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如病怏怏地走了几步,反复想起刚才的拆招,根本是连龙环短剑都懒得拔下取回来了,但终于还是折转着去做了。月华照着失意人的身影,光辉斜长,像拖垂着重重的反悔意思,李虚毅已能知道许鸳如说得或许是真的。
他正步履蹒跚地走着时候,温文与温格从前面小跑了过来,等见着他之后无不欢喜道:“哎,宿宗之间往来不便,之前在奇髓剑池之外都是粗略聊个几句,匆忙得紧,这下我们可以说些诚心的话了。”
从扬州城一路前往名剑城的过程中,三人可以说是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当李虚毅看到两人淡笑的瞳孔,败给许鸳如的种种也就信手搁下了,也便道:“转眼已是天寒时节,只我们这三侠客却难以朝夕相处了。
嗨,不说这些伤感话儿,我们也去台苑那边看看双月并存下的异宝会是什么吧?似乎,剑池外面还会有不少高手涌入,何况我觉着三宿主和四大令使那堆人,是摆明了要强取的。”
温格笑骂道:“你啊,还是一有什么宝物就稀罕得想要的家伙。哦,我都忘记告诉你了,赵无痕叔叔和周婉冰阿姨已经正式在名剑城定居下来,是给名剑城的卖剑交易做长期的镖师呢,除了春秋季节会忙,其他都挺闲的。”
三人就此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到后来慢慢绕到了台苑后侧的巨树之下,而古树枝深叶茂如同华盖一般,在桂魄皎洁的光轮下,其荫影将三人并肩齐坐的脸庞遮掩得静静的。
“快看,台苑居中的那块异光石停止光影穿梭了,之前的沉吟不已的诵读声也差不多停歇了,我想是时候将它挖取出来了。故人云:‘夜放毫光,月之向语;奇兆现世,或为妖孽。’只希望古人所言不是真的吧。”说话的不是别人,却是撩着白衫在那顾盼的无名子。
方凯清却是冷哼一声道:“如果有妖孽还能以如此奇正之象现世?既然众位都想知道这宝物,却让我先将它劈取出来。”
他其实早就算好了,这一大波人中外元弟子虽然多而广,但论实际战力,他有四大令使作为支撑,自是诸多势力的领头羊,因此他想要快速得手并且后撤。
“三宿主未免太心急了吧,不如我们还是先协商好由谁获得此物?”葛临风对方凯清并不买账,语气虽是商量口吻,却明显地夹带了一个起挥的手势来煽动慧嗔大师和无缘子等人的情绪。
“文丫头,你用灵犀之瞳有看到什么异常动静么?”李虚毅关心问道。
“嗯,台苑中央的石壁上,确实是有一方形异物在蠢蠢欲动,至于是不是诗仙酒印这一天罡正印还不好说。”温文展目望去,隐约能看到暗寂里有一物体在旋转,只不过慢腾腾的。
把三目青面兽的红眸强按到眼睑之中,李虚毅脸色大变道:“是玉印不假,只是要遭,这玩意居然能够化成罡阵,还是通体陡涨的架势,都说月壁通海,恐怕天要降这海水了。”
温格神情寂寥道:“我还想看一下葛临风与那白衣令使哪个更厉害呢,你看他们已经站定在台苑上了。”比对起诗仙酒印这一外元法器,他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不远处的嘶闹场景中。
砰砰声接连响起,仿佛云涛雾雨奔涌而至,本来坚硬的石壁愣是冲出了汹涌水波,只这水波之上,有一蓄气凝魂的方印光色皎洁地漂浮着,时而被卷得飞凌半空,时而又沉浸在海潮底部。
慧嗔大师纵使瘸着腿,而且对万象皆空的佛经通读极多,此际也是万分激动起来,外元力之所以不能比拟内元力,主要还是因为内元可以通过筑基蓄力,经受一个又一个级别的铺垫,从而实现递增。
外元力在与外强筋骨皮,内练一口气,本质上来说与少林寺的佛道极为相近,可它所包容的面度来说,是把中国千年来的圣人之学都延续了下来,以一代代人的努力方才有了佛、道、儒、法、仙五家。
通常筋骨皮是可以通过苦训得来的,但这内心之气却极难有所成功,主要根据个人顿悟或者是通透自我法门,然后在全身做得压缩凝合,所以,和尚们钻研经书往往是为聚这一口心气。
而这一口心气的成形,往往需要十年乃至二十年的研读,并且在聚气领悟上达到一定火候才行。白衣侯在内元功法的重级难以突破后,选择了吸摄李姓人士体内的仙魂血丝来聚气,仇家遍布四海之后方才粗有所成,到最后反而便宜了李虚毅。
可眼下,得了诗仙酒印之后,但凡已经心有内气的外元修士,不管其内气有多么微弱,只要作用其中,都可以迅速通过其所蕴含的仙引之气加以培养巩固,还能裂变出其他四大分支的气修作为辅助功法,日积月累之下,其成就不在任何内元修士之下。
可能也只有白衣雪自己才知道,他能从一名普通弟子变成公然与众的天才叛徒,完全是凭借着对诗仙酒印的领悟摸索才有了后续成就,可惜他在名剑城的诸多追杀中丢了此物。
但也因有了仙引之气的内蕴作用,他在噬蟒峰上坚持了极刻苦的十数年苦修,硬是将内元功法从区区流华三重雪巅峰境界,提升到魂引七重霜巅峰境界,不过,这后续的内元境界是比较难提升的。
无缘子的眸子也瞬间闪亮起来,倒是他们两人门下的弟子对这些海水没有反应过来,纷纷被冲散到颇广的区域之外方才无事,无由女自是例外。
但他们也深知诗仙酒印并不是谁得了就能完全适用的,可是哪怕能适用其中的百分之一,对实力提升也是显而易见的。何况,在名剑城内,根本就是实力决定地位的地方。
“咦,那不是无名子么?怎么连他也扑腾进水了?”因为巨树是在台苑主石壁之后,而且地势较高,所以李虚毅说这话的时候,除了有些浪潮飞溅着扑到衣襟之旁,倒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如其所见,无名子正飘摇水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玩命地溯流其上,完全是冲着吉光如羽的诗仙酒印去的。不知为何,他明明被波水浮卷着,却并没有逐流之态,反而能够疾行东南地跟着光团。
“王妙非令使,我们两人不如暂停了眼下的意气之争,免得这宝物片被六宿主那一拨人给渔翁得利了去。话说回来,你方虽有杨娉婷、卢静和骆雨三位令使和三宿主的支持,可我却另有内剑阁的年轻高手相助,这条陀罗绢子你们应该清楚得很。”
葛临风很快就觉察到两者动手的后果,便袖袍一抖,亮出以了一条弧线幽绕成陀罗花形的方帕子,这让名为王妙非的白衣令使大感惊讶,接过陀罗娟子细看了小半天才道:“不愧是富甲天下的葛家钱柜,竟连内剑阁中的人也可请动。”
“这样看来,葛师侄是对此次的异宝志在必得啊,只不过你说的内剑阁高手人在何处,哼,即使她便站在此处,老朽也绝不怕她。”方凯清藏于齿间的话句一拧,顿露出十足的自信。
“三宿主自然不必怕她,可是内剑阁之强大可不只强在单体,若因此吃罪了后续势力,恐怕你那宿宗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吧。闲话休提,我们还是各行其是吧,嗯,似乎我已嗅到她的信息了,对不住了。”葛临风满脸郑重地说道。
正因他所流露的那份笃定,使得方凯清急切凭望四方,只见一袭红妆影过,早有一年轻女子凌空而来,娥眉弯弯,杏目如钩,恰是神秘古怪的许鸳如无疑,偏生在她身前鸡飞狗跳地跑着糊涂二鬼。
糊涂二鬼似是怕极,扯开腿或南或北地乱钻,一度还憋在水浪中等着许鸳如冉冉飞掠。李虚毅隐然有了不妙的感觉,眼神在无名子上惊鸿一瞥,立马崩直线似的神经,以枯翼蝶的姿态飞跳了下去。
大海逐浪,怒声滔天,李虚毅奔流其间,全身都被浪潮压制得翻转不过身来,噼里啪啦的浪击猛拍在他脸上,就像是被长箭所射一般。声起句落,他的两腮已然到了与诗仙酒印比较印记的时候。
又月色凝结如初,像吹弹可破的肌肤一般,不觉霜重,李虚毅窜在水里却并不觉得冰寒,四年的苦练,让他的身体条件足以适应任何气候。唯独可惜的是,他一次次地往数十米远的诗仙酒印飞扑,可总有弧线圆转的劲道将其抗拒在外。
尤其是这种劲道并非内元力,却也绝不会是外元力,为此李虚毅连续用短剑劈斩了好几次都是无功而返。海水奔纵到肆虐程度,便是人有再大能耐也是不能抵挡的,而他逆流追击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眼睛被水冲荡得只能闭起,只有手还在勉力挣扎,李虚毅纵使知道自己逞强如此却还是不会后悔,借着红眸的巨大效用,他已经从无缘子和慧嗔等人的脸庞上找到了答案。
人生之恨莫过于求而不得,也许再坚持一会儿会有所不同呢?在云浪起拥之外,他听到了来自温氏兄妹的呼声,具体说些什么却没能听清,只听到拖长了的名姓,很熟悉。
罡风忽起,反将颇远处的诗仙酒印为之卷荡,让后者以极诡异的凌虹倒挂的姿态泼射过来。李虚毅很快注意到只要能横过一丈距离就能获得它,猛憋一口气,双手挥摆冒着力竭身亡的危险扑了过去。
就在此时,先前的怪力又开始出现,他略略侧眼望时,恰发现葛临风借着一块扁木,从容至极地临空飞降,赶着一个随手俯拾就能将诗仙酒印得手。
可是慧嗔大师半拍不落地来到,原来,他与无缘子极具合作精神,因为无缘子武功不及慧嗔大师,便甘心在海中快速游泳,将背部裸露出来作为慧嗔大师铁拐的借力点。
只因此,慧嗔大师在接连借力疾点后,已是将铁拐猛触在诗仙酒印前,快而生力,恰荡开一个四合八方的挑招,却是要趁势捞起它往岸口送去。很自然的,无由女领着一干弟子,早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葛临风冷笑一声,一柄中刃镂空的薄剑迅速从腰畔飞插了出来,以阔大的绣袍作为遮掩,端然从慧嗔大师的铁拐处弯压了过去,又将诗仙酒印重新给拨到了水中。
慧嗔大师脚尖一点,飞鹤冲天地从无缘子背上跃到了方木板上,与葛临风各持着木末的对点,形成了斗战江流上的对峙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