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班先生原本打算讲完课程,谁知道班宅来了人,说是请九姑娘回家。
课上了半个多时辰,班九便是让学生们先回去。
幼薇看先生怏怏不乐,便是走得慢了些。
“先生,您是不是回头也要去御沟?”
虽然徐嬷嬷跟她说最好不要跟班先生说这个问题,不过幼薇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她也关心先生的终身大事呀。
“我不去。
”班九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我有心上人。
”她说得极为直接,幼薇忍不住瞪大了眼,“是哪个教您拳法的人吗?”
“不是,别乱猜了。
有心上人不一定就是要嫁给他,知道吗?”班家的女儿,像是有命运的诅咒似的,她宁愿就这么喜欢着那人,也不想着嫁给他,以免拖累了他。
幼薇不太明白为什么这样,“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她忍不住地追问了句,这话问的班九神色间带着几分迷茫,“那人是个粗脑筋的人,大概这辈子都不知道吧。
”
看着困惑的小徒弟,班九莞尔,“行了,快些去收拾收拾,先生希望你能找到个如意郎君。
”
幼薇一时间茫然,倒是原本离开的明薇去而复返,揪着幼薇去自己院子里收拾打扮,她们都是李府的女孩,出门去自然是不能丢了府里的颜面,交给翠珠和徐嬷嬷打扮幼薇?
明薇可不放心的很,还是放在自己身边合适。
“你去跟徐嬷嬷说一声,她要是不放心的话,回头跟着我们一块过去也成。
”
翠珠却是不动弹,“徐嬷嬷说了,由大姑娘带着,我们家姑娘自然是没事的。
”只不过传达这话的人没有丝毫的信心,她也不知道徐嬷嬷哪来的信心说的这话。
大姑娘出门的次数也不见得有多少次,万一在御沟那边把她家姑娘给弄丢了怎么办?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到酉正时刻,李府的两辆马车前后脚离开府中,前往藏经库那边。
京城贵女们所说的御沟其实就是太液池,而太液池的水在北安门附近流淌出去后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御沟,是京城百姓七夕放河灯的地方。
太液池这边有锦衣卫的锦衣郎十步一人的把守,虽说给京城的适龄男女机会,可也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明薇从马车上下来后看着太液池边的宫灯不由觉得眼前一亮,到底是宫里的手艺,一个个都是精巧的很。
她就这么直直往前去,直接就是忘了之前说过的要照看幼薇,保证怎么都不会把人给丢了的话。
知薇没搭理幼薇,最近幼薇跟明薇走得近,反倒是把她给孤立了,这让知薇心里头窝着火,再加上她听府里的丫环说,今天太液池旁有京城的那些才子们吟诗作对,她对这件事感兴趣,所以便是循着去找那对诗亭了。
“姑娘,那咱们怎么办?”
一个是把她们主仆俩给忘了,另一个追上去也讨不了好果子吃,翠珠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来到京城后她除了去曹府那趟,还真没怎么出过门,这里可都不熟悉呀。
“没事,咱们往前走走,寻个僻静的地方放河灯。
”
这边到处都有锦衣卫,到时候自己报上府上名号就是了,哪有那么多的担心?
幼薇手里头捧着河灯,那是徐嬷嬷监督着她自己做的,说是这得自己做的,许下心愿,才能灵验。
对于这心愿,徐嬷嬷倒是没有再问她到底是什么,幼薇觉得若是徐嬷嬷知道后,肯定会气得大发雷霆,不过这河灯是纸做的,没多大会儿就是会沉到水里去的,到第二天就会被打扫太液池的宫人给清理了,所以心愿灵验的几率很好。
再说了,她对于自己制作的河灯并没有什么信心,毕竟她这手最近唯一拿手的就是做点心,对于河灯还真不是那么顺手。
走了好一会儿,幼薇看到了那边站着的知薇,她目光凝聚在那边的小亭子里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果然是小表妹你,为兄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
幼薇肩膀被拍了一下,手里的河灯险些掉到了地上,回头看到那比自己也就高出了那么点的人,她脸上带着几分郁闷,“见过表哥。
”
曹明博没想到看到这么一张不开心的脸,他有些诧异,“怎么,是京城里的世家公子哥儿太多,小表妹你看花了眼,需不需要为兄帮你分辨一下?”他看了眼幼薇手里的河灯,那一小截蜡烛下面压着一张薛涛笺,显然上面写着的应该是这些女孩家的心愿。
他家妹妹今个儿下午回府后似乎也折腾了好一会儿,自己问她还不好意思说,真是拿这些女孩家没辙。
幼薇正要拒绝,曹明博已然说了起来,“那边蓝色衣服束着银色腰带的是高峻高公子,不过这高公子可不是高阁老府上的,而是高将军家的三公子,据说是个文武全才,不过还不曾下场考试。
”
“将门公子?”幼薇有些诧异。
曹明博是个热心肠的,“可不是将门公子吗?文武全才,文不成武来嘛。
”他笑眯眯地折扇一指,“瞧见那位绯衣公子了没?那可是咱们大周第一才子徐慎徐公子,明年春闱,他是势在必得,倒是个如意郎君。
”
幼薇远远看去,那徐慎徐公子倒是身材高大,只不过看不清样貌如何。
“那表哥你呢?”幼薇忍不住问了句,她知道这位表哥也是读书人,不过曹大舅没什么读书的本事,也不知道他儿子能否承继一二。
“你表哥我要求不高,二甲能中就行了,不过那也得我先秋闱中举再说。
”曹明博哈哈一笑。
幼薇有些担心,这么个不靠谱的表哥若是真的中举了,那将来是祸乱朝堂呢还是为害一方?
她心里头暗自嘀咕,那边曹明博被人喊了一声,匆匆跟幼薇说了句便是离开了。
翠珠看着离开了的人终于松了口气,“姑娘,那是曹府的公子吗?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倒是个问题,幼薇想起来自己是无意中在曹府后院遇到曹明博还有沈元晦的,“我看那边有糖葫芦,你帮我去买一串,对了,也给自己买一串吃。
”
“姑娘,这不好吧?”河灯还没放呢,就要吃糖葫芦?这要是被人看到传出去,将来还有谁敢上门提亲,怕是京城里那些爱说媒的夫人们也得说一句这是个贪嘴的吧?
“我喜欢吃就好,我在这边把河灯放了,你快点过去。
”幼薇随便指了个地方。
翠珠看了看那不远处站着的锦衣卫,一步三回头地去买糖葫芦。
打发走翠珠,幼薇松了口气,刚才倒是忘了翠珠不认识曹明博的事情。
她又是往前走了几步,看这边倒是个好去处,便是慢慢挪着下去到了太液池边。
从自己的小香囊里拿出了火石,幼薇艰难地将蜡烛点着,然后将这河灯放了出去。
太液池的水流缓慢,这河灯也是慢慢顺着漂出了些许距离。
幼薇松了口气,刚打算离开,却不想那河灯里的蜡烛竟是忽然间熄灭了。
她不知道京城有没有这说法,不过宁波府那边有说法是河灯蜡烛熄灭,于主不利——幼薇心中顿时一慌。
……
曹明博正与人说着话,忽然间看到对面那人神色不太好,冲自己这边唤了声“沈大人”,他顿时心中了然。
“子甫兄抬爱,改日,改日得了空闲定当一聚。
”
目送那人离开,曹明博缓缓回过神来,“沈兄穿着这飞鱼服怎么说也是玉树临风般的人物,可惜你们锦衣卫声名在外,您这个千户老爷往这边一站,就是把人给吓走了。
”曹明博啧啧叹息。
“副千户。
”沈元晦言简意赅的强调了一遍,他还不是千户。
“是是是,沈兄你今日这是当值?说来也巧,我刚才还看到了我家那小表妹,咦,这会儿人去哪里了?”曹明博四处看了眼,再转过身却只是看到沈元晦的背影。
“这人,唉,图什么呢?”曹明博不由叹息,献王府的公子,又是质子,如今又成为了锦衣卫的副千户,这般复杂的身份,在这京城里,他能讨得了好?
不过自己又图什么?沈元晦虽说姓沈,可跟皇宫里那位主子可离着十万八千里呢,跟这人交好,大概自己脑子也是糊涂了。
沈元晦往太液池边去,刚才听曹明博说起小表妹,他不由想起了那日李朔特意带着那小丫头登门拜访,自己吃在嘴里那个足以齁死人的咸点。
李朔是个极为聪明的,千万般宠爱的女儿竟是这般的天真可爱。
刚才曹明博一开口,他便是想了起来那娇小的人儿。
他身材高大,看到了岸边的小小身影,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是李府那小丫头,鬼使神差地便是直直往那边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她竟是在划水,再一看不远处便是有一艘小船,只不过今天是七夕,太液池上夜间是不能划船的。
总不能划船不成就这么玩吧?
走近了去,沈元晦耳聪目明,听到了那微微急促的喘息声。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小船,“想要划船?”
幼薇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好在被沈元晦抓着肩膀,这才不至于一头栽倒水里去,她连忙稳定了身子,摇头。
然后指了指那个她怎么都够不到的河灯,“我的河灯,我够不到它。
”她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哭腔赫然,眼泪似乎都要下来了。
沈元晦看了眼,放出去的河灯没有再追回来的道理,能让李府这小丫头那么着急的……
他目光锁定在距离岸边不过一尺多远的一盏河灯,那河灯因为蜡烛熄灭,他第一时间没看到。
然后弯腰,伸手将河灯取了回来,“这个?”
幼薇连连点头,一副欢欣雀跃的模样。
沈元晦却是皱着眉头,心情有点沉重——一尺多远而已,这小丫头的胳膊到底是多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