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官云泽想要阻止时,俞芳已经握上凌南依的手,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麻烦你了”。凌南依颔首。
“楚王妃客气了,此乃医者本份”,俞芳温和一笑,指着不远处的石桌,“楚王妃,还请移步到前面落座,我好为你医治。”
回头看一眼闻飞雪散落的发髻和珠钗,凌南依皱起眉头,她有伤在身,衣裙脏点不打紧,可飞雪姐姐这副模样出现在人前实在不太合适,恐影响她的闺誉。
“飞雪姐姐,你先和丫头们下去收拾一番,我在这里等你”。凌南依提议道。
握着蝴蝶银钗,闻飞雪想到苏公子的母亲今日也在此处,面上浮现几分羞涩,她点点头,“好,你先让俞小姐给你医治伤势,我等会再来寻你”。
“俞小姐,麻烦了”,凌南依由让无双和凡儿扶着走向石桌。
俞芳微微颔首,随后跟上。
走了几步,凡儿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魏芊芊,低声道,“王妃,那个魏小姐还在那呢,怎么办?她将你伤成这样,我们就这样算了吗?”
抿唇轻笑,凌南依边走边轻声回,“你忘了今日还有谁在这里吗?”
眨眨眼,凡儿想起来,欣喜一笑,“对呀,奴婢怎么忘了,王爷还在这呢,一会等他出来知道魏小姐将你伤成这样,他绝不会轻饶了魏小姐。”
摇摇头失笑的轻点凡儿的额头,这个丫头,现在已经完全成为萧瑾的忠实小粉了。
萧瑾近日对她的态度改变颇多,凌南依心中有数,不可能如此突然,定是凌岩那边出现了变故,让萧瑾不得不这么做。
反正萧瑾也不是什么好人,能借此利用一下也挺好。
原本毁了并蒂白玉兰,魏芊芊被抓回宫中顶多也是被责骂几句,让魏祥瑞出来顶包,现在公然伤了她的手,她相信有萧瑾在其中周旋,她的结局不会太轻松了。
思虑之中,凌南依已经来到石桌前。
看一眼散开的众人,和被两个丫头再加两个护卫推走的魏芊芊,凌南依看向俞芳微笑开来。
“俞小姐请坐吧。”
“是,多谢楚王妃,”压住裙摆俞芳在凌南依身旁的位置坐下,然后从胡大夫手中接过药粉和布巾,放置在石桌上,等一切备好,才拿过桌面上的烈酒,准备冲洗伤口。
盯着楚王妃白皙的手掌,俞芳轻声提醒,“会有点疼,请楚王妃忍着点。”
凌南依回,“无事,来吧。”
府中贵客太多,二夫人对凌南依又不上心,见事情处理好后,便和其他夫人一同退回席间,而兰夫人想留下来查看凌南依的伤势,却抽不出来空闲,交代胡大夫要谨慎招呼楚王妃后,也和二夫人离开了。
上官云泽可能太闲了,他竟留在楚王妃身边,一直未离开。
见俞芳打开酒塞就要倾倒时,上官云泽抿唇避开了视线,然而等了半天没听到动静,他忍不住提醒凌南依,“疼就叫出来。”
这有什么好叫的?
自始自终凌南依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点疼痛她根本不在乎。
颇为鄙视的看了一眼偏着俊脸的上官云泽,她心下暗暗丢个白眼,“你若是害怕就走吧,这里又不需要你。”
明明是赶他离开,可上官云泽的面上却闪过喜色。
方才因他的执着惹怒了凌南依,一直称他为上官世子,这次听她换了称呼,直接用你,上官云泽觉得她应该是不在生自己的气了,故而有些欢愉。
“伤口又不在我身上,我怕什么?”他轻笑转过头。
看着他如玉面容上的欢喜,凌南依莫名其妙,只觉他越来越奇怪了,“那你还扭着头不敢看?”
“我这不是替你害怕吗?”轻咳一声,上官云泽打开折扇摇的很尴尬,才知道自己被她鄙视了。
“我一点也不怕”。
心头流过一股暖流,虽然做这幅模样矫情了点,可终归是关心自己,凌南依也不再讽刺他。
烈酒冲洗完,俞芳拿过药粉慢慢替凌南依洒倒。
阵阵酒香传入鼻中,凌南依咽咽口水,看向上官云泽,“这是什么酒?好香啊。”
盯着她眼中的馋欲,上官云泽心下默默扶额,方才还觉得她沉静摄人,果然到底还是个馋猫。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喝酒?”
凌南依也自觉自己有点忘形了,舔舔唇不好意思的回,“我就随便问问。”
才不相信她。
琥珀色的眸中尽是笑意,上官云泽收起折扇,“行了,等你包扎好,我命人将这酒送两坛去楚王府,算是给你这次在我府上受伤的补偿。”
“那就说定了”,凌南依霎时抬起脸,灿烂一笑,转面又想,此事是她故意为之,因这个送酒补偿,未免占了他便宜,便道,“对了,你上次要的那个人面素描画法技巧我都一一记录在册了,回头我也让人给你送过来。”
你赠我美酒,我送你素描画法技巧,没毛病。
可在上官云泽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他觉得凌南依未免和自己分的太清楚了。
面露不悦,上官云泽沉下声,“随你吧。”
偏头看向他,凌南依眼中闪过不解,他怎么好像不高兴了?那个素描人面技巧不是他一直问她讨要的吗?
撇撇嘴凌南依懒得管他阴晴不定的面色。
男人的心思果然比女人还难猜!
白布裹完最后一圈,俞芳做完最后的固定,才抬起如水的眸子轻笑,“楚王妃真是女中豪杰。”
“哦?”凌南依挑起眉,眼中是不解。
指着她的手掌,俞芳再次笑道,“这大的伤口,我用烈酒冲洗之时,楚王妃还能面不改色的和上官世子聊天,不是豪杰那是什么?”
原来是夸她的忍痛能力。
低眉嫣笑起来,凌南依在上辈子见惯了伤口,这点伤在她眼中还真的不算什么。
不过俞芳眼中的赞赏很真诚,她也觉得俞芳为人不错,便道,“俞小姐过誉了,这不算什么,其实我倒觉得俞小姐巾帼不让须眉,盛京城的贵族小姐除了琴棋书画,极少有像俞小姐这般习医的。”
说到此事,俞芳面色变的不太自然,顿了一会,方回,“我自小便喜欢医术,恰巧哥哥很支持我,便弃了那些东西,学了这医术。”
“挺好,其实我也很喜欢医术,只是可惜没有机会接触。”不觉得习医有什么不好,凌南依羡慕道。
其实事实并不如凌南依想的简单,俞芳不学女红书画,在族中其他保守的姐妹看来算是不学无术,甚至觉得她为此过多抛头露面。
虽然救过很多人,却依然没有换来什么好的名声。
故而已过十八岁的她,拖到现在也没有嫁出去。
看得出楚王妃不是和她随意客套,而是诚心赞同她习医,一时间,俞芳心中生出几分相交的冲动,“我在城东开了一家医馆,平日经常在那坐诊,如果楚王妃有兴趣,可随时来我的医馆。”
面上浮现喜色,凌南依道,“如此我可不客气了,等哪日得空定去俞小姐的医馆拜访”。
虽说凌南依是使毒的,可毒有时候用的的好也能医人,而且对药材的通习大多类似,所以与俞芳也半个本行。
故而得俞芳邀请,凌南依一点也不推辞。
见两人聊的差不多,上官云泽低下头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凌南依的手掌,插过话,“你感觉如何?”
言语之中含着太多顾虑。
闻言,俞芳闪着大眼睛不语。
“我感觉很好”,凌南依不太喜欢上官云泽质疑的口气,瞪了他一眼将包裹好的手掌举起来,打算动动手证明自己的确很好,可当看清掌心包裹的白布,顿时,她心头剧震。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完美的8字包扎法!
会不会是巧合?
察觉凌南依的异样,俞芳轻问,“楚王妃,你怎么了?”
极力保持自己的平静,凌南依颤颤巍巍问,“俞小姐这包扎的手法倒是少见,很特别。”
眼底闪过异色,俞芳垂眸思索起来,楚王妃竟然为了她的包扎手法失神!
有些事俞芳不敢想,也觉得不可能,可她还是有几分期待。
连语调都显得几分小心翼翼,她照实回答,“这是我家乡的一种包扎手法。”
家乡?
“难道俞小姐的家乡不是盛京?”上官云泽一直未离开,正好听到她说的话,他不解问。
据他所知,这位俞小姐自小在盛京长大,并没有其他的什么家乡。
惧怕引起上官世子的怀疑,俞芳低下头小声回道,“我母亲并非盛京人,自她过逝后,俞芳为了惦念先母,便将她生前的一切转化到自己身上,所以时常将母亲的成长之地当作自己的家乡来说”。
“原来如此,俞小姐一片纯真孝心,在下倾佩”。这类事在大翰颇多,上官云泽并没有怀疑她的话。
俞芳客气回,“多谢上官世子盛赞”。
看着俞芳认真回话的模样,凌南依按下心中的怀疑,这只是一个常见的包扎手法,并没有什么特别难的地方,也许当真是巧合吧。
“南依,你好点没有?”这时,闻飞雪正好重新挽好发髻带好珠钗,在丫头的陪同下满脸忧色走过来。
收起心中的暗涌,凌南依伸手拉过闻飞雪,让她坐在自己另一边的石凳上,展颜一笑道,“你看,俞小姐已经替我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
见凌南依的伤已处理好,这里又都是女子,上官云泽长久逗留在此多有不便,客套两句,也借故离开。
他留在这本来就是多余的,这么一走,凌南依和闻飞雪俞芳三人反而更自在了,所幸凑在一起又聊了许久的家常。
半个时辰后。
翌贵妃采完所需的花草,她心中惦念这皇上,见齐王他们还未走出文渊阁,知晓水灾一事没什么进展,也不好催促他们。
而他们本来也不是来参加赏花宴,便决定不等他们,匆匆宣布散宴后,带着被毁的并蒂白玉兰和魏芊芊赶回宫中。
“俞小姐咱们可说好了,改日我要去你的医馆叨扰。”
“只要楚王妃不嫌弃,俞芳随时恭候。”
卫国公府前,凌南依与俞芳话别完,又拉着闻飞雪走向闻府的马车。
“我回去后会想办法探听姨母的情况。”避开所有下人,闻飞雪握着凌南依的手轻声道。
想到凌岩那人,凌南依觉得他太过阴险,实在不好相处,随道,“飞雪姐姐,此事颇为凶险,你不要急,记住一切等我的信。”
闻飞雪虽不似凌南依经历过两辈子,但她在闻府这样的门第之中长大,心术也有所磨炼,她了然的点点头,“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我会等你的信。”
“好。”
凌南依将她送到车前,正要踏上马车之时,闻飞雪颇为不放心的又道,“你自己在楚王府也要多加小心。”
“嗯,我知道”,转念想到始终牵挂她们的姨母,凌南依轻轻提醒,“姨母身体不好,若是府中大夫医术不行,不如出府寻寻高人,我觉得俞小姐不错。”
眼前浮现母亲那接近油尽灯枯的模样,闻飞不想让凌南依费心,随搪塞回,“我会注意的。”
送走两人,凌南依也坐上自己的马车,离开卫国公府赶回楚王府的方向。
马车晃晃荡荡刚驶入玉华街,凌南依挑帘看了一眼外面的街道,吩咐,“停车。”
“吁—”收到命令,车夫勒停马车,回头问,“王妃,可是有事?”
与无双和凡儿交换过眼神,凌南依镇定的轻道,“归宜苑外的两个落地青花大瓷瓶昨日被丫头不小心打碎一只,那一双落地青花瓷瓶是本妃母亲特意命人烧制的,烧制手艺和花色图案都是出自瓷器大师宋先生之手,马车外面正是宋先生的瓷器铺,本妃要下去再定制一只,好凑成一对”。
车夫面露为难之色,出府之时风影大人交待过,盯紧王妃,不能让她与他人碰面。
“王妃,此事交给属下去办吧?”
王妃有事要办他不能耽误,但也不能违背风影大人的命令,所以车夫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子。
听了车夫的话,车内静了一会才再次传出王妃的声音,“不行,你根本不知道那青花瓷瓶的颜色和图案,你去了怎知订哪只瓷瓶!”
“可眼下时辰不早了,若是去了恐怕会耽误回府”,车夫怎么也不敢松口。
他不放行,凌南依也不能强硬冲出去,毕竟外头还有许多高手躲在暗处。
她唯一的希望还是在这个车夫身上。
“本妃不会去太久,只是和宋先生说一声,订个瓶子就回来,你若不放心,可随身跟着本妃”。
车夫暗自思考,这样一来就算王妃有什么不对劲,他也能及时发现,这法子倒是可行。
“属下听命,不过还请王妃速去速回”。
“多谢”。
言完,凌南依撩开车帘带着无双和凡儿下车,直奔宋先生的瓷器店,可订完青花大瓶后,凌南依却没急着回到车上去,而是停在一个芝麻糊小摊前。
“王妃,你怎么不走了?”近身跟随的车夫不太愉悦的出声,王妃似乎说话不算数。
闻着扑鼻的芝麻糊香味,凌南依咽咽口水表现的很想吃。
“这是本妃小时侯最爱吃的东西,已经多年没吃过了,今日正巧遇上,我想尝一碗再回去”。
“可是时辰不早了”。一路跟随,发现王妃并无异样,听她只是想吃点小时候喜欢的东西,车夫松开紧揪的眉头,语气好了许多。
凌南依的眼睛还盯着芝麻糊小摊,已经接近祈求的口气,“就一碗,吃完我们就回去”。
那名车夫并不是楚王府真正的赶车人,他其实是萧瑾身边的侍卫,因天赋挺高武功不弱,心思也细腻,今日才被风影派来护送并盯着王妃。
可惜他到底年纪小,架不住王妃一个女子好言恳求。
“吃完一碗我们立刻回楚王府”。
暗处的隐卫听到他的松口皆放下警惕,按兵不动。
察觉到周围陡然松懈的气势,凌南依忙拉着无双和凡儿坐到小摊前的木桌上,对着小侍卫笑逐颜开道,“多谢你,我也请你吃一碗吧”。
哪里见过王妃这么漂亮的女子对自己笑,小侍卫面上一红,目光移到别处不敢直视回,“不,不用了,王妃你们吃吧”。
风影大人说过王妃贼精,他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清醒盯着王妃,哪里敢吃这来历不明的东西。
了然他的想法,凌南依也不强求,她的目的可不在此。
一旦毒倒了这个人,那暗处楚王府的隐卫还不立刻冲出来将她们架回去。
“大娘,来三碗芝麻糊”。
给无双和凡儿一人也要来一碗,缠枝莲花纹的瓷勺舀起香气浓郁的黑芝麻糊缓缓送入红唇之中,当萧瑾骑着高马狂奔过来之时,看到的便是三人齐齐低头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样。
“吁—”拎起马头,勒停骏马,瞅一眼凌南依碗中黑乎乎的东西,萧瑾皱起眉头,“你们怎么在这?”
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凌南依霎时抬起头,心道不好,怎么遇上这个煞神!
“给王爷请安”。无双和凡儿赶忙放下瓷勺起身与小侍卫一同行礼。
几匹威风凛凛的骏马甩甩头,发出浓重的哧呼声,凌南依盯着领头枣红色高马上的萧瑾,勉强笑道,“王爷,我们在吃芝麻糊呢”。
眸中墨色凝聚,射出阵阵寒意,当他瞎吗?
很显然,凌南依这种显而易见的回答令萧瑾很不满意。
萧瑾周身的威势压迫的凌南依心中阵阵发虚,她感觉自己已经被他看透,脑子里的那点小心思已经快要藏不住了。
裂开嘴角,凌南依强颜欢笑,“王爷要不要来一碗?”
“不要”,萧瑾回的很干脆,眼中尽是赤裸裸的嫌弃,好像在等着看凌南依到底想耍什么鬼戏。
“我请!”
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芝麻糊小摊,其他客人都侧目望过来,看傻瓜一样盯着一脸认真的凌南依。
楚王像是一碗芝麻糊都吃不起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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