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儿之后,苏平摸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让人调一下佟浩杰的档案。
同时他脑子在迅速转动,翻开笔记本写下了几行字:
信天翁,名安志河,本名安远,三十二岁,毕业于省警官学院下属的公安高等专科学校,为2009届侦查系侦查学专业04班毕业生;
佟浩杰,平宽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三中队队长,三十四岁;
晁志高,平宽县公安局副局长,刑侦大队队长,三十九岁。
其中第二行和第三行后头,他留了一段空白。
片刻后,他又空起两行,补充道:晁志高、佟浩杰曾为搭档,现为上下级关系,彼此有师徒之实。
祁渊看不见苏平在写什么,只瞅见他不停的写写画画,不由好奇道:“苏队,信天翁不会真的和佟浩杰有关系吧?”
“原则上不允许,但倘若他们原先早就认识,存在人际关系,纪律什么的也斩不断这份联系。”苏平说道:“但缺乏一条明确的线索……所以我现在也不能肯定。”
顿了顿,他摇摇头。正打算再讲些什么,他手机却忽然响起,便立刻对祁渊摆摆手示意他等一下,便掏出电话接通:“喂?”
“苏队,出事了!”
“什么事?”苏平皱眉,沉声问道。
“刑禾通父母家里根本没人,而且听街坊邻居说,昨晚他们出了门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苏平啧了一声。
许久后,他回一句知道了,便挂断电话,站起身径直往刑禾通待着的警车走去。
祁渊立马跟上。
远远瞧见他过来,王常勇立马下了车敬个礼。
苏平嗯一声,问道:“怎么说?”
“关于早上那桩纵火爆炸案,他也都招了。”王常勇立刻说:“监控视频是他固定的,早上的门也是他锁的,但其他事情他也不清楚,他也不知道煤气罐那些是从哪来的,他只是配合行动。”
苏平点点头,随后道:“我有点事要问他。”
“苏队轻便。”王常勇立刻让开。
“钥匙。”
王常勇立刻递给他手铐钥匙。随后苏平便上车解开了刑禾通的手铐,带他走到辆警用面包车前,接着就示意祁渊一块上车。
重新将他铐在扶手上,苏平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很遗憾,我们没能接到你父母。”
“什么?”刑禾通愕然。
“据街坊邻居说,昨晚他们出门过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苏平补充道。
刑禾通呼吸粗重起来,面色潮红,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嘴唇不时蠕动,似在轻声说些什么,但声音极小,近在咫尺的苏平也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几个词语,都是诸如果然、不该侥幸之类的。
“所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苏平见状,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轻哼一声后,说:“要再不肯说,依旧对我们有所隐瞒,你父母就真的没救了。”
“不,已经没救了,他们肯定凶多吉少了……”刑禾通喃喃道:“我就不该有侥幸心,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和我爸妈的,昨晚我按照他们的吩咐把事情做完,我就没利用价值了,他们肯定不会心慈手软……”
“这逻辑不太对。”祁渊忍不住摇摇头:“按照他们的行为模式,不但敢杀害刑警、灭门,还敢在县局制造爆炸案,那他们肯定也不会放过你。”
刑禾通抬起头,呆呆的看向祁渊,双目无神。
祁渊又接着说:“毕竟你知道他们不少事,尤其还知道佟浩……佟队长已经怀疑句局的事,他们对你又不知根知底,怎么能保证你会替他们保守这个秘密呢?
所以稳妥起见,最好是在杀害佟队长之后,同时将你也给解决了。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就说明你一定还有利用价值。
而这种情况下,你父母就是他们手中最重的筹码,所以他们显然不会轻易对你父母下杀手,否则就没法保证你乖乖听话了。
简单来说……你父母应当还未遇害,还有希望救出来。前提是,我们必须尽快确认你父母现在在哪儿,然后才能展开救援行动,否则一切都白搭。”
刑禾通双眼恢复了些许神采。
这时苏平又立刻接话说:“我不确定你刚交代的那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我能确定,你应该还有所保留。
都到了这种时候,你没有别的选择了,要真想救你父母,只有相信我们,配合我们,让我们将他们救出来,而不是将希望寄托在那帮犯罪分子会大发慈悲的信守承诺上。
你也算是老刑警了,应该很清楚,犯罪分子都不可信,将希望放在他们身上,无异于直接放弃了你父母。”
“我没有。”刑禾通缓缓摇头,说道:“我所知道的事,我已经都和你们说了,并无隐瞒、保留。”
苏平眯了眯眼。
“就像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刑禾通刚恢复些许的神采又很快黯淡了下去,说:“虽然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难免有些患得患失,不再客观,也总有些侥幸心理……但是,我还不至于昏了头。
我想我所知道的信息当中,最敏感的当属句局了吧?我连这条线索都与你们说了,剩下那些,又还有什么必要隐瞒呢?”
苏平盯着他。
片刻后,苏平又问:“那么……有个疑点,希望你能给我解答一下。”
见刑禾通不为所动,他又补充说:“我知道你担心你父母的情况,但……刚你自己就说了,道理你懂,我们只有尽快侦破本案,你的爸妈才有生还的希望。
提出疑点、质疑,不是为了跟你杠,而是为了查案,破案。解决了这些个疑点,我们自然就离真相更进一步……
另外,我不论你和该犯罪团伙事先有什么约定,有什么顾虑,但面对我和小祁,我想你应该可以放心才是。我连执法记录仪都没开,你的供词也不会成为证据,找你只是为了确定正确方向而已。
所以……你说的话,除我和小祁之外,不会有其他人知晓,我甚至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在将你父母解救出来且彻底捣毁该团伙完全除去你后顾之忧之前,我们聊得内容,我连老荀、刘局都不会透露。”
刑禾通定定的看了苏平几眼后,终于轻轻点头:“你问。”
“老晁和佟浩杰,一直在追查那个犯罪团伙的事儿,是吧?”
“嗯。”刑禾通颔首,并主动补充道:“这事儿,晁队主要就交给咱们三中队办,由佟队负责。”
“所以昨天老荀上县城调查命案,老晁其实是能猜到我们的真正目的的,是吗?”
“没错。”刑禾通再次点头:“也同样是交给佟队负责。或者详细点说,晁队亲自带人在表面上配合荀队的工作,同时也牵制暗中的‘内鬼’,并让佟队在暗中搜查本案的情报以在必要的时候给你们提供有力的帮助。”
“那么问题来了。”苏平说:“佟浩杰忙活了一整天,好不容易下班了,你还让他去铐监控视频?这个逻辑不对吧?哪有下边人指挥领导办事的理?你就不怕引起他怀疑么?又或者找骂?”
刑禾通沉默,没回答。
苏平却已了然,接着又问:“另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怀疑句局的?昨天?还是更早之前?”
“昨天,傍晚,快下班的时候。”
“你第一时间把这事给转告给犯罪团伙了?”
刑禾通迟疑了两秒,才再次点头。
“他怎么和你联系的?”苏平又问:“想来不是打电话发短信,这方面我们都查过了。直接找你当面说,或者用的聊天软件吧?
不过,虽然其实问题不大,但他应当不会心大到直接在秋秋微信上跟你说太敏感的消息,如果用聊天软件,应该也是含糊其辞的说点然后约你见面?”
“微信。”刑禾通轻声说道:“下班后他约我出去见面,然后跟我说了这事儿。八点半,我又找了他,给了他移动硬盘……”
“所以移动硬盘其实是他让你准备的吧?”
刑禾通张了张嘴。
“我就说你肯定有所隐瞒。”苏平啧一声,又问:“聊天记录什么的,都被你删干净了?”
“我没动,应该是被那个团伙的人给删了吧。”刑禾通摇摇头:“删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能恢复,无非麻烦一点繁琐一些而已。”
苏平回个嗯字,点点头,又见他依旧没提移动硬盘的事,知道他铁了心不愿意说了,便道:“那就先这样,你要想清楚想明白了,发现还有什么重要线索忘了跟我们说的,随时找我。”
“好。”刑禾通别过脑袋。
苏平又等了二十秒,见他还是不吭声,有些失望,便用胳膊肘怼了怼祁渊示意他开车门,随后就直接下了车。
一路走到王常勇边上,将钥匙扔还给他,随后带着祁渊回到那个凉亭。
“苏队,他……”
“不用说,我大概知道。”苏平嗤一声,摇摇头说:“既然他还是选择相信那个犯罪团伙而不愿意相信我们,那就由得他吧。”
“这怎么能成?”祁渊诧异不已:“这……”
“他已经给了我们足够多的线索了,别为难他了。”苏平摇摇头:“他父母,咱们尽量救就是。”
祁渊一怔:“啊?线索?什么线索?”
“移动硬盘,确实是佟浩杰让他准备的。”苏平淡淡的说道:“并且佟浩杰查到句悦闻,也是在昨天,所以这个犯罪团伙才着急忙慌的动手,而且下手极重,宁错杀不放过。”
顿了顿后,苏平又冷冷一笑:“而且我认为,佟浩杰查到的应当不只是句悦闻才对,刑禾通还是有所隐瞒呐!”
祁渊眨眨眼睛,表示不懂。
苏平便又解释道:“除了句悦闻外,他应该还查到该团伙‘大哥’了。这才是最要命的。
所以该团伙必须将佟浩杰杀害。至于刑禾通落网,或许也在该团伙的意料之中,他们之所以不将刑禾通也干掉,就是想利用他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好为他们争取到逃离的时间。
抛出句悦闻,同样如此。句悦闻一定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短时间内想要将他拿下并不容易,非得妥善布置并大费周章不可。如此一来在咱们大量精力被牵制的情况下,布控难免出现疏漏,让他们抓住机会逃离。
至于句悦闻……毕竟只是他们的‘合作伙伴’而非自己人,在现在这般要命的关头,连自己人都能抛出来挡枪,他们把句悦闻以合情合理的方式扔出来就再正常不过了。”
说到这儿,苏平双眼一眯,往监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再次翻出自己的笔记本,在上边写写画画。
佟浩杰有所发现→委托刑禾通准备移动硬盘→离开监控室→失联→遇害→被灭门→县局纵火爆炸案→佟浩杰被灭门案发案。
随后他另起一页,又写道:
1、监控室两班倒,雇佣四人的成本甚至远大于六人;
2、凶手在佟浩杰家中做了大量布置,并火速脱身;
3、犯罪分子于小区内劫持了祁渊,并就近将之带到地下车场内一杂货间当中。
4、灭门……
写到这,他便盖上本子,淡淡的说道:“灭门这事,不太可能是单纯的报复或者威慑,而是有着其他更加明确的目的。或者说佟浩杰家里一定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祁渊嗯一声。
正这时,苏平手机一响,提示有新邮件,便立刻将邮件打开,瞥了两眼,随后轻笑着说:“佟浩杰的档案资料到手……”
随后他又咦了一声。
祁渊赶紧问:“怎么了?”
“佟浩杰十八岁那年,收到公安高等专科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后便入伍参军服兵役了,学校为他保留了学籍。”苏平啧一声说:“二十岁那年退役复学,分到了06级侦查系侦查学专业04班,09年毕业,即09届毕业生。”
“这有什么问题吗?”祁渊依旧不明所以。
苏平翻开笔记本,将这条信息写上去后,才回答说:“他跟信天翁,是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