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靖雪所谓的保证书,写过没有一百份也有八十份,早就熟门熟路了——只要在宫里犯了犯,肯定要向母后写保证书认错发过,现在多写一份又算得了什么?
见朱慈燝小心翼翼的将保证书收了起来,朱靖雪撇了撇嘴道:“呐,现在可以说了吧,你们打算从哪里弄兵马过来?你可别跟我说是从辽东调兵啊。”
朱慈燝道:“得了吧,你也真敢想!从辽东调兵过来,先不说该怎么向父皇和五军都督府那边交待的问题,光是这时间就拖不起。
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就已经召集了七千兵马,现在你们来了那就更好了,咱们凑合凑合估计能整出一万多的大军出来。”
朱靖雪道:“我们来也没带兵马过来,除了随行的厂卫就没别的了,至于那些暗中的厂卫,咱们也没办法调动他们呀,除了父皇和锦衣卫那边有命令过来,否则的话,他们不会理咱们的。”
朱慈燝嗤笑道:“还厂卫!你还真敢想!”
见朱靖雪的脸色再一次阴沉了下来,朱慈燝连忙解释道:“老三!老三是亲王,他可以临时征召一个护卫营出来,三千多人的兵力再加上我们之前已经征召的七千兵马,那就足足一万多了,想必也够用了。”
朱靖雪则是有些纠结的道:“一万兵马,是不是少了点儿?咱们在宫中时总是能听到几十万兵马甚至于百万大军,这一万兵马放在莫卧儿这里,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朱慈燝走到大厅中的桌子前面,伸出手指比划道:“这里是莫卧儿,不是大明。
区区万余人马放在大明自然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估计放在新明岛那边也没多大用,然而在莫卧儿这里,一万多人马就足够用了。
当然,想要彻底干掉莫卧儿是不可能的,但是把莫卧儿搅个天翻地覆,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朱慈烺也开口道:“阿姐你是不知道,蛮子们就是这样儿,人数多了少了的,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我跟王兄之前在蓬莱的时候那才叫一个刺激。”
眼看着说到了紧要关头,朱慈烺却又闭口不言,朱靖雪顿时急了:“怎么刺激了?快说说看,我可是好奇的紧。”
突然觉得后背有些痒,强忍着没有伸手去挠的朱慈烺接着道:“当初我跟王兄刚刚到达蓬莱的时候,统兵驻扎的张可望却不见踪影。
后来直到我们去了才知道,这家伙是带着一个卫所的兵力,几乎横扫了整个蓬莱,将那里的蛮子尽数筑了京观。
现在咱们在这里有一万多的兵力,基本上就是两个卫所,就算是战斗力比不过那些战备卫,那也得跟后备卫差不多吧?
咱们现在有这么多的兵力,只要蛮子那边不出动三万人以上的大军过来,估计也就是个势均力敌的局面。”
见朱慈烺和朱慈燝这般的有把握,朱靖雪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干脆让小桃子去收拾了一间屋子。
等到小桃子回报说屋子收拾完之后,朱靖雪便瞧了一眼朱慈熠:“老三,你现在去干什么?是跟着阿姐出去逛一逛,还是跟着你两位王兄?”
朱慈熠嘿嘿笑道:“招兵的事儿我不懂,让两位王兄去安排就好了,我还是跟着阿姐出去逛逛的好。”
朱靖雪点了点头,指着朱慈熠身上的衣服道:“去换了常服,你这一身蟒袍出门,谁还猜不出你的身份?”
……
走在遍是铺子和行人的街上,朱靖雪道:“这里跟大明也没什么区别,还是一样熟悉的面孔,还是大明官话,说好的蛮子呢?还没有京城的蛮子多!”
朱慈熠道:“阿姐,这里现在就是我大明的土地,父皇移民百姓过来实边,肯定是挑选大明百姓过来,又怎么可能挑那些蛮子来实边?”
朱靖雪让小桃子去买了两份小食,递给了朱慈熠一份之后,开口道:“你先尝尝好吃不好吃,这东西在大明还没有见过呢。”
望了望手中那怪模怪样的吃食,朱慈熠道:“阿姐你怎么不先尝尝?”
好看的眉毛倒竖而起,朱靖雪嘿了一声道:“让你尝你就尝!倘若好吃,我自然也会吃,倘若不好吃,这两份都是你的!”
朱慈熠苦着脸道:“阿姐,我是不是你亲弟弟?”
嘿嘿坏笑了一声之后,朱靖雪才道:“你自然是我再亲不过的亲弟弟了。”
朱慈熠道:“那母后有没有跟你说过,要爱护自己的弟弟?”
朱靖雪点头道:“这个自然,母后天天唠叨咱们几个,要尊敬兄长,爱护幼弟,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些话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那你还坑我?”反问了一声之后,朱慈熠又接着道:“阿姐,这东西不好吃你扔了也就是了,给我干什么?”
朱靖雪摇头道:“扔了自然是不行的,父皇说过,吃食最怕浪费,这世上还有许多人吃不上饭,或者没办法吃上一顿好饭。
咱们现在浪费一些,能到百姓口中的粮食就少一些,很可能就会有一个人因为我们的浪费而饿肚子。所以啊,为了不浪费,自然是要由你来吃光了!”
朱慈熠苦着个脸尝了一口手中的小食,忽然咧嘴笑道:“味道不错,阿姐可以尝尝。”
半信半疑的瞧了朱慈熠一眼,朱靖雪忽然将手中的小食递了过去:“既然不错,那你就都吃了吧,姐姐这般疼你,你可千万不要忘记姐姐的好!”
伸手接过来之后,朱慈熠又顺手递给了朱靖雪身旁的小桃子:“桃子姐姐,本王请你吃的!”
小桃子无奈之下只得接过,福道:“奴婢谢殿下赏赐!”
见朱慈熠又随手把自己手里的那份递给了随身的护卫,朱靖雪便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装傻卖萌坑人的朱慈熠,而是带头向前走去。
向前走了一会儿之后,朱慈熠突然拽了拽朱靖雪的衣袖,伸手向前指了指,低声道:“阿姐,你看那边是什么?”
朱靖雪的目光顺着朱慈熠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不远处乌压压的挤了一群人,虽然人数众多,但是在一众衙役们的维持下,秩序倒也不算混乱。
人群的后面立着一杆旗子,上面挂了一块布,上面就写了两个大字——征兵,再后面是一群人在做着登记,几人身后一个县令打扮的人正不断的擦着额头上的汗。
朱靖雪疑惑的道:“咋了?这不就是征兵吗?”
朱慈熠道:“难道你就没听我那个未来姐夫说过,大明征兵只会在八月底和九月初进行?现在是十一月,这里居然开始征兵?
还有,你看看后面那个县令,虽然瞧不清脸色如何,但是看他不停的抬手擦汗,想来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朱靖雪咦了一声道:“这个倒还真没听说过,父皇没有跟我说过,那个没良心的更不会跟我说这些了。
不过,前面会不会是大哥的人在征兵?如果是的话,这大哥的速度也太快了,咱们前脚出来,他们后脚就开始征兵了?”
朱慈熠道:“不清楚,反正不管怎么说,本地县令都在这里,估计没什么大问题。”
一边说着,两人一边前行,慢慢的就走近了人群,竖起耳朵听起旁边的人群们在议论些什么。
“昨天下午不是说征兵结束了么,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三千个名额?”
“不知道,不过多了三千个名额,咱们选上的机会便又大了一些,总比赶不上强吧?”
最开始说话的汉子突然嘿了一声道:“说起来也有意思,咱们在大明的时候想当兵当不上,现在来了这阿萨姆倒是有机会了。只不过,皇帝总是想要占了全天下的土地,可这些地占了又有什么用?”
朱慈熠突然开口道:“小子敢问这位大叔,你可有地?”
那汉子道:“自然是有的,官府早早的就分配好了土地。”
朱慈熠又接着道:“那你的儿子可有地?”
汉子又道:“当今天子早有旨意,每人一百亩的永业田,又怎会少得半分?倘若我有了儿子,自然也有一百亩的永业田。”
朱慈熠点了点头,又接着道:“倘若你儿子又生了儿子,可还有地?这阿萨姆的地,可还够分?”
被朱慈熠的一句话给问住,那汉子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大明富有四海,土地无数,自然是够分的!”
嘿的一声,朱慈熠讥笑道:“那你的孙子又生了儿子之后呢?再过上百十年,我大明百姓比之现在多出无数倍,到时候又上哪里寻土地?”
那汉子道:“我等总归会死,一旦我等死了,这永业田也就由官府收回,到时候再分配出去不就行了?
再者说了,这土地够不够分,始终还是皇帝老子操心的事情,又与我这升斗小民何干?”
朱慈熠摇了摇头,又接着问道:“那敢问大叔,来当这个兵是为了啥?”‘
汉子虽然不明白朱慈熠为什么摇头,但是朱慈熠礼数周到,总不好当场发作,便嘿了一声道:“当兵吃粮,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以前没人想当这个兵,是因为吃不饱,现在不光吃得饱,还有饷银和补贴,再加上各种优待,自然是人人都想着当兵了。”
朱慈熠闻言,也不再与这汉子分辩,躬身作了个揖谢过汉子之后,便拉着朱靖雪的衣袖向旁边走了。
朱靖雪满脸好奇的问道:“怎么走了?”
朱慈熠道:“与他辩下去,有什么好处么?赢了,不过是辩赢了一个愚夫,输了,可就是连愚夫都不如了。”
正向前行了几步,朱慈熠忽然又驻足停了下来,对朱靖雪道:“阿姐,你听听旁边这人说的是什么?”
同样停下来脚步的朱靖雪却听旁边一人道:“我等祖上替唐皇征讨不臣,如今我等替明皇征讨不臣,这便是命啊!”
另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人却道:“大不同,大不同。祖上替唐皇征讨不臣,不过是当兵吃粮罢了,纵然有那凌烟阁,又岂是人人可以进的?
咱们替明皇征讨不臣,却是替咱们这些流落在外的汉家子出一口气,那忠烈祠也是人人有份,又怎么是一样的?”
先前说话那人道:“说的也是,大唐强盛之时,咱们祖在便在这里横行,大唐没落了,咱们祖上便在这里受气,小心求存。
如今中原又换了大明,比之大唐还要强盛,我等在这里的地位与之前可是大大的不同了。由此看来,这中原是否强盛,可是实实在在的关乎着我等海外之民的生息。
既然天子想要这莫卧儿,那咱们就当这个兵,替天子打下这莫卧儿,纵然我等战场沙场,好歹也能享个血食,更能替子孙后代挣下无数土地,也算是大功德一件了!”
络腮胡子的汉子讥笑道:“屁的功德,想那些有的没的做甚?好好的当兵杀敌,替天子打下无数的土地,便是给那些同我等一般的海外之民撑腰,干那功德鸟事?”
这汉子的话虽粗,可是其中的道理却是没错的,朱靖雪和朱慈熠一时忍不住,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正想开口骂人,一看朱靖雪和朱慈熠的打扮,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
这两个看着年轻不大的孩子别管是气度还是衣着打扮,明显就是那些富贵人家才能有的,自己这时候开口骂人,难免会给自己找些麻烦。
朱慈熠见这汉子满脸的悻悻之色,便躬身作揖道:“小子无状,听两位大叔说的有些意思,便忍不住多听了一会儿,是小子失礼,还望见谅?”
两个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更是手忙脚乱的回礼道:“可当不得小官人这礼!”
躬身侧身避开两个汉子的施礼动作之后,朱慈熠又接着问道:“方才听大叔说海外百姓如何如何,倒像是海外百姓会受气一般?”
先前说话的那汉子道:“小官人有所不知,像以前大唐盛极的时候,海外百姓自然是无人敢惹,那些藩国只恨不得将我大明百姓捧到天上去,就边他们的官府都不敢过问我大明百姓的事儿。
后来等到大唐没落了,那些蛮子就恨不得杀光我们这些海外遗民,又有哪个正眼瞧过我们?说来说去,终究还是自己的国家才会真心对自己的百姓!
所以,无论中原百姓如何,我等却没有一个不盼着自己的国家强大,无论是叫大唐还是叫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