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今晚有一位少侠,论诗则让徐铉和韩熙载甘拜下风,斗剑则名胜‘三画剑’和‘江左子母剑’,重要的是,伊洛川管事的千金买壁尚不及他坐旁的美人言约,大丈夫当如是,快哉,我敬你一碗!”周行逢豪气顿生地大声说道,直是用碗代替了杯子。
李虚毅连说不敢当,心下一动,反将一包七绝百病粉全部渗入了自己的杯盏中,聂娥为怕失手,连给了他三包,若非此粉只能溶化于酒,他断不至于如此犯险,“新杯换旧酒”的投壶游戏他还真没把握必胜。
“投壶游戏多没趣啊,李少侠既有‘诗酒剑’之名,又何必在乎碗大的烈酒啊,必须先干了才算作数。”周行逢毫不买账,还把铜镀的碗凑了过来。
“我看两位意气相投,不如由我抚琴一曲用以助兴如何?”天之凌不合时宜地插话说道,这不逼着李虚毅喝下毒酒么?果然最毒妇人心!
李虚毅无从推脱的时候,灵机一变道:“唐门主早在秦淮艳会就获得了明月珠的秘图,此番从蜀国跋涉至此,该不会是已破解秘图,特来朗州城亲取此物吧?”
唐倩儿目光老辣地看了李虚毅一眼,起身谢罪道:“李少侠真会说笑,时人莫知你的出身,我却独知你是后周淮扬节度使李重进的第八子,明月珠除了在你身上,难不成还在所谓的秘图中?”
伊洛川感兴趣道:“都说这两件秘宝将在最近几年横空出世,却是谣言疯传而世所不见,让我都怀疑这两物什的真假性,不然,我真想不出赵匡胤会弃用两物,反而将其交由江湖中人。”
琴声舒缓奏起,如春风拂堤,袅娜含情,横绕在梁木上,倒显得别是幽旷,大有去除晚宴的热躁之意,李虚毅与侧视了她一眼,她却对李虚毅眨了百媚横生的眼神,似藏其意,却又杳渺得不可知晓一般。
正当此际,门外跑来小厮在周行逢的耳边轻声禀告了数句,周行逢欲待饮酒的动作瞬间下搁在上好龙檀八仙木上,狂声道:“若不处理此事,是难让人心安了!”
李虚毅的手很快就涵住两碗酒,以奇人奇语夺人神魄道:“糟糕,赵匡胤已经出兵刺探朗州城,周节度使此去交涉的必是他的禁军,不然,周节度使何以一怒至此!”
果然,举座皆是惊诧,伊洛川更觉慌乱,忙带了两个死士就要撤离软椅,跳走到雕窗前俯视楼下动静,契丹国与朗州城的军事交易若被宋廷捉住了,可是事关性命的大事。
邓氏凝眉时节低思了一阵,细想着湖南境内承平颇久,之前派往宋廷都城的消息刺探,都说赵匡胤听从手下第一谋臣赵普的建议,想要先南后北地展开统一中原的谋划,而湖南自是首当其冲,也是眼神焦灼地望向周行逢的背影。
手指游移后,一番对分为二,毒酒早就换到了周行逢的列座之前,李虚毅冲天之凌露出一个浅浅微笑,如此一来,只要能帮忙摆平门外诸事,聂娥的丧夫之仇自然不再话下。当然,他先前掷地有声的几句并不是凭空所想,而是天之凌用琴声传音的结果。
学琴之人,耳力必须非同寻常,尤其能够通过丝弦分辨出宫商角徵羽五调的转换,天之凌以此为兵刃,事关生死,自小更是接受天恨水所留的秘法特训数年。远近数百米,就算花落叶摇,落在她的琴境里无不如实传扬。
李虚毅因为复述横连指法,多有词不达意的时候,天之凌就转教他学了帝魔琴心法中的琴语,虽则只有稍许,可他却能将关键词迅速连缀,所以天之凌在收琴时候纠正道:“是禁军统领石守信的心腹来袭!”
便仿佛鱼贯列的幺蛾子走出府邸,石雕之侧的灯火繁光自是传散多处,是为军务所作的必要警戒。李虚毅往前看时,却有百骑精良雄兵当先跋涉,后续还有七八百军士纷拥而来,其行动迅捷整齐,恰然盘踞着一股龙虎之气。
前一百兵士独配着成套的黑劲铠甲,其上刻着一块狰狞异常的玄武印记,显然是宋廷锦龙会中与特贡杀使、粉衣秘侍并承而三的玄领卫队无疑了。传闻这只部队从组建之初共有三万精锐,后来经过内部的特训甄选和反复淘汰,到最后剩下三百人不到,可谓是精英中的绝对王牌。
石守信被提拔为都检点后,赵匡胤便把就中的百余号人物都交给他来统帅,自己则直接负责后两百来人,是他最为倚重的禁军之一。
“石卫长,朗州城眼下有周行逢行政,兵力上绝对不俗,何况石将军只是让我等前来侦察,就算遇到契丹的耶律世家真的与他谋划交易,也要在查到实际证据之后上报下批才能行动。”玄武死士前有一人言之铮铮说道,他所对的那人恰是石守信最为骁勇的儿子石虎。
石虎面色泠然如若霜过一般说道:“翟宣抚使,你可还记得,当时石敬瑭与契丹约兵,不也是伊洛川这等鬼才联络交涉的吗?父帅是让我摸清情况之前不可轻举妄动,可眼下若不提前制止恐怕也是晚了。
难不成,伊洛川这厮还是来寻找耶律世家的皇亲贵族不成?伊家可是契丹国谋划中原的风向标呢,只他如此明目张胆便真以为我不敢动他?哼,堂兄之仇不可不报!”他的眼神杀气凛凛,长戟一挥,早就有兵临城下之势。
周行逢此时刚出了府院门口,便朗声让人传话数里道:“何人犯驾,还不火速离开休怪我辣手无情!“
石虎知道周行逢所距尚远,听得传音后也眼皮不皱一下,狂性流露道:“这可就由不得你了,嘿嘿。”号角声起,朗州城内部早有三五十员健将破开城门,却是周行逢兄弟帮仅存的兄弟张文表在暗中作怪,两人争夺湖南一带的掌权身份早已闹得不可开交。
及此,石虎驱赶着虎狼之兵迅速前进,不到半柱香时间就已进驻朗州城,直逼着周府外围而来,伊洛川虽是惊慌,却反从雕栏处退了回来,此刻纵使乱逃,还能有比周行逢的大本营更为安全么?可惜的是,他失算了石虎与张文表之间的里应外合。
一时风起云不测,周行逢连派了两员猛将前去阻截,作为主将,他必须观战并随时做出应变才是,但他还是亲披上了铠甲,黄忠尚且不嫌老迈,况且是他两手能开强弓的本人?
“不过是数百人马,就算本事通天还能将朗州城怎么样?何况你那两员猛将可是万人敌,取什么铠甲,来,我们该饮酒的饮酒,该弹琴的就弹琴。”邓氏一脸笃定说道,此时此刻,周行逢的任何惊慌都可能会让伊洛川笑话。
于是一行人,又是重回到府院的厅堂宴席上,琴声忽起,灯红酒绿,还是不减热闹的坐聊着,可连同唐倩儿在内的几人,都对外围的平定极是关心,虽没到风声鹤唳的程度,倒也比心不在焉多出了份量,酒菜都不加动着。
“报!王将军被十名玄武死士分尸,张文表正在疾行挑衅!”周行逢眉目惊跳,这可是数日前还以一人之力威震城郭的勇猛少将啊。
“再报!程将军二十招内被石虎斩首马下!石虎现在已经率队而来,我方兵士正强力支撑!”这程将军从追随他以来,胜多败少,战场经验丰富,是他最倚重的虎将军啊!
“还有哪位将军敢去掠阵?”其时,周行逢帐下的将军裨将都已云集在宴席之中,只是不曾入座饮酒,拱手垂立。邓氏此问之后,俱是鸦雀无声,就中还有两腿颤抖的,稍不小心还跌了个踉跄。
石虎与其死士之威,难道兵锋长犯至此?不寒而栗。
“看来,不但玄领卫队的死士可怕,就连这石虎也是一等一的将才,武艺高强,看来还胜过其父啊,终究是要我亲自出马了。撤掉酒席,门外将士们,替我取出我的重剑和长枪来!”周行逢自知军心离异最为可怕,现在必须要有人胜之才能重振士气。
李虚毅眉头一皱,周行逢此番出去后,就算战死,那也不能算是他为聂娥报的仇,若是侥幸得胜也是酒席告撤,七绝百病粉更是无从下手,岂不是全部计划都将成空?
他突然拍案而起,正义慨然道:“区区蝼蚁,何用周将军亲自征讨,得蒙将军配以高名,今天我李虚毅说什么也要与之一战,我就不信石虎能吃人不成!”天之凌和无由女俱是心生担忧,战场驰骋可不比江湖武斗,那可是万方受敌的局面。
周行逢拍手叫好道:“果然是年少英杰,只是还需领兵多少相助,一千还是两千?另外,器刃可有随身带着?”他虽是从邓氏口中听闻李虚毅连斗韩熙载和徐铉两家的轻俊五人,但还是颇为不放心。
李虚毅拍着胸脯狂傲不羁道:“兵士却是不用了,只我这人性喜饮酒,须得将军为我举杯壮胆才是。”如果周行逢会饮此樽,那他的目的自然也就达到了,这也是他强冒出头的原因之一。
周行逢热血嗷叫道:“好,往昔曾有关羽杯酒斩华雄,今日复有李壮士破敌解围之心,壮哉!”他话毕,将李虚毅斟与他的药酒满饮而尽,只因七绝百病粉的药效是要等到一两天后才能生效,其脸上还是热烫的红。
但听鼍鼓声声,敲奏着窗外昏天尘氛的罩面,仿佛是雷雨欲来的山形地势,有一霎的光闪犹在雨落之前倏忽飞梭过去,是天公在渲染群杀漫天的势头吗?
李虚毅亦是在此时,如风过云地从周行逢府上率先跑出,他经过炼狱苦修之后的速度,再加上夜斑鸟的乘势配合,瞬息的鸿雁奔程,更是直接驾凌到战团中去。
他对玄领卫队中的死士自是痛恨不过,李重进兵败被诛,这股生力军亦是其中的逆助者,重要的是,翟守珣这厮无巧不成书地又出现了,这让李虚毅想不来都难。
他决定,这次就算是拼使出刑界的魂力,也是要将翟守珣给落斩马下,但是,这批玄武死士将他保护得死死的,怎么办?另外,石虎最是不能放过,石虎的爹爹石守信可是当年兵围淮扬的四大将之首。
杀人莫过诛心,击倒一个中年人又怎能放过他的爱子,况且石虎勇战天下却不免残暴多杀,对于他魔煞噬魂劲的魂命收摄有极大增幅。赵匡胤座下的其他三将(如王审琦、李处耘和宋偓),那只能一个一个前去报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