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b市首都机场,再次踏上这曾经熟悉如今陌生的城市,思琳心里丝丝浅浅却是存在的抽搐。
当初是为了他来到这座城市,如今又是为了什么?
不渝把思琳送到住处门口,软声试探道:“思琳,搬出来住吧,我那房子空着也是浪费,石林8号丙太憋屈了。”
思琳咬着嘴唇,没敢看不渝,许久才出声:“我……在这住习惯了……”
不渝顿了顿,酸涩而无奈地揉揉思琳的头发:“看来想要带你走,必须把石林8号丙也一起带上。!”
思琳苦笑一丝,低头进屋去了。
车子已开离那座大院好远好远,不渝仍从后视镜不断往那里看,如果她非要一直背着这厚重的壳子,那他就和她一起背好了。
办公室里,思琳正整理着在协会这几年的工作文档,新年来,她就在默默安排着各项工作的交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也许,b市这地方,她不会再久留,也许写作以外的事情,她打算彻底抛开,处女作的巨大反响,让她坚定了全力投入文学创作的决心。
何去何从,思琳却未有明确方向,对于b市,她强烈的逃离感中夹杂着万分的不舍。
“看,这钟南都五十多岁了,还是这么帅!”午饭后,一位女同事对着一本财经杂志的封面感叹道。
“人家可是国内最大的it集团的董事长呢,富豪榜前列人物,能不保养好!”一位男同事酸酸道。
“据说这it集团还是咱们大金主p银行最大的股东呢。”负责跟客户打交道的区小雁消息果然灵通,说完,一把抢过杂志,看着上面的人物口水横流。
“思琳,瞅一眼!大富豪的样子!”区小雁把杂志递给了旁边的她。
思琳随手拿起,瞄了一眼,刚想传回去,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这人——很面熟。思琳细看几眼。
钟伯父!不渝的父亲!。
难怪觉得他面善,思琳这才记起:在z大80周年庆时,他们夫妇曾列席知名校友首位,钟伯父还在台上做了关于未来it行业发展的主题演讲,当时坐思琳旁边的不渝总心不在焉,目光游离,鬼鬼祟祟,原来台上的竟然是他父亲。
p银行大股东……那么说刘猛的事……
钟不渝这人还要偷偷为自己做多少事情?
如此顶级豪门,实在离她太遥远,如此高深的沟壑,要逾越对于思琳来说需要太大的勇气。
“听说钟南的儿子更加俊俏有才,就不知哪个女人有那么大的福气攀上这样的豪门!”区小雁醉了似的在遐想,不过婚期在望的她只是想想而已,大连那次晚宴,那家伙早已吊上了个it神人。
思琳听着,无奈地摇摇头。如果不渝家世稍微再普通些,也许……还有也许,如今,这般的高台,反而让她有些望而生畏,从来活在人间角落的山鸡,并不渴望饰演天上耀眼的凤凰,隐藏低调早已成为思琳最钟情的生活方式。
平凡的爱,平凡的幸福,更加让她来得踏实安心。
下了班,走到协会楼下,不渝的车早已候在大门外马路旁。
“晚上想吃什么?”年后这两个多月,不渝几乎每天下午都提前到思琳单位楼下,等她下班一起吃饭。
“随便。”思琳茫然道。
“怎么啦,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渝看着后视镜中的思琳,微微惶恐。
“谢谢你……p银行的事……”思琳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车窗外。
“你……怎么知道的?”不渝声音有些紧张,眼里隐着丝丝不安,他一直不主动交代父亲的身份,其实就是怕思琳有压力不敢让他走近。
“杂志上看到了,难怪第一次见到伯父觉得面善,原来在学校时就见过。”思琳淡淡道。
“你……不会怪我没有主动说明吧?”不渝求饶。
“没有,只是……”思琳不知道接下来想说什么。
“思琳,别害怕,我们家不是什么豪门,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幸福小家,知道为什么父母给我们兄妹两起这样两名字吗——不渝不篱,这是父母对他们彼此也是对我们兄妹在感情上的要求,物质乃身外浮云,绝不可在其中迷失方向,无论富裕或贫穷,始终如一,不离不弃。”
思琳心里一阵悸动,收回目光,深望着后视镜中不渝专注的双眼,内心的不安和恐惧忽然少了许多,她脸上扬起丝丝笑意,感叹道,“我……是不是太胆小了?”
“是……江思琳就是个胆小鬼!不过我会让你变得勇敢的。”不渝朝镜中的思琳挤了个自信满满的笑容。
思琳也努力笑了,或许胆小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其他,为什么仍然无时无刻不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仿佛爱从未离开过。
吃完饭,不渝送思琳回到石林8号丙门前,已是晚上九点多。
“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进去好了。”思琳不大愿意不渝进入她的小房间,总在大院门口让他打住。
不渝没有强求,揉揉思琳头发,“明天周六,想去哪玩?”
思琳顿了顿,四月份的第二个周六,终于来了么?
曾经,她以为,这会是属于他们的美好日子。
思琳避开不渝的视线,“我有点累,想留在校内休息。”
“那好,就在校内好好给我呆着,我有空过来陪你。”不渝伸手抚平思琳眉心的郁悒。
“嗯,那,我进去了。”思琳转身欲离去。
“思琳……”不渝一声轻唤。
思琳回过头来,“怎么……”
不渝的双唇已覆上她,滚烫而火热,思琳双眸圆睁,好久才反应过来,瞬间,她脑袋一片空白,他们在干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与不渝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只是她以为的第一次,想抗拒而无力,欲逃离又沉迷。
“喵——”院子不远处的老槐树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
思琳回过神来,无意识地一把推开了不渝,惊惶地望向那老树的方向,会有人在那棵槐树后面吗?为何自己在无数个夜晚,总觉得有双炙热的眼睛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那不近不远的目光,奇怪的是并不让她感到不安,而是踏实而温暖。
是自己的期盼,还是幻觉……
“喵——喵——”素素猫从老槐树下一摇一摆,不慌不忙地向思琳走来。
“是你!”思琳紧上几步,抱上素素,脑袋摩挲了下这只陪伴自己不知多少个日夜的小白猫,目光朝老槐树再定看了几秒钟,失望地转回身来。
车子已开离石林8号很远,不渝仍甜蜜地回味着这真正属于他们的初吻,后视镜中,他忍不住往那棵老槐树看去,那经常躲在后面的人,应该是他吧。
既然已经选择放下,就希望他离开得彻底些,这样一个吻,算是给他的警示吗?
第二天是什么日子?钟不渝当然知道,首府的百年校庆还有那传闻已久的百年百对婚礼,思琳看了一定不好受吧。
是时候了吗?可不可以试试?
思琳房间的大灯已关,小夜灯亮起,不渝的车已远去,夜死一般的寂静。
唯独那棵老槐树下,景枫苦满胸臆,久久不能平静,久久不愿离去。
春光明媚,百花争艳。
百年名校,水木清华。
c大礼堂前的大草坪上,百对新人,幸福满面,共同分享着彼此人生的大日子。
思琳站在外围的人群中,看着这盛大却与自己无关的集体婚礼,眼神迷茫而哀伤。
台上,主持人滔滔不绝地念叨了许多,思琳只听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两句。
思琳想起了景枫挥着大毛笔,洋洋洒洒写着送给自己那副书法的情景。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花已有主,柳有所属,小猪小丫,携手江湖。
他们果然是情深不寿了吗?如今,那人所属的又是何人?
思琳忍不住紧握拳头,关节都有些泛白,紧咬的嘴唇红的几乎要渗出血来,断珠帘般的泪水簌簌落下,无法再直视眼前的喜庆,她轻轻转过头去。
模糊的泪眼里,映入不渝心痛不已的双眸。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不渝抹去思琳脸上的泪水,拉着她逃离了这热闹的集体婚礼现场。
那躲在角落处目送他们远去背影的人,手里紧紧拽着一枚草戒形状的戒指,脊梁痛苦地抽搐着,扬起下巴看着天空的动作,应该是在强压着泪水吧。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湿意还是涌了上来,马景枫弯长的睫毛早已挂上了点点星华。
车子不知开了多久,思琳没问去哪里,不渝也不说目标地点在哪,要去干什么。
只知道路上的车越来越少,路旁的景色越来越美,车窗缝隙飘进来的空气越来越清新,车子逐渐进入山水环绕间,七拐八绕,来到了一个恍如隔世的小村庄。
烟雾弥漫,仙气朦胧。
暮色初现,炊烟袅袅。
车子在一家小院门口停了下来,思琳探出车窗,打量着这神秘古朴的大院门口,木门旁边竖着一个褐色古雅的小牌,“石林8号丙”几个流水般飘逸的字赫然其上。
思琳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不渝,不渝挑挑眉道:“你跟新家需要磨合,校内资产只能内部转让不可对外买卖,所以唯有借个大名用用……”
说完,拉着怔怔的思琳下了车。
推门进去,丝丝若隐若现的桃花香随风而来。
抬眼望去,院子四周的篱笆边上,是一圈高矮错落的桃树,粉嫩的花红填满了思琳的视野,风吹起,片片落英在晚霞中缤纷飘洒,如梦如歌。
此一刻,思琳怀疑,自己是否尚在人间。
院子中间木柱和干草搭建的亭子下,一张古木桌上摆上了几味飘香扑鼻的农家菜,两幅古色古香的碗筷,似在等待两个人的到来。
“少爷,这里就交给你了。”一位六十来岁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笑着迎上来,不渝微笑点头。然后,她走出了院子,顺手关上了木门。
不渝拉上思琳,走到亭子里,拉出小木椅,让她坐好,自个也在旁边坐了下来。他给思琳剩了碗饭,再往她碗里夹了些菜,嘱咐道:“先填饱肚子再说,你肠胃不好,一定得按时吃饭。”
思琳抬眼看了下不渝,第一次,在他面前温顺如小鹿般低头默默吃起来。
“这就对了!”不渝满意笑道,自个也吃起来。
用餐过后,暮色低垂,不渝坚持他来收拾碗筷,让思琳歇着。
思琳随意踱步,探究着这神秘的同名大院,一个客厅,三间厢房,外加一厨房、一卫生间,古朴的外表里是极其现代化的家具家电配套
大门前方是宽大的花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奇花异草,错落有致。
包厢门都是半掩着的,思琳轻轻推开其中一间,熟悉的石头味道迎面袭来,思琳第一反应,雕塑房!
果然,里头摆放着一些未用的石膏,还有已雕了一半,未最终成型的石像。
打开另一包厢,里边收拾整齐、一件多余的物品都没有,最显眼的是那架盖着白纱布的钢琴。这应该是不渝的房间了。
手肚子沿着墙壁一直向前,到了他的床沿,床头,他的枕头图案竟然是只叮当猫,真幼稚,思琳忍不住抱起来玩弄几下,欲放回原处时,她目光一滞,直盯着床头那条带子发愣。
白蓝相间的幸运带,特别的编制方法。
是他?竟然是他!
思琳抓起那条带子摩挲着,心里翻江倒海地凌乱无序。
“在看什么这么入迷?”身后响起了不渝磁性的声音。
思琳慢慢回头,凝望着他,轻声道:“不渝,这带子……”
不渝唇角一勾,慢步走近:“你发现了!”他小心地拿过那条幸运带,深望几眼:“是的,是我,江小姝同学。”
思琳双目圆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不渝点了下她的鼻子,咧笑道:“小坏蛋,你那只三脚猫可把我害惨了,不,确切地说是我爸,当然,我要把它养大给它送终还给她抚养后代,可不容易。”
思琳满怀愧疚,“谢谢你!抱歉,当时走得太急,忘了告诉你江小姝只是我的小名,后来大家都很少这样称呼我,连我自己都差点忘了这名字了。”
不渝苦笑一下,略带不愤道:“我当时有对着你喊了,我的名字,地址,学校,电话,祖宗十八代,能想到的都交代了,只是你听不到而已。”
思琳噗嗤一声又笑了。
不渝把带子小心装回内袋里,声音变得有些委屈:“唯一的线索,只剩下这条缠在素素脖子上的幸运带了,只可惜它不是留给我的,也不如你手上这条珍贵。”
手上这条……思琳一下子恢复了黯然。
不渝知道自己不经意又勾起了思琳的痛苦回忆,赶紧调皮道:“对不起,是我来迟了。如果当初首先遇到的是我,估计你现在都是我孩子他妈了。”
“你……欠揍!”思琳朗声笑起来,拿着枕头直追着不渝打。
直到他们撞进了隔壁厢房,思琳的一切动作戛然而止。又是那熟悉的墙,熟悉的窗帘,熟悉的床套和被子。
原来自己早被安排进了某人的生命中了吗?一切都仿佛已准备就绪,就等着她的到来。
思琳怔怔站在这房间里,心绪凌乱,甚至有些迷失。
不渝双手轻轻从后背环抱过来,暖暖的气息在思琳耳边缭绕着:“今晚就留在这里,可好?”
思琳脸上一热,全身肌肉紧张得紧绷起来。
“我就在隔壁,你不用害怕,郊区空气好,养人。”不渝补充道。
思琳深吸一口气,稍微放松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不渝偷偷做了个“v”的手势,满脸孩子得赏的知足。
这将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夜晚,思琳,她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