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辰漫长的等待,李虚毅闷坐在无人临近的亭阁柱下,他的自以为是搞砸了一切,有时候一往无前的勇气在必胜赌局面前,暗如幕落黄昏的低暝。
“现在,经过江湖资深的中级炼器师们的品鉴,我们的最终结果已经出炉,此次预赛,参赛人数共有近千人之数,确实是江湖数百年来都不曾有的规模。
根据初步的统计结果,有三十人是直接炼造成了潜力值在四品圣器以上炼器胚子,其中更有几个是达到了五品圣器的水准,真正难得,先后顺序是:方游、天之凌、青蝶饰、赵无痕、舞破天、离弦笑、唐婉儿,石尧?
哦,是他堂兄石醒才是,嗯,我继续照顺序念,无缘子、花幽筱……”念到后面,连串的名字俱是陌不可识,无非是江湖各大门派的尖端人才。
颓废失意的李虚毅就算对结局早有预料,可还是等到第三十个名字报出之后方才垂下脑袋,一时静默如寂。好在白衣侯并没有惊风掠云地突然从身边钻探出来,否则他只怕气得胡须都似垂发三千了。
“小毅子,别灰心,不是还有五十个三品凡器顶尖的名单未公布么?我相信你一定能的。”温文的安慰总是来得恰是时候。
“对了,这世上还有人姓天么?那个排名第二的天之凌是谁啊,我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个人,到底是哪个门派的顶尖高手?”一旁的周英威古怪地皱眉说道。
“嗨,我还真不知道,那个叫离弦笑的又是谁啊?这‘离’姓也是古今未见,该不会只是特意的化名吧,居然是第六,看来这实力也不容小觑啊!”周英赫也闷声回应了一句。
“那个赵无痕也绝不简单,可是力压着错刀狼堡的舞破天,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人必是锦龙会全力培养的炼器才人无疑了。
我听一个炼器师说其实他和青蝶饰的炼器胚子并无先后之分,只因为锦龙会要拉拢名剑城才不惜在初次排名上先让与它,这复赛之争才真正好看。”向来不喜说话的翟守珣也开口道。
“什么?我没听错吧?这花幽筱竟能位列前十,她才十二岁而已啊!”李虚毅完全懵了,花幽筱参加炼器大赛可完全没有知会他,她就算是百花楼楼主的女儿,这炼器天赋也不可能如此凶悍啊!
“你在念叨些什么?赶紧注意听了啦,”温文从人群找到李虚毅,一把回拉过他的衣襟,“后五十名的名单也开始公布了,虽说我哥堪称五品圣器的银弧鞭被你鼓捣潜力值只有区区的凡器。
可是如果你能进入复赛就还有机会证明自己啊,嘿,一定注意听,说不定你还逆势回击,重夺了方游的尊位。”
“方游?又是连听都没有听过的名字,看来这届炼器大赛真的是人才辈出,连许多无门无派的少年英才,都直接媲美势力大派所精心培育的天才了。”李虚毅好容易止住失望情绪。
而就在侧报晋级复赛的后五十人名单的前夕,周婉冰一反常态地没看到刀无痕陪等在栏杆边,那是两人约好的地方。情人会晤,莫如临水雕栏,画舫流美可以尽入眼底。
刀无痕没能出现,确实是因为他有比这更为紧急的事情要做,对,他听到了与他同名的人物,这使得他在听到后立马形如逝烟地快挪过拥挤叫嚷的人群。
卖草娄和器具的木工被他一挥即倒,谁教他恰占了刀无痕飞奔不折的线路中央,无非是散乱成满街拾掇的凌乱。
刀无痕的眉头极是凝重,胜过以往的任何时候,就连李重进即将大败的那个临逃夜里,他眉眼不上重愁,这一次,难道又是另一重身份变换?
他的心里的古井依旧幽深不可探知,波澜却已经起了,就像游鱼破池的涟漪。跟随那个通报最初名单的炼器师,一路幽转到了原本该是重锁不许迈步的船上,有人背影相对似在久等。
“你这是要破坏整个计划。”刀无痕怨气颇重地说道。
“你不必如此怒气冲冲,何妨冷静地听我说说这个计划的变更,你前面这几年对计划的贯彻简直超出了旁人想象,这一点我自愧不如。”
那个男子背影斜转过身来,满身彩缎却不觉色艳,朱暗色的唇片轮廓分明,风华摇曳如若绝代。
“你想说什么?”刀无痕已经强按下心底怒气。
“有人已经着手破坏这个计划,虽然还徘徊在所连边角的缝隙,可为了日后的长远大计,我们却不得不为之防范了。你现在还有紫箫的消息么?她可是你的老搭档。”男子低沉说道。
“哼,紫箫自从扬州城灭之后便再无消息,不过,我却知道,用我的本名逼我现身肯定是她在起作用,或许是派了个角色混到炼器大赛中去,她还真懒。”刀无痕也不掩饰鄙夷之情。
“你错了,她现在不再是计划中的紫箫,而应该是幺庭筠,哼,看来她的此次叛变是连你这个老搭档都瞒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在计划中所扮演的角色不再是李虚毅的侍卫,而是……”
彩锻男子突然压低了声音,可听在刀无痕心里却是清清楚楚,也从这一刻起,他不用伪饰成刀姓,是的,他叫赵无痕,混入错刀狼堡和误落淮河的曲折,支撑不变的仍是这个倒转乾坤的惊天计划。
这个计划的关键词是隐藏与探寻,并不特别精细却富有预计。
“再过数月就又到给你解药的时候了,你先天就是内元惊炸的奇绝体质,如果不加以特定的药物节制,内元力的无限强增就好像人之灵性,到了一定程度就会疯癫成魔。
这时,你脑中的奔腾杀意便会无穷演绎,现世在你眼中将不是常态,这也是主上安排你执行先前计划的主要因由,嘿,你可是主上的绝对助力,断不能在计划未成熟时刻冒险太多。
你现在还会有颇为强烈的恍惚思绪,它让你在某些时候淡忘一些要事,还有明明熟悉却陌生掉的招式,不过真等到你的内元惊炸正式长成,这天下还不如在掌握!”
彩锻男子冷笑数声,再不复说话,人似惊鸿来去地直接消失在杳渺烟波之中,只有赵无痕还在愣愣沉思,所有的计划都还在等一个关窍,如同子夜钟漏的寂。
“怎么还没我的名字啊……”李虚毅无可叹耐地闲听过某一炼器师死气沉沉的报读,只剩下最后五个名额的名字了,可能再过分秒他就要出局了。
“擦,那么好的炼器你居然敢给我打水漂。你丫的,我要活活掐死你!”温格激动地掐出围颈双手,因为就连最后的五十个保送名额也没他的名字!
就在众人准备轰然告散的时候,一艘画舫小船上的铜黄壁炉突然闪烁出一丝青煞之色,宛若龟甲的印裂直将整个壁炉荡破开来,飞爆在水中,开旋起层层水浪。
这一点势头自然不能让人潮为回退,魔煞青石中所蕴含的魔引未成之气缠线似地扭绕起摆,竟让衔山西落的太阳为之消黯,是极粗浅的削弱,却凭生出一瞬的天雷光暗。
“九天魔引的未成之气?”翟守珣眉色大动,这玩意儿可是只活在秘籍之中的谣传。
产生惊变的壁炉自然是李虚毅所在的画舫船,它的青煞之气,在经过小半柱香的盘旋后方才淡去不见,可这对噱头未厌的围观人群来说,无疑是平添了横飞唾沫。
“能有如此手笔的还真不简单,尤其是这后续的闷炉熔炼,可是能提高很多器物的作用功力的。”陆渊忍不住赞叹说道。
一旁的徐慕羽却不动声色地沉吟道:“大师兄,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炼器壁炉并没有被镂彩的绸带缠绕,这也意味着先前的晋级名单还要为此扩增一位。”
“哦?还倒真是的,这后发制人的手段未免太过巧妙了些。”青蝶饰娇声一笑,言谈之中惊露出太多的不以为意。
别于常态的炼器光色终于声消影匿,它所带起的连波议论也引起了中级炼器师的注意,锦龙会与错刀狼堡为求公正,不约而同地对该个壁炉进行了再次评估。
“你如果再死命掐我,你就真的无缘得见那些珍贵材料的最终器刃了。”李虚毅费了好大劲才从温格的手掌中挣扎出来,同时也侥幸十分地露出久违笑容。
“根据再一次的潜力评估,先前产生异变的未成器刃,可以说是最顶级的三品凡器,熔炼它的少年——李虚毅,将与其他八十人一同进入到明日的复赛。”
宣读落句的恰是先前惊讶异常的翟守珣,他意味悠长地在乱波聚点的人群中,深看了眼欢畅正闹的李虚毅几人,陷入了沉沉的凝思。
“不管怎么说,你总算没有出局,不过你可也别忘了,这最后的逆转可是由我策划的,我承认,我是舍不得上佳材料被如此败家的。”任谁都没有听到,舞破天遥遥落失在淡阳里的轻句。
车如流水,马似飞龙,从容癫寻了几家悠哉去处,时光风逝得宛若烟蒸,木槿花紫的黄昏帷幕以不可感知的速度缓缓落下。
李虚毅与温格等人重聚到了一起,是在江湖楼的厢房内,几人所聊不多,闲扯了几句便又告散了,倒是白衣侯无可叹奈地看向李虚毅,以这种成绩,想要后来居上绝对是大有难度的。
暮色点点消侵,直到皎洁圆月飞上了最东的边窗绿枝,李虚毅披衣走出了房间,熙攘重城再有繁华灯昼,若要找个可以与月对饮的幽僻园林却也不是难事。
所能记得最切的自然是刑界的提醒:双月飞升的重阳夜下,将繁齿光钥细与收取精华,九天魔引与九天仙引的气华会气形微弱地汇聚光钥之中。
“我在想,我这样做是能加快刑界的复原的吧?九天魔引如果能因此而聚少成多,或许能让刑界变成实体也不一定,可惜并不是每个重阳节都能得逢圆月。”
李虚毅闲猜之下,盘腿坐下后,更把繁齿光钥直接挂在胸前接受玉魄的沐浴洗礼,琼天没有遮掩更多絮白的云绒,恰似手指翻拈纸页般过掉了一夜。
除了感悟“任情侠少”中还在隐处的高深秘招,他耗时最多的,便只是不断回想徐慕羽与陆渊的剑风,熔铸万变招式才能傲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