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巫(1 / 1)

后院里,圆通苦苦琢磨着该怎么倒吊着抽烟时,欢喜已经倒吊在梁上了。他惬意的把烟斗塞入口中咂吧咂吧的开始抽了起来,不多时,淡蓝色的烟圈就从他鼻腔飘出。

他把气息下沉在丹田,逼着本该上扬的烟气如正常体位那般从鼻腔里飘了出来。飘出一个烟圈很简单,可是要飘出两个烟圈似乎还得用点儿技巧……

研究着如何抽烟的他完全忽略了皇甫端白的去向。若他知晓皇甫端白和圆通的比试只是为了让他主动抽烟,他所抽的每一撮烟草中都有散功的毒物时,不知名为欢喜的他是否还能欢喜起来。

谢济轩的计策绝对当得起老谋深算。

入夜后,皇甫端白把易容好的谢济轩送入了质子府。以此同时,那个替代谢济轩的“花开”又被换了出来。

陈珈还没有回府,她的院子里只有陪伴着花落等人的暖春。

谢济轩走入院中时,暖春讥讽是说:“哟,你可比主子还难找啊!用个晚膳居然花了两个时辰,也是主子心善才一直留着你帮忙。”

暖春的讥讽谢济轩根本不曾在意,他径直走到花落面前,问:“今儿是怎么回事?”

花落和陈珈不同,她分辨不出谢济轩的易容术,并不知晓谢济轩离开过质子府。有关陈珈的事情,她只知道公子若问就据实相告,公子不问就死也不说。

眼见公子终于问话了,她如竹筒倒豆子般把白日里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说了。

暖春只听了一半就悄悄地移到了门外,她紧抱双臂惊恐的蹲在了墙角。

她从不知看起来风光无限的质子妃到了皇宫竟会如此卑微,今早还跟她说说笑笑的三个丫鬟转眼就成了贵人刀下的亡魂。搞了半天,这繁花似锦的地方竟比香河镇的匪窝还恐怖!

花落很快就把白日的事情说完了,她抬眼看着谢济轩,轻声问:“公……花开,主子不会有事,对不对?覃将军不会伤害她对不对?”

谢济轩笑了,笑得无比惨淡,他道:“你们主子巴不得覃将军把她带走。”

“啊!”花落震惊的张着嘴。

谢济轩像是解释一样的自语道:她让木荣斩马,其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覃月的注意。

花落问:“为什么呢?”

谢济轩道:“你恨邀月公主吗?”

花落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不讲理的主子没人喜欢。

谢济轩道:“她更恨邀月。她写给木荣:邀月不邀月。就是告诉木荣,她会想办法让覃月娶不到邀月。广场上射向你们的箭全部是木荣差人做的,看在覃月眼中,会以为这是邀月公主嫉妒所为。”

说完之后,谢济轩心道:她怎么如此睚疵必报,这种事情不该等几日大家一起从长计议吗?她喝下得是滚水啊,邀月值得她拼了命去报复?还是她以为占着美丽就能让覃月施以援手?

这位贵公子像只焦躁的困兽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为陈珈乱了心神,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与从容。

他理解陈珈的选择,知道她求木荣嫁祸邀月的时机选得非常好。那种情况下,覃月定会以为是邀月在对她示威,根本不会怀疑所有的一切是早已离去的木荣做了手脚。

她若是他的属下,他一定会夸奖她。可她不是,她是他在乎的人,她这种以身涉险的行为让他如何是好?

“花开,”花落怯生生的打断了谢济轩的思绪。

谢济轩问:“什么事?”

花落酝酿了一会,道:“前来皇宫接我的人是三殿下,一路上他什么都没有问我。他……他是主子的夫君。”

谢济轩道:“他定是早已从木荣那里得到了消息,木荣今日入宫就是他的安排,”说到这里,他突然住口了,问道:你说南宫裕为什么会沉默?蓝伽罗是他妻子,圣旨赐婚的妻子。

他想干什么?暗中联手木荣,面儿上亲近水西王,难道还要借此机会接近覃月。北国的三方势力,他一方都不愿得罪,每一方都想利用,他以为他是谁……

谢济轩的问题花落不敢回答,她的本意只想提醒自家公子,蓝伽罗已经嫁人了,她被覃大将军带走的事情会不会引起三殿下的猜忌?可是自家公子的关注点明显同她不一样……

花落最终同暖春一样悄悄地走到了门口。公子说出的秘密太多,她不敢听,知道太多秘密的奴才都是死人。她若是死在了北国没人会为她哭泣,从离家那一刻起,家人都当她死了吧!

北国真不好待啊,虽不像活在谢府那样战战兢兢,可是死亡来的时候一点儿预兆都没有。

不知为何,花落想起了覃月。就相貌而言,他和三殿下一样好看。可为什么她就喜欢覃将军那模样呢?他笑起来可真迷人,眼睛里的温柔好像全部都为了她一般,那样温柔的笑容给她看一辈子都不会厌倦。

天色发亮时,守在油灯前小憩的谢济轩被皇甫端白给弄醒了。

他问:“是不是覃月把人送回来了?”

皇甫端白点点头,“刚来,走屋顶,把人放进房间就走了。”

“好个覃月,”谢济轩使劲儿敲了一下桌子,愤慨的好像覃月抱走的女子是他妻子一般。

皇甫端白打了个呵欠,道:“我去睡了,守了一夜可真累。”

谢济轩感激的看了皇甫端白一眼,他是故意留时间给自己吧!天亮之后,他就会把蓝伽罗被送回的消息告诉南宫裕。

是啊!昨儿要不是花落提醒,他差点儿就忘记了蓝伽罗早已嫁人,她是南宫裕明媒正娶的妻子。

寝室中,谢济轩并未急着去看陈珈的伤口。覃月既然把她带了回府,覃府的医只好不差,她受伤的地方定已得到了治疗。

他静静地站在床旁,用打量艺术品的目光凝视着她。

柔弱、苍白、娇小。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熟睡的模样,却是第一次发现她很像他养过的一只鸟。那是一只灰雁,由北往南迁徙的时候被猎人射中掉了下来。

他那时在山上学艺,偶尔会下山换些生活物资。那只灰雁便是他用一剂草药换来的,他帮灰雁治伤,每日喂它食水。山上负责做饭的老头告诉他,千万别把动物养太长时间,时间长了以后,动物会忘记自己是动物。

来年春天时,灰雁早已成了他的伙伴,看着这个不会说话只会咕咕咕的家伙,他最终决定让它回到自己的同伴之中。灰雁走时非常的不舍,北飞那日,它在山头盘旋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又是一年冬日,灰雁随着同伴再次回到了这座山,他欣喜的朝着昔日伙伴走去,却不料它扇扇翅膀飞往了高空。他不信自己一手救活的动物会那么无情,想尽方法又把这只雁雀捉了回来。

他把灰雁带到了它曾经养伤的地方,那个放在他床旁的鸟窝一直没有挪过地方。灰雁看见鸟窝时,它在窝里蹲了下来。他以为它记起了往昔,正想同昔日那样摸摸它的羽毛时,它却用嘴狠狠地啄了他一下。

吃疼的他反手就拧住了灰雁的脖子,他那时刚习武不久,还不会控制力道。他记得自己就那么轻轻的一拧,灰雁柔软的脖颈便毫无生气的垂在了他手中。

那是他第一次亲手杀生,至今还能记住灰雁脖颈垂在他手中的触感,柔软,温暖,就和床上躺着的姑娘一样。

负责做饭的老头把灰雁拿去炖了,走时说:明明不一样为何要勉强?

是啊,灰雁是他送走的,为什么他要不甘心的把它捉回来呢?为什么他会觉得一只动物能够记住他呢?

明明不一样,为何要勉强?

躺着的姑娘不是蓝伽罗,她的出生应该不高。很难想象一个出生高贵的姑娘会常常说一些不雅的词汇,更难想象一个贵女会去偷东西。

他和她不是一类人,不管她是谁,目的是什么,他都只能强迫自己做一个旁观者。他很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想要她的心,怕自己会像伤害秋雁那样伤害到她。

天亮了,谢济轩像石雕一样站了陈珈床边,超强的自制能力让他压抑住了所有的情感。静水流深,那股涌动在他心底的暗潮又岂是理智就能够遏制的。

接到消息的南宫裕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巫,蓬乱的头发,黑色与赤红色的植物汁液模糊了巫的面目和年龄。

巫的出现让谢济轩肯定了南宫裕和木荣的关系。不是每一个病患都能请到巫,能请巫来施法医治的病患一定要是巫的虔诚信徒。

南宫裕进入房间后,他做出了同谢济轩一样的选择——站在床边观望。

躺在床上的陈珈一动不动,这是昏迷而非熟睡。

巫挥着一根驱邪用的蒿枝念念叨叨的走到了她面前。一番观察后,他用手强行掰开了她的嘴,并用挂在脖子上的一个动物骨头卡在了她的唇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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