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火苗幽幽舔舐纸笺,原本雪白无一字的纸张背面显现出一个又一个的金色符号,以不同位置,不同顺序构成一道万花密语。
楚馨玥跪坐的姿势依旧端庄,朱红矮桌平铺在面前,桌北角是一只大概巴掌大的白色小鸟,有点像鸽子,可细看又有点像鹰,不知是个什么品类。
“不过几百年而已,曾经遍布天下,无耳不通的花镜,竟已堕落到如此地步了么?”
口中幽幽的念着,楚馨玥的半边脸庞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莹莹的光,好似仙子降临凡世,眉目如画,只是不知何时额头上多出了一道古拙的紫色符文。
看形状,应是辛夷花。
“绣儿,你出来吧。”
楚馨玥语气平淡,眉目明明依旧,气势中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隆隆威严,可被使唤的姜华绣却从命自如,好像没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甚至相比于平常,还更尊敬了些许。
毕竟平日里楚馨玥都是待她如长如母,始终保持尊敬,从未有过一丝逾越,可现在却多了几分随意,好像少爷在使唤自己侍女帮自己更衣一般自然。
“这些日子却是辛苦你了。”楚馨玥一边说着,一边在矮桌上写画,不知演算着什么,一双桃花美眸几乎眯成一条缝,即便夸奖也好像只是随意。
可姜华绣听了却是激动的难以自持,盈盈跪拜在楚馨玥身后,双眼竟是满含泪水,红了整整一圈:“为谷主重寻三魂七魄本就为绣儿宏愿,不成便不破命关,三生三世皆循此誓,何谈辛苦与否?此时见了谷主还能重唤灵智,绣儿、绣儿便是身死也愿!”
只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两行清泪便控制不住的冲了出来,一双美眸登时哭的跟烂桃花似的,口中哽咽却是如何都忍不下去,身子几乎发颤。
楚馨玥听了这话,身子依旧端庄,手中趣÷阁却是缓缓停了下来,伸手轻轻抚上姜华绣头顶,轻声安慰:“不哭不哭,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哭的跟个孩子似的,还有什么身死不死的就不要说了,宏愿算个什么东西,能破命关就破,破不了还有我这徒弟护持你入轮回,再说一魂一魄又不是活不了,只是得隔一段时间才能醒而已,哭个什么?”
姜华绣听了这话,小嘴顿时就是一瘪,哭得红肿的双眼幽幽盯着楚馨玥的后背大大翻了个白眼,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竟是展现出堪比清纯少女似的娇蛮:“谷主!连你也嫌我老了!”
“去,绣儿别闹,你家谷主现在正算着天下大势呢,万一墨趣÷阁一抖,小手一颤,一不小心算歪了,那可就是天机差错,一不小心可能死于非命的,要严肃!”楚馨玥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是笑意嫣然,“不过目前来看,跟着月儿家的这个小情人走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这孩子身上有大机缘......”
“只是...”‘楚馨玥’语气一顿,“我却算不透这大机缘之后,到底是什么,明明只差一步却好似凭空高出了数个维度,只是稍稍演算一下就有种魂力大消之感,疼痛难以自制。”
姜华绣听到自家谷主说起正事也不再撒娇,思索道:“会不会是因为苏澈与月儿身上染了轮回因果,因此才有天机阻碍难以计算?之前谷中已经演算过多次,想来月儿破除心障和万花之局顿开的钥匙应该都在苏澈身上。”
‘楚馨玥’的眉头皱的很紧,趣÷阁下快速演算,只片刻的功夫整张纸便被墨印铺满,一滴滴细密的汗珠自楚馨玥额头涌出,双眼被血丝布满,头顶更是冒起了淡淡云烟,成了三花聚顶之相。
那是魂力急剧消耗的象征。
蓦地,手与趣÷阁,同时停止,墨印也终于铺满了纸张最后一处角落,可额头的细密汗珠却是越来越密,越涌越多,到了最后,甚至整个上襟都被汗水湿透。
全身一动都不能动,连眨一下眼都没有反应,时间趋于静止。
刹那间,落在纸面上的墨痕突然熊熊燃烧,金色火焰如龙如蛇般于纸面奔走厮缠,金光照耀整个房间,可整片天地却好像只有‘楚馨玥’一人能看到如此景象,就连近在身边的姜华绣都没有丝毫察觉,别说察觉,就连反应都没有,无论是呼吸、心跳、身体起伏,就好像一个图片一般永远固定在原处。
时间推移,可能过了三年,也可能只是一瞬,当楚馨玥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纸张上已然空无一物。
除了那些墨痕之外,甚至连纸面上最轻微的褶皱都没有改变,只是原来写的满满的一纸演算却已经消失不见。
最终,只留楚馨玥一人在原地发怔。
姜华绣好像发现哪里不太对劲,试探着问了一句:“谷主?”
“啊?”楚馨玥突然回头,脸上满是迷茫,“华姨?你怎么来我这啦?”
姜华绣脸色一僵,意识到了什么,立时改口道:“小姐,你刚刚不是要喝粥吗,只是我看楼下店家已经关门睡觉了,也不好独自去后厨,所以才来支应一声。”
“喝粥?”楚馨玥眉头一挑,“我提过吗?算了,今天突然感觉有些疲乏,想来是多日赶路的原因,华姨你也回去早点休息吧,不用管我了。”
挥退姜华绣后,楚馨玥微微皱了皱眉,她本就是绝世医手,对自己的伤势自然是最清楚的,可今日不知怎么,化及体内的伤势突然好了小半。不知想到了什么,楚馨玥向着姜华绣离开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一夜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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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苏澈睡的正迷糊,结果一阵刺耳尖叫直接把他从周公家女儿的怀抱里硬生生拽了出来,耳朵跟针扎似的,一阵阵的疼。
“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话是这么说,但苏澈还是慢悠悠的把衣服穿起来,伏夜刀始终贴身放在床边,捎带手的功夫就能带上,虽然脸没洗牙没刷,但天大地大,看热闹最大,估摸着不是有人死了就是被弄残了,不然应该也不至于叫的这么凄厉。
“啧,真难听。”
随意的掏了掏耳朵,苏澈迈步向楼外走去。
“吸溜吸溜吸溜,咳咳,大人。”
尹玉文的脸色有点尴尬,捧在手里的黑粥端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刚刚看苏澈走出屋子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没事,你继续吃,外面出了啥事啊?”苏澈随意的问道。
此时的尹玉文两眼还围着一圈有些发青的黑眼圈,显然是昨天晚上熬夜把苏澈给的药和水拿给妹妹吃了,而且看他这大早上站在驿店门口吸溜劣米粥的样子,估计这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
“也没啥,就是几位大仙斗法不小心殃及了几个我们这样的凡人而已,每天都有。”尹玉文听了苏澈的话,一边吸溜着黑粥一边说着,可语气却是有些无奈,说完顺带指着路边的一堆黑灰,“喏,就那样的,每天都能烧出一沓来。”
苏澈顺着尹玉文的手指看过去,脸皮不由的有点抽搐,殃及凡人哪有这么殃及的?那堆黑灰根本就是个人好不好?左半边脸明明还有人皮,可右半边居然完全变成焦炭了,全身上下基本没有肉,骨骼烧的发脆,染得一片片的黑,再加上化作焦炭的下半身不小心被人碰碎,这才成了苏澈刚刚看到的那一堆黑灰。
转头看了眼正在吸溜黑粥的尹玉文,也真亏这小子还能吃的下去。
尹玉文看到苏澈瞅了他一眼,不知怎么还笑了起来,指着手里的劣米粥道:“说来还得多谢大人,平日里我都吃不到这样带水的物什,只能啃泥饼的,今天还是驿店的老爷看在大人的份上才赏了我一碗,不然现在还得饿着肚子咧。”
听了这话,苏澈心里却不知怎么的泛起三分酸楚,饶是曾经经历过生存之艰难的他也从未想过居然有人能活的这么惨。
放在钱袋边的手不由动了动,却又放弃了。
对尹玉文来说,发财非福反为祸,若是苏澈现在给了他钱财,尹玉文怕是能在几个时辰内把自己的小命赔进去。
即便要给,也只能一点一点的给。
“这样吧,”苏澈认真思索道,“我现在需要些小道消息,你每搜集一条,我就给你一条的钱,当然,你也可以把这些钱兑换成给你妹妹治病的次数,每三条凑成一次,你看如何?”
正在舔碗里米水的尹玉文听到这话突然愣了,被舔得能当镜子用的碗也掉在地上,咣当一声碎成几片。
心思玲珑如他哪能不明白苏澈这是在保护他,免得得财遭人觊觎,而且还能把消息兑换成给妹妹治病的次数。
那可是救命的恩情!
想到这里,尹玉文登时跪在地上,眼眶红的通透,瘦弱的身子骨激动得直打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额头磕得快出血了,口中只是不停重复着:“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苏澈向来吃软不吃硬,看不得别人行大礼流眼泪:“行了行了,别磕了,折寿!你哭个什么玩意......”
只听被缠起来的尹玉文可怜兮兮道:“这碗碎了,好贵的,眼泪就没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