比起和他如此“亲密”接触,她还是觉得身体的难受简直不算什么。
“怎么,方才还说以身相许,此时又与我如此生疏,是为何?”
执欢被哏了一下,忙道:“方才借了你断了那人的心思,没有事先和你说一声,实在抱歉。”原以为他懂她的意思,没想到居然当真了么?
“我是个粗人,一向老实,别人说什么,我便信什么。”苏景容话语含着笑,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不要欺负老实人。”
“……”执欢看着他实诚的眸子,居然真的有种欺骗了他的感觉。
“还是你觉得,我这种老光棍不值得有媳妇。”苏景容见她无动于衷,便又故作悲伤,目光远眺,将声音压低了一些,却还是不容忽视带着些许威严,“人人都如此说我,你也这样想是吗。”
执欢愣住,心中满是歉意,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如今她指不定成了一坨肥料了;就算她侥幸活下,没有被野兽吃掉,若不是他相救,她也可能是一具被蛇毒死的尸体……
这命,都是他给的,他更如再生父母。别说报恩,若他当真要她的命,她断然不能做任何推辞的。
执欢心中百转千回,终究还是咬了咬牙,如就义一般开口,“罢了,话是我说的,既然我说了这样的话,必定也是要做到的。”看到他的眸子亮晶晶的,可那满脸的胡子真是煞风景……她心中叹息一声,又道:“给我半年时间,半年后你上门提亲,但那时,你必须把这胡子剃了。”
苏景容原本也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她居然答应。
见他没反应,执欢蹙了蹙眉,“你可答应?”
“娶你之时,必将这胡子去了,绝不给你丢人。”
“并不是丢我的人,而是你自己。不想让别人说你、议论你,就该将自己拾掇利索,是对他人的礼貌也是对你自己尊重。”
苏景容怔了怔,灼热的目光看着她那张小而写满坚定的面容,这样的话出自她的口,确实叫他震撼不已,“好。”
“嗯。”执欢应了一声,便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说答应嫁给他,倒也不是一时冲动,她若当真嫁给了他,其实还是她占了便宜,毕竟她是个下堂妇,而他却还是个清清白白的人。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个老实人,绝不会像江沛春那样,做出背叛的事情。
她曾从话本子上看到过,嫁人要嫁爱你的,千万别嫁你爱却不爱你的人。
她相信,苏大胡子是个会疼妻子的人,以后若嫁他,定会幸福安乐。
“我们去小亭里坐一会。”
执欢点点头,“嗯”了一声。
苏景容便自然的拉起她的手,而她却瑟缩了一下,收了回去。
“……我们如此也便算是定下了婚约,牵个小手应该不算逾矩。”苏景容声音有些沉。
执欢心中满是纠结,一直在重复一句话“你们已有婚约、你们已有婚约”,再一次咬了咬牙,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苏景容满意的握住她的小手,牵着她前往小亭。
执欢心中其实也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奇怪,奇怪自己为什么不排斥他,甚至还觉得他的气息有些熟悉,但又无从想起。
两人在石凳上坐下,苏景容便把自己家住何处,家中有谁,拥有有几亩地几头猪都告诉了执欢,然后说:“我最拿手的本领就是上山狩猎,一张貂皮能卖很多钱,以后养你和孩子,不成问题。”
执欢听着他说话,轻笑出声,“我倒是忘了,连你的一些基本情况都不知道居然就这么答应要嫁给你了。”叹了叹气,又说:“也好在你老实,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
“我也是刚想起。”顿了顿又道:“我姓苏名焕之,你以后可以叫我焕之。”
执欢眨了眨眼,觉得这个名字极为熟悉,仔细一想,有什么片段飘过脑海时又抓不住。
苏景容见她这紧蹙眉头的表情,小心的问:“怎么了?名字不好听?”
“名字很好听。”执欢甩了甩头,方才努力想的东西又散了去,“你可读过书?”
苏景容点点头,“读过,奈何家中穷困,上过几年学堂也就作罢了。”他确实上过几年学堂,成为皇帝的伴读后,他便与皇帝还有季青竹一起,受教于骆太傅,再也没有同一般的官宦子弟一样上过学堂了。
“无妨,识字就好。”执欢笑了笑。
苏景容把他小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说给执欢听,甚至还把从自己的士兵那里听来的一些家乡趣事,安在自己身上,当做自己的事逗她一乐。
他说的口干舌燥,而她听的津津有味。
他喜欢这样,与她在荷塘亭中,享受着鸟语蝉鸣的声音,吹着午后的微风,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那感觉温馨,安详。
执欢也一样,这段时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却没有一天是像现在这样,让人被一种幸福的满足之感充斥着心脏。
傍晚,夕阳已挂在天边,将要落下,苏景容要说的话说了,要编的故事也编完了,最后实在没的编了,就说天色晚了该回家了。
听的正入迷的执欢听到他说要送她回家,竟生出了一丝不舍的情感来。可终究时光短,容不得他们在这里逗留。
苏景容将执欢送回了陆府,而送人的方式依旧是房顶上行走……
陆府上下也都因执欢消失一下午而着急成热锅上的蚂蚁,见执欢回来,陆贤海和董氏询问了一番,知她安然也便放心了。他们知道自己家女儿做事有分寸,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执欢是很想将自己与苏焕之私定终身的事情说与父母亲听,想了想还是作罢。等半年以后,苏焕之上门提亲之前,再说也不算晚。如今说了,只怕是唐突,令父母对苏焕之的印象不好。
最终她还是把这件事情与陆执恒说了。
伤患人员听到执欢把自己的终身给定了,一万个不乐意,甚至不怕牵动身上的伤,也要起来告诉父母亲,“姐!你都不了解那人,就这样自作主张的定下这事儿,以后若有个好歹,你难不成还想让爹娘伤心?”
“弟,这件事我自有分寸,等你伤好了,带你见见他。”执欢现在想起来,其实也觉得自己鲁莽,但好在她还有半年的时间去适应、接受这个事实。反正她一个下堂妇,都已经这样了,也不怕破罐子破摔了。
执恒不满:“你喜欢那人吗?”
“……”执欢沉默着摇头,“但也不排斥。”
执恒惊了,只是不排斥,就把自己一辈子交付,也太随意了,“这事儿,我定要与爹娘说。”
“这事儿他们迟早也会知道,你就忍忍,到时候他上门提亲时再说。”执欢端来稀粥,坐到床边,“你先把伤养好。”
执恒知道自家姐姐什么脾气,也就不多说了,“那等我伤好了,你带我去见他。”
“嗯。”执欢低眉,吹着瓷勺中的粥,送到他口边说:“总觉得这事儿不说出来,心里不舒服,现在与你说了,畅快多了。”
“姐你为啥不跟苏姐姐说?”
执欢道:“之前她介绍梅谷歌与我认识,我拒绝了对方,如今自己又私下定了这事儿,要是让她知道了,难免叫她伤心。”
“可不是么!”执恒吞下一口粥,很是不满地说:“苏姐姐给你介绍的梅谷歌,我听爹爹提起过,说是个好儿郎。你说你放着好的梅花不折,非要去揪什么大胡子,真是搞不懂。”
“我原本是打算再也不嫁,但爹娘肯定不会同意,与其以后他们为我安排一个他们觉得合适的,不如我自己就定了。他们安排的,定也是有头有脸的,你说我这下堂妇嫁了,会有很多人为对方叫屈,而我必定要被人戳脊梁骨。”执欢边小心的喂他吃东西,一边又不忘解释:“那苏焕之虽然是个清白之人,但年龄也不小了,弃妇与光棍,倒也般配。”
执恒听她这样说,忽然鼻子一酸,到底还是把泪忍住了,“姐,委屈你了。”
“委屈什么,我觉得我还占了便宜,苏焕之是清白之人,从未娶过亲。”
执恒故作强颜,“罢了罢了,随你吧。弟帮你把关,如果还是个负心汉,我就一剑捅死他。”
执欢笑了笑,不再言语。
心里却在说,那个人样样不及江沛春,一颗诚实的心倒是一万个江沛春都比不上的。
这厢,执欢决定半年后嫁给苏焕之。而那厢,却有人惦记上了执欢。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慈宁宫的主子,萧太后。
瑞亲王来请安,萧太后便屏退了左右,与之叙母子之情。
“儿臣最近听到了一首打油诗,母后愿听么?”
萧太后知道自己的儿子什么心思,也就点头:“说罢,还卖什么关子。”
瑞亲王轻笑,然后极为顺溜的把那首打油诗念了一遍,“金莲三寸随君郎,明媒八抬拜高堂。欲乘白首赴同船,许你三生又何妨。西窗偶见郎窃玉,月下花魁任偷香。一江春情化悲凉,泪洗洞房寸断肠。泣语怨责负心人,不想昧心杀娇娘。骤雨绵延风高夜,弃尸荒山谷中藏。蛇蝎心肠鳄鱼泪,凄声掩面假报丧。菩提不舍痴心娘,命吾还魂诉悲枉。蒙天冤案今昭雪,堂前怒指黑心郎。休提假意话三生,莫言痴语许情长。烈女有节休夫郎,誓言义绝永相忘。蛇蝎心肠何许人,江家尚书丧心郎。”
听完,萧太后评价:“这打油诗通俗易懂,写的还不错。”
“这首打油诗背后的故事更不错。”
萧太后听这话来了兴致,女人八卦的天性不分年龄,她问:“到底什么故事,快说来与哀家听听。”
瑞亲王将江沛春负妻义绝的事情说了一遍,而那萧太后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故事听完之后,萧太后蹙眉想了想,“你不会无缘无故与哀家说这个事的,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瑞亲王道:“这江沛春可以用一用,他如今对陆氏女还放不下,那我们就让他更放不下一些。”
“你的意思是……给陆氏女和江沛春赐婚?”
“确实是给这二人赐婚,但这对象嘛,儿臣不用说您也自是明白的。”
萧太后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想明白了再抬头看自己的儿子,“一箭双雕,也只有你才会想的到这一招。”给江沛春赐婚是将他笼到自己这边来,而给陆氏女赐婚是要江沛春与那人结仇。
瑞亲王会意一笑,“还是母后教导的好。”
“哼哼……”萧太后得意一笑,“过几日,哀家就把这事儿办了,如了你的愿,让那江沛春再放不下一些,他们鹬蚌相争我们坐收渔翁利。”
瑞亲王颔首,要想扳倒对方,必要时要给对方树立一些敌人,让别人动手,是最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