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奏请圣上赐婚,媒人上门提亲的事情就暂缓下来,所以两人的婚事暂时还未公开。许二爷不能离家太久,也急着回去打点送给白素锦的嫁妆,没过两天就先行回钱塘了,许唯良本就打算来临西一带的商行看看,于是陪着许老太爷暂住下来。
许老太爷所有的心思都被白素锦折腾出来的改良织具和花綀牢牢吸引住,除了刚开始两天宴请了知府段大人和几个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之后便闭门谢客,一心扑在织造坊里。
白素锦这两天窝在书房里列大婚的宾客名单,满脑子搜索人名既枯燥又累,今儿正想出门透透气,就听说五福织造坊的孙管事和荣生织造厂的纪管事来找许大管事,于是就寻过来旁听了。
“两位管事的意思是......若要续签契约,纱的价钱要降低两成?”外客厅内,许大管事看着对面两位提前造访的大客户,沉声问道。
五福和荣生是临西地区极富盛名的织造坊,虽然生产的是最初级的白坯布,但织造坊规模大,是临西方圆几个府苎麻和生纱的最大消耗商,在他们眼里,小荷庄那几百亩的苎麻还真算不上什么,苏家每年大批白坯布的订单才是他们的目标。
当初签契约的时候,是两家东家亲自出面的,如今却派了两个家生子管事过来,一张口毫不客气就压价两成,当中含义不言而喻。
“三姑娘、许大管事,想必两位也知道,官府的‘五尺道’已经修到了川南,今年秋上,恐怕会有大量的苎麻涌进临西几府,现麻和生纱的价格势必要大降,我们两家现在给出的这个价钱还是东家特殊关照的,给别家的还要更低。”
川南地区多山,地势崎岖,农户开垦山地多建茶园,种麻很少,即便“五尺道”修通川南,也不会对川中地区的麻纱市场造成多大的冲击,许大管事虽不是川省本地人,但在临西生活十余年,这点情况还是了解的。
“既如此,我们就不给两位管事添麻烦了,过几日就会把最后一批生纱送过去。虽然很遗憾,但希望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两人显然没料到许大管事竟如此干脆地拒绝,纪管事犹豫片刻看向白素锦,“三姑娘,恕纪某多言,放眼临西及周边几府,您怕是很难找到像我们两家这样有能力尽数购入贵庄数百亩麻纱的织造坊了。”
白素锦没有马上回应,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而后嘴角微微扬起,浅笑妍妍道:“有劳纪管事提醒,后续之事我会和许大管事仔细商酌,往日承蒙五福和荣生关顾,还请两位管事代为转告我对两位东家的谢意。”
终止契约这等大事,许大管事连缓冲的时间都没争取,就直接做下决定,白三姑娘也没丝毫的犹豫和难色,这让苏、纪两位管事离开时心中疑窦重重。
“苏兄,看三姑娘和许大管事的态度,莫非已经一早就想好了对策?许老爷子现在可就在这庄子里,难道背后出谋划策的是他?”纪管事这会儿开始有些动摇,或许,不应该和小荷庄断了这桩买卖。
苏管事此时心里也有如此想法,但想到东家的交代,还是断了这份犹豫,拍了拍纪管事的肩膀,劝道:“许家再势大,那也是在钱塘、在丝绸,手脚还伸不到咱们临西麻纱布坊,在咱们的地界、行当里,苏家才是真正的财神爷,没必要为了小荷庄这点小利惹得苏家不痛快。再说,这事也是东家们做的决定,咱们啊,把事情做好就行了。”
纪管事听了连连称是,两人疾步离开小荷庄,赶着回各自府上复命。
一如之前所料,五福和荣生与小荷庄终止麻纱买卖契约的消息不胫而走,随后,陆续又有几家稍有规模的织造坊、布坊、粮行庄子上门毁约,许大管事和两位大掌柜一力承担下来,并没有让他们烦扰到白素锦面前。
这期间,苏家果然始终保持沉默。
而白家大宅却派人来请白素锦回府。
“莫不是白二爷要出手助你?”许四少享受着极爱的蟹黄小笼包,随口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胡话。
白素锦夹了几个包子放到他面前的小碟子里,眼底闪着星星点点的揶揄:吃包子也堵不上你的嘴!
一进白府二门,就能清晰感觉到全府上下忙碌的气息,白二姑娘和苏/荣大婚在即,苏家的聘礼已经抬入白府,听说古玩珍宝金银器物名物字画等足足有三十二抬,另有一座三尺高的通体白玉雕琢而成的观音像,可谓价值连城,整个临西府近日来街头巷尾热议的,便是苏家的重聘。
在福林院再次见到白二姑娘,已全然不是上次那般狼狈惶然,原本的清冷似乎也淡了几分,整个人隐隐散发着待嫁娘的温婉巧柔。
白素锦先后给白老太太、小齐氏和余氏问过安,落座前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心下忍不住想笑,醒来后几次来福林院,貌似每次都这般大排场,弄得跟三堂会审似的,尤其是白家这几位少爷,都不用去照看铺子或者去书院吗?
垂眸敛住眼底的不待见,白素锦一如既往保持沉默,这副样子看在白老太太眼里倍感头疼,这个孙女越长大越像她那个死去的娘,始终让人拿捏不住。
“许老太爷难得来临西一趟,按理说本不该打扰三姑娘陪他老人家,实在是二姑娘婚期紧迫,有些小事还需要姑娘帮忙。”白家后院现如今是二太太小齐氏当家,白宛静虽是三房的姑娘,但大婚的事还是要由当家太太操持,余氏从旁协助。
白素锦暗忖,无事不让登三宝殿,形容的应该就是自己的处境吧。
“二姐大喜,我这个做妹妹的本该尽心帮衬,无奈最近庄子和铺子里出了些麻烦,一时分神乏术,就怠慢了家里这边,心里正不安着呢,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婶娘尽管开口便是。”
“哼,自作自受,若是不得罪苏家,你也不会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白三少白语年随口说着风凉话。
白素锦还是第一次如此距离正眼仔细打量白语年。
身量不高,体型偏瘦,相貌平平,分明才十七岁的年纪,脸上却透着纵欲过度的苍白无力,即便锦袍加身,也遮不住由内而外透出的一股子败家子的浪荡劲儿。
白语年与苏/荣年纪相仿,打着同窗之谊的旗号一起在外厮混,童生试考了两次才勉强通过,如今的秀才功名还是白二爷花了大价钱疏通关系给捐来的,还真不是白素锦瞧不起他,名副其实的败家子一个!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三哥这番话若是传了出去,人家会以为我手头这些个麻烦事都是苏大少爷在背后挑唆的了,我倒是无所谓,可污了苏家的百年商誉,苏大少爷怕是要来追究三哥你的妄言诽谤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