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前一天,吴梦收到了陈尧佐给他的书信,信中详细讲述了他治水的经过,吴梦看得津津有味。
想不到陈尧佐诺大的年纪,还真是有魄力,不禁有些佩服他,他的很多法子对于大宋以后的建设是有借鉴意义的。
话说去岁中秋夜宴过后,朝堂又恢复了平静,赵恒自病好以后除了更关心西北的文治和徐州的治水之外,根本不管别的事。
黄河改道徐州后,此处的微山湖已经到处是成片的水洼,挖起来特别费时费力,进度缓慢。
八月十八,他下诏令迁陈尧佐为同知徐州军事,专司负责徐州微山湖以及北泄水通道的开挖。
这是一个庞大的水利枢纽工程,也是黄河下游彻底的治理工程,至少要修建南、北、东三处出海通道,这三条通道上还得有三个船闸,用来维持南北运河的水位。
按照吴梦的预估,调动五万民夫,需要二十年才能全部完工。可吴梦认为这是值得的,如果不治理,平均一年多一次水灾造成的损失不会比工程造价少。
陈尧佐没去徐州之前,一直是徐州知州王贻永在负责此事,几个月来进度甚慢。
微山湖此时可不比后世那般是个大湖,而是人烟稠密、阡陌纵横,想从地主和百姓手里把田地买回来谈何容易。
王贻永与地主和百姓们谈了许久,谁知这些想趁机发国难财的人根本不愿意往荆湖南路迁徙,并将每亩的价格开到了五贯一亩。
无论王贻永如何晓以利害,这些人就是不松口,朝廷从两浙路、两淮调来的两万厢军只得从低洼和周边先行开挖。
陈尧佐来到徐州以后,王贻永将实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陈尧佐想了想道:“季长,恕为兄直言,你失之于宽厚,对于乡间之愚夫愚妇,不可与其过多理论。”
王贻永叹气道:“希元兄,难道我等还去动粗不成,可那不是两三百、也不是两三千,而是两三万啊。兄台,你让某如何能下手,万一激起民乱那又如何是好?”
陈尧佐笑道:“季长老弟,不必颓丧了,你此刻与老夫在滑州城外的山丘上一个模样,那时老夫也是牢骚满腹,日日面对百姓的抱怨,好声好气安慰,头发都不知晓掉了多少。
可灾民的营地里每日打架斗殴、争夺粮食大大小小数百起。后来苏州的吴先生将娄江灾民营地的心得方略修书一封寄给了老夫,老夫看后深有体会,对于这帮愚夫愚妇,不必要过多的讲道理,他们大字不识,如何能懂得你我之苦心。”
王贻永问道:“那希元兄欲如何解决此事?”
陈尧佐阴笑着附在王贻永耳朵边小声说了一遍,王贻永疑惑道:“希元兄此法当真可行?”
陈尧佐道:“老夫一路上苦苦思索才想到此法,不过季长你可千万别与衙门的吏员说道,吴县县衙数十名吏员贪赃枉法那是前车之鉴,老夫以为这徐州州衙同样有此隐患,故季长定要保密。”
王贻永抱拳道:“请希元兄放心,某绝不会透露半句,那希元兄需要带多少武吏和厢军前去。”
陈尧佐摇头道:“徐州本地的一个不要,老夫只用外来禁军和厢军,明日老夫便住沛县去,你我时时互通声气就好。”
翌日陈尧佐就去了沛县,他情知县衙如今定是个是非场,根本不去,而是召集禁军和厢军的指挥使、都虞侯、都头们开了个短会,了解了大致的情况。
然后将身边的随从安排出去根据各村的地契画出规划图。下令禁军和厢军的各营,各都按计行事。
第二日开始,禁军和厢军们停止在低洼处施工,两万多官兵来到沛县各处村镇外围,开始切断道路,并在村镇外围的荒地上用火药爆破,坑挖的越来越大。
围观的百姓们不知晓这些大兵们要干什么,只是站在旁边指指点点。
一个地主跳上土堆上大声吆喝道:“尔等这些配军,妄想让我等搬走,哪有那般容易,我等世代居住于此,不给钱我等绝不搬走。”
下面的百姓也纷纷响应,喊着“绝不搬家,死不挪窝”。
消息传到陈尧佐耳朵里,陈尧佐淡淡一笑,根本不理,只是让厢军们继续施工,禁军备好马匹,做好随时镇压暴乱的准备。
官屯东村的东头有一座大宅院,院子里住着本村最大的地主赵德才赵员外,他号称在村里有上好的水田五千亩,其实真正能种植的不过三千出头,其他的都是些无主的水洼地。
赵德才听闻朝廷要征收所有田地退耕挖湖,当即跑马圈地,串通里正、乡司、县衙的吏员伪造田契,将水洼之地窃为己有。
此刻他正在指手画脚让家仆们在院子里大兴土木挖掘水池,搭建凉亭,移植花草,二三十个家仆乱哄哄的将院子里弄的一片狼藉。
管家有些不解,抱拳问道:“主君,此处不是即将搬迁了么,主君为何还要大兴土木,日后搬走了,岂不是浪费银钱?”
赵德才不屑道:“你知道个甚子,某这装饰的漂漂亮亮,官府若是不赔偿,某为何要搬走?弄的越好官府赔的钱越多。”
管家顿时一脸媚笑道:“还是主君高明,生财有道,小的佩服。”
赵德才眼睛一瞪,喝道:“既已知晓,还不速速与某去看着小厮们干活,某弄到了银钱,自然少不了你的赏钱。”
管家连连点头哈腰,像条哈巴狗一般飞跑过去,大声吆喝催促家仆们加快进度。
村子里除了赵德才这个大地主,还有数个小地主,他们也有样学样,向里正、乡司、吏员行贿,想尽办法将以前无人顾及的水洼、甚至山地纷纷据为己有。
村里的百姓们受了这些地主的蛊惑,只要有官府的人上门,众口一词要价五贯一亩。
巳时中,一个泼皮跑进了赵府的大门,对着赵德才喊道:“赵员外,大事不好了,外面来了上千官兵,手执兵刃和锄头、铁锹,也不知是不是来拆屋子。”
赵德才笑道:“慌个甚子,有那些土包子挡在前面,官兵哪敢动手。”
说罢对着管家喊道:“管家,速速派人去敲响铜锣,召集村民挡住官兵,每人发钱十文。”
管家连忙带着几个家仆奔出了大门,泼皮媚笑的望着赵德才道:“赵员外,小的今日手头有些紧,可否......”
赵德才眉头一皱,从怀里摸出几十枚铜钱递给了泼皮道:“日后有消息及时报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泼皮躬身接了过去,忙道:“定会报知员外,员外放心,小的每日里四处转悠,消息是最灵通的。”
话说那管家带着家仆们敲响了铜锣,放声吆喝道:“乡亲父老们,官军又来拆屋了,快快出来守护村子,赵员外有言,按例每人十文钱,各位乡亲父老......”
村子里顿时乱哄哄的跑出来数百男女老少,拿着锄头扁担往村头奔去,嘴里叫着“挣钱去啰”。
这些愚蠢的百姓们也不想想他们最多的不过一百来亩地,少的只有六七十亩,而地主最少都有上千亩地。
地主只有那几个,能有多大能耐,官府真正畏惧的是人多势众的百姓,而他们宁可守着这屡屡遭受洪水的田地,眼睛里只望着那十文钱,去保护这些剥削自己的地主们,其实得到的收益与群体的力量根本不成正比。
村民们来到村头后,却发现官兵们和以前不一样了,没有一个兵丁进村,只是在村子四周荒野之处钻出一个个的洞,放入火药爆破,一声声爆炸和硝烟过后,地面上现出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后面跟进的厢军手持锄头开始挖掘。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晓这般贼配军到底想干什么。有好事者急报了赵员外,赵员外停着大肚腩摇摇摆摆的出了自家大院的门,来到村头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也不知晓厢军们意欲何为。
他把几个地主叫道一起商议了一下,在村子里招募了二十个壮汉,组成护村队,分成日夜两班轮流值守,千万不能放官兵进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