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往和林琼出门去顾府,林黛玉看了会书,又逗着树奴读三字经,不多时有丫鬟来请,说是大奶奶和姑娘们请林姑娘去玩。
若去贾母屋里倒罢,三春姐妹相请便不好带着树奴了,林黛玉不想他跟贾宝玉一样时常混在脂粉堆里,要不去吧,人家请几回都推了,再推岂非显得太过自矜?
“树奴……”
树奴仰着肉肉的小脸,嘴巴撅老高,脆脆道:“不要!”
林黛玉笑道:“姐姐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拒绝姐姐?”
树奴撇嘴:“姐姐去和别的姐姐玩,把树奴一个人抛下……不要!”
林黛玉头疼,这孩子太缠人,且极其不好打发,真单独放家里她也于心不忍,怎么办?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林黛玉细听,原来是林往回来拿什么东西,立刻笑了。
行至三春姐妹处,林黛玉发现薛宝钗也在,亲亲热热地跟三春姐妹说着话,脸上的笑容不大不小,十分温柔。
探春听见丫头报,忙过去拉着林黛玉向薛宝钗道:“这是林姐姐,比我略大些,宝姐姐只管喊她林妹妹就是了。”向林黛玉道:“这是宝姐姐,以往咱们总说家里没一个能比得上你的,阿弥陀佛,幸好又来了一个宝姐姐。”
林黛玉微一点头:“宝姐姐。”
薛宝钗挽着她坐在一处,笑说:“林妹妹。”
林黛玉只听她们笑闹说话,心思不由飞远。
昨日她这一世头一回看见宝姐姐,发现此时的她竟与前世自己最后的记忆重合了,不管是笑容、举止都别无二致。本来□□年足以令一个人改变许多,连她初时孤僻高傲的小性子到后来都收敛不少,但宝姐姐并没有。
不管什么时候,宝姐姐都如此温婉有度,被她说了刻薄话时、见她被刁难时、听她诉苦时、来探她病时,兴许同宝二哥哥成亲时,也这样笑的吧。这样怡人的笑容,谁看了不喜欢,谁看了不夸赞?
不论什么事情都不能令她失宜,不论什么都入不了她的心,好一个任是无情也动人。
宝姐姐的心是铁做的。
林黛玉不想知道她前世落到那种下场宝姐姐出了多少力,否则她真的不敢保证不怨恨她。
几人笑成一团,薛宝钗见她无动于衷,忙笑问:“林妹妹怎么了?还是不舒服?”三春姐妹才注意到她不对劲,也忙询问。
林黛玉勉强道:“无事,不过想起来大哥和琼儿带着树奴,怕有什么照顾不到的。”
探春笑道:“林姐姐,要我说,你整天带着树奴,都快变成当娘的了。”
薛宝钗嗔怪道:“亏你还叫她一声姐姐,这样笑话她。”说着,帕子轻轻往探春身上一扫。
林黛玉捂着嘴巴虚咳几声:“兴许昨夜受了凉,今早略不舒坦,每逢春秋总要来几次小病,没什么。”
几人忙赶她去休息,还要着人拿了家里名帖去请太医,林黛玉推辞家里备着丸药,先行走了。
林黛玉觉得她把树奴丢给兄长的报应来了,她现在很不高兴,平日特意不去想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涌道脑子里来了。贾府一花一草、一亭一榭,来往眼熟的丫鬟婆子们般般都让她想起来一些或好或坏的事,千百般思绪一齐涌上,林黛玉的眼眶红起来。
那一处她曾哭过、那个拐角她和贾宝玉曾路过、她曾在那一处吟诗、那一处花丛是她跟宝姐姐都爱的……
林黛玉拐到一处双眼紧闭蹲在树下,努力压下那股泪意,心里砰砰直跳。
冬景见状,忙问:“姑娘,您怎么了?”她刚才看见林黛玉红通通的眼眶,以为她在哭,忙去安慰。
“姑娘,有什么事儿您跟冬景说,别一个人闷着哭啊。”冬景急得团团转。
贾宝玉路过,听见冬景说林黛玉在哭的话,心里咯噔一跳,忙一溜烟跑过来,看起来比冬景急的还厉害:“林妹妹怎么又哭了呢?谁惹了你了?”
好一会儿,林黛玉才缓过神,发现贾宝玉急的一头汗看着他,莫名道:“宝二哥哥怎么在这?”
冬景道:“宝二爷方才过来没一会儿。姑娘是怎么了?”她还在疑惑贾宝玉的“又”从哪里来,明明她家姑娘来了贾府之后基本没哭过。
林黛玉道:“没什么,方才一阵头晕,我蹲下缓一缓,哪里哭了。”
她双眼没有一丝儿红肿模样,当真没哭。贾宝玉关心道:“头晕是气血不足的症状,林妹妹可要好好保养才好。”
林黛玉笑应了:“恩。我先回去歇一歇,宝二哥哥自便。”
辞别贾宝玉后,冬景向林黛玉说起贾宝玉的异状,林黛玉心里不免又是一番猜疑,但见贾宝玉神情分明迷茫懵懂,便抛在脑后了。
原本林黛玉在家里看看书、练练字、画个画、偶尔做个针线活,当然大多数时间都在陪树奴,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今天没有了树奴使劲闹腾消耗她精神,竟不知干些打发时间才好。
林黛玉第三回扎到手,挫败地放下那件绣了一半的天青色肚兜,拿起一本书看。
五个大丫鬟凑在一团略担忧地看着自家姑娘,有心劝她去修息,偏她不肯,真叫人担心。
眼瞧着过了一刻,林黛玉手里的书还在初时那页,冬语终于开口道:“姑娘,昨儿个您说让林管事把锦衣阁旁边铺子的地契拿来,现在他正好来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林黛玉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冬语说的什么,道:“好,让林光远去花厅略等一等。”又向冬柳道:“给我准备出门穿的衣服。”冬柳应声去了。
林黛玉将书一合,因为要出门,心里终于雀跃了些。兄长和弟弟都不反对她出门玩耍,反而怕闷坏她常劝她出去,以前她从没单独出门过,今日算是破例了。
林黛玉换好衣服去了花厅,看了林光远拿来的地契和钥匙,道:“这地契要卖给琼儿,钱一分都不少给。”
林光远身上兼着管理林家京中庄子和铺子的职务,闻言忙推说不敢,林黛玉道:“琼儿当初答应过爹爹,他开铺子不费家里一分银钱,男子汉言出必行,我做姐姐的也不能坏了他的誓。”她笑一笑:“这件事林管事不许往外说。”
林光远忙道:“奴才晓得,若有人问起,奴才就说那家店盈利少、赔的多,奴才才回了主子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