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西安将姚东京轻轻地摆到床头,好像放下珍爱的宝物,带着极度的依依不舍。
双人大床的弹性极好,尽管段西安已将动作放缓放轻,可姚东京还是微微地陷了下去,又轻轻地弹了上来,好似布丁。
她一落到实处便稍稍放心,刚要爬起身来,眼前的人立刻压了下来,铺天盖地似的,笼罩在她头顶。她条件反射地朝床头靠去,可她移动几分,他便也跟进几分,步步紧逼,没有一丝犹豫。
直到她退无可退,心中便又打起鼓来。所有的力气都放在支在床上的双手上,紧紧拽着被单,暗暗使力。
她是害怕的。因为深知男女力量悬殊,段西安又这么高大强壮,他将双臂张开,分别支在她的身体两侧,好像禁锢住她的铁柱,让她逃离无门。
她微微侧头,便能清晰地看见他的外套紧紧束缚着他的手臂,外套被他健硕的肌肉顶得紧绷,让人无法猜度衣服之中的那手臂蕴藏多大的力量。
再往下看去,是他撑在床上的大手,手指纤长,手背上的血管交错纵横,这同样是力量的象征。
姚东京咽了口唾沫,无辜地眨巴眨巴眼,微启朱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转换此刻的气氛。
过了片刻,段西安道:“你不是困了?睡下吧。”
姚东京垂着头,不敢对上他灼灼的目光,声音低得跟蚊子哼哼似的:“你这样我怎么睡?”
话一出口,她就羞愧得想挖地洞。
凭什么她要这么惧怕?甚至不敢看他。这么没气势,理所当然要落人下风。真是没用。
她心中这样想着,脸上也是同样悔恨的表情。紧抿着唇,唇角微微朝下,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隐忍着不发。倒是那双杏眼,好似含着千万的情绪,眸中流光溢彩,光华闪现。
仿佛璀璨的琉璃珠,熠熠生辉。看得段西安目光一柔,整颗心仿佛要融化一般。
她这样无辜示弱的模样,他是头一次见。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挺复杂的。
但他心里清楚得很,她这幅小委屈的样子,令他欢喜极了。心里好像藏着发酵的面包,一点一点胀大,他只好拼命忍住想要搂她入怀的心情。
姚东京垂头等了片刻,对面的人一句话都没说,于是抬头瞧他一眼,重复道:“你这样我怎么睡啊。”
闻言段西安缓缓挪开身子,姚东京得空,轻轻舒出口气,趁人不留意,迅速起身,想要下床。哪晓得她双脚还没碰地,又被段西安捞了回来。就跟捞虾米似的,简单又粗暴。
“大晚上的别乱跑,困了就睡。”
姚东京瞄了段西安一眼,感觉挫败。无奈又逃脱不得,脸上刚褪下的委屈又浮了上来:“我想回我房间睡……”
“这里不好吗?这栋楼的房间是整个温泉村最高级的,你也看见了,这里是公寓式格局。罗伊娜替你订的那间房,远不如这里。难道你比较喜欢简陋的住宿?”
听他半调笑地不以为然,姚东京撇了撇嘴,心中默默反驳:就算是罗伊娜替她订的那间房,也一点都不简陋。一晚5000的报价,段西安把这归类为“简陋”。呵呵。
不过那间房的确不如段西安带她来的这间,以姚东京专业的水准估测,她身处的这间房,一夜上万跑不掉。
姚东京心中有褒贬,段西安摸不清她内心所想,以为她还在琢磨着怎么溜回去,心头立刻浮上一层失落,语气便强硬了些:“你就在这儿睡,别回去。”
话音刚落,他又觉得这口气重了些,害怕她听了不高兴。左思右想,左右衡量,无计可施。
他好歹也是段氏的老板,这三年来做过多少大大小小的决策,从来不拖泥带水、举棋不定。也只有面对姚东京这个女人,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俗话说得好:深爱便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无论怎样爱惜都能觉出不好来。
正是因为万分珍惜,才会觉得无所适从。段西安处于这样矛盾的境地之中,柔情蜜意和小心翼翼全数化作一声叹息:“你依我一次,好不好?”
许是他难得露出这样为难又失措的神情,也或许他的声音里乞求的意味太浓,姚东京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了。
当时还不觉得这有什么,翌日才发觉这根本就是一个预先设定好的陷阱——那床真的舒服得紧,姚东京睡到日上竿头才悠悠转醒。而后却被告知罗伊娜和一众人等搭乘上午的班机回了x市,光留下她一人。
哦,还有段西安。
这消息也是段西安告诉她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神情自若,只是他上扬的唇角泄露了他的欣喜。
姚东京只消一眼,便敏感地察觉到:她或许是中了他的计,被他扣留在苏段的温泉村了。
此时正值中午,他们所处的贵宾楼距离温泉池不远,来往的宾客大多都是泡了温泉回来的,亦或是刚要出门泡温泉,姚东京虽觉段西安此举令她哭笑不得,但也不好发作。于是顺着人群走出楼去。
段西安跟在她身后,几分钟后又大步走到她前头去,迎面对上向她们走来的两个女人。
其中一个姚东京认识,是段西安的女秘书。另一个女人长得温婉似玉,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头,薄薄的刘海遮住额头,一见人便笑,那双炯炯有神的眼也眯了起来。
是个颇有味道的美人。可惜腿脚不太灵便——她是被段西安的秘书一路搀扶着走近的。
女秘书点头算作打招呼,段西安略过她,直接望向她搀扶着的女人:“表姐,怎么就你一人?姨妈呢?”
“你……姨妈……在……泡……温泉……”
闻言姚东京一怔:原来这女人不仅腿脚不够利索,连说话也断断续续不连贯,这短短一句话说出口,似乎费了极大的力气,艰难得很。
像是感受到她的诧异和疑惑,段西安趁对面两人不注意便侧过头,用口型向姚东京解释。
姚东京心中本有猜测,瞄他一眼,更是坐实了那个猜想:这女人走不大来路,也说不好话,正因为她是个脑瘫。
女人在秘书的搀扶下又走近几步,依旧喜笑嫣然,指着姚东京吃力地开口,才发出一个音节,段西安便知晓她要说些什么,打断她道:“表姐,这位是姚家的,姚东京。”接着,他又对姚东京介绍说:“这是我的表姐,陈白玉。”
段西安的表姐,也就是段西安母亲这边的亲戚。姚东京也是知道一些的,苏美凤的姐姐是苏佳玲,做餐饮生意。苏家的浙菜做得极妙,在全国都算知名。这陈白玉正是苏佳玲的女儿,本应是大器之才,只可惜是脑瘫。
姚东京笑了笑道:“陈小姐新年好。”
陈白玉欢喜地点头,向前伸出手去。姚东京见状立马迎上去握住那双柔软的手。
一旁的女秘书缓缓松开手,抬眼望着段西安。这二人默契了得,段西安当下便心领神会,示意女秘书跟着他走,想来是有什么公事要交代。
待段西安和他的女秘书走远了,陈白玉才艰难地说出一句不太完整的话:“要……不要……去泡……温……泉?”
“不了,我打算去吃早饭呢。”
听了这话,陈白玉笑得更欢,亮晶晶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宠爱:“你……和我……弟弟一样,爱……懒……床,总是……把午饭……当早饭……吃了……”
姚东京不好意思地笑,又听陈白玉道:“那……我陪着……你去……吧?”说完,也不等人同意,便转身走去:“没……关系……的,我自己……也是……能走的。”
下台阶的时候,陈白玉走得十分慢,可一步一步还算稳当。
姚东京跟在她后头,怕她不小心摔了,紧盯着她的后背,发现她虽走路艰难,可背梁挺得格外直。双脚虽微微打着颤,可紧咬着牙关便落脚了。
顽强又固执。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暴风雨中的海燕。
那一瞬间,姚东京对陈白玉心怀敬意,同时也心生同情。她想搀扶她,可又怕她妄自做出这样保护的举动会伤害到她的自尊心——这样身有残疾的人,该是比一般人更看重自尊。
等踏上平地,姚东京才虚扶住她:“陈小姐,你刚才说你妈妈在泡温泉?那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别等会儿你妈妈出来找不着你,就该担心了。”
“没事。”陈白玉笑了笑,忽地像是想起什么来了,停下脚步看着姚东京问,“你……有……男朋友……了没?”
姚东京摇头,陈白玉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语气像是长辈嘱咐小辈:“差不多……好找……男朋友了,早点……定下来好。”
“嗯。”姚东京应道,“陈小姐呢?有没有男朋友?”
陈白玉笑着摆手:“你看我……这样,谁家的……男孩子……会要我?”
姚东京心下一惊,暗自怪自己嘴笨,偏偏提起这茬,后悔不迭。可再看陈白玉的神情样态,既不羞赧也不难过,反倒一派轻松,姚东京对她又增添几分尊敬:想来这陈白玉处世态度也算积极乐观。
忽地,陈白玉像是想到什么愉快的事情,笑得眼睛又眯成一条月牙,回眸看姚东京:“前段时间我去……孤儿院,见着……那些小孩……活蹦乱跳,喜欢得很。于是……拜托……妈妈申请领养,再过几日……就能去接孩子了……”
姚东京讶异地看她一眼,心想她大概是真心喜欢小孩,不然自己生活都难以自理,又怎么会想要领养小孩?她大概是认定她这辈子不会出嫁,才这么心急着去要个孩子来。也难怪她说起孩子这话题,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暖融融的光。
“诶,你……呢?你喜欢……孩子吗?”
不喜欢。
大多数小孩子又闹又皮,成天胡闹,没个定性。姚东京喜静,又怎么会喜欢闹腾的孩子?
不过她望着陈白玉期待的眼神,还是违心地应道:“喜欢。”
果不其然,陈白玉听了更开心些,轻轻笑了几声:“那好、那好。”
两人又走了段路,走得累了,姚东京便扶着陈白玉在木椅上坐下。这时,陈白玉的妈妈苏佳玲找了过来,一见陈白玉坐在木椅上,心疼地道:“哎哟,你怎么坐在外头吹风?着凉怎么办?”
陈白玉还未答应一句,苏佳玲转头便瞥到姚东京,陈白玉便笑道:“妈妈,我……挺喜欢她的。”
苏佳玲惊讶地挑了挑眉,看向姚东京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姚东京觉得不好意思,陈白玉见了又是笑:“你……话不多,但我……看出来,你很善良。”
苏佳玲见状也笑,急急握住姚东京的手。姚东京回眸,便见苏佳玲目光灼灼,里头藏着晶亮的东西,名为感恩。
吃过午饭,姚东京便回了房间,打算整理完了就回x市。
张慧慧的电话是这时候打过来的,姚东京一接起,张慧慧就急匆匆要她打开电脑看头条新闻。
温泉村的每间住房都配备笔记本,姚东京按照张慧慧的指示,点开了排前的一条新闻。
标题显眼又熟悉:。
姚东京思索再三,终于从大脑的角落搜寻到它的踪迹——她的酒店发生特大盗窃案后上了新闻,正当她愁眉不展之时,这条新闻如神祇降临,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压下了她的丑闻。
那时候,这条新闻在首页逗留了半天,而后不知因为什么,彻底消失了。现在居然又重现江湖?
新闻的主人公是如日中天的沈氏,也不知写这篇报道的记者是不是真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这样曝光沈氏酒店的内/幕。
姚东京粗粗浏览那篇字字珠玑的报道,总结概括出那洋洋洒洒上千字的梗要内容:所谓“秘事”,指的是沈氏酒店的性服务丑闻——沈氏的会议式酒店,为入住的商务精英提供免费的性服务。
受益者自然是酒店方和入住方。而这一场秘事的受害者,毫无疑问是被强迫提供性服务的酒店服务小姐。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