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晴朗,碧蓝天空偶尔飘来几多白云,有一阵没一阵的打着阴。凌南依点了壶凉茶,在宣阳楼二楼选了临窗的包间。此刻,她正端着茶盏,目光一直透过大开的窗户看着楼下。昨日她分别给三个人送了书信,将他们约到同一个地方,宣阳楼。并且定了三个不同的时间。最先到的人是名裴白。他看见约好位置上的人是凌南依时,十分惊讶。“名大人,请坐”。与他不同,凌南依表现的落落大方。名裴白见只有凌南依一人,很是拘束,他搭手行礼,没敢落座,“不知楚王妃唤下臣来此有何事?”凌南依笑了笑,“既然我是冒用飞雪姐姐的名义约你来此,自然是为了她的事”。名裴白面上出现疑惑之色。凌南依再道,“飞雪姐姐与苏公子的亲事不能黄,今日我约你来,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解开她和苏公子的误会”。“王妃希望下官向苏公子解释清楚昨天落叶湖发生的事情?”名裴白的目光略微跳了跳。“对,你是当事人,只有你同时向苏公子解释昨日的事,他才会相信那是真的演戏”。凌南依放下茶盏,含笑点头。听罢,名裴白的神色一耿,他的面色忽然有些下沉。
思索了片刻,才大胆回道,“王妃有命,下官不敢不从,只是以下官看,飞雪确实不愿意嫁给苏公子,若是楚王妃私自干涉她的决定,是不是不太好?”
当真是要尊重闻飞雪的决定吗?听出一些不对劲,手指在桌面轻轻滑动,凌南依略所有思的看着面前的名裴白。他似乎不太愿意解开飞雪姐姐与苏晔的误会!
为何如此?
难道他也有意飞雪姐姐?探究的眸光上下转动起来,凌南依再次仔细打量了下名裴白,举止恭敬,谦和知礼,倒是挺不错。只是眉眼间太过隐忍,看起来个性不足,比不上苏晔的神采。外貌倒是其次。
凌南依觉得飞雪姐姐这些年独身一人,他们两家走动颇多,名裴白若心意强烈,早可以暗示,根本不必等到此时才有所行动。
眼下这个情况,除了他本身是优柔寡断的性格,只说明一点。
他喜欢飞雪姐姐,但是他对飞雪姐姐的感情只是蜻蜓点水的好感,并不深刻。
“我并非私自干涉飞雪姐姐的决定,我只是帮她按着自己的本心去走。”凌南依抬起头。
“本心?”名裴白轻叹一声,似叹凌南依,又似在叹自己,“要看透一个人的本
心何其难。”
昨日他觉得闻飞雪难懂。
今日他突然发觉连自己都搞不懂了。
明明知道了闻飞雪的意思,可他怎么也不愿答应楚王妃。
是积藏多年的心意?还是内心深处的不甘?亦或者自私作祟?
自小到大母亲管束他颇严,事无巨细样样都要盯着。
关于他的亲事,母亲甚至从来不问问他的意见,看她近日的模样,似乎要直接替他做了主。
他一直都知道她中意闻飞芷,嫌弃飞雪。
不知是不是心中叛逆,越是如此,名裴白越觉得飞雪比飞芷好。
他受够了母亲的操控,他想自己做一次主。
这个主,他不知道是为了飞雪,还是为了他自己。
“名大人说的对,看透一个人的本心的确难,不过总会有办法的。”凌南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她明白名裴白的心思。
他不愿意帮忙。
他想为自己争取飞雪姐姐。先不说他能不能在萧瑾事成之前迎娶飞雪姐姐,就算他能做到,凌南依也不认为名裴白是飞雪姐姐的良人。
女子嫁人相当第二次投胎,一旦萧瑾事成,闻府便要倒台,如此一来,飞雪姐姐便没了殷实的娘家。
没有娘家做靠山,她在婆家的日子必然不好过。到那时,男人的感情是她生存的根本。面对落魄到极致的妻子,周围会出现太多消磨感情的利器,名裴白这样蜻蜓点水的感情显然经不起这些。
“王妃似乎知道看透本心的办法?”名裴白抬起头,惊奇的看着凌南依。
凌南依莞尔一笑,并未回答他。
因为她的目光已经追到楼下走来的那道身影上。
一袭月白色华服,身姿修长,憔悴的目光扫了扫宣阳楼的匾额,才大阔步走进来。
昨日撞见闻飞雪和名裴白的事,苏晔回去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待了半天。
他一遍一遍回忆落叶湖相拥的男女,最终接受那样的事实。
当繁花锦簇的苏晔终于确认自己被闻飞雪抛弃,背叛,他陡然明白这些年的坚持多么卑微,甚至可耻。
盛名之下,必有傲气。
经过一个下午,苏晔关起心扉,化悲痛愤怒为倨傲。
临晚向朝中请了半日假。
他打算成全闻飞雪和名裴白这对,今日上午就去闻府退亲,也为自己挽留住最后的自尊。
却不想在傍晚时分竟收到楚王的急信,说要为青州灾民的事与他在宣阳楼商谈。
信中盖着楚王的印章,他不得不来赴约。
“苏公子,等你的人在二楼临窗的包间里”。见到苏晔,宣阳楼里的伙计立刻迎上去。
这是凌南依先前交代的。
他们办事很尽心,转眼就将人带到二楼。
“你可知里面除了楚王,还有没有其他人?”还未走进包间,苏晔先向小厮探听了一下里面的情况。
小厮吞吞吐吐,只道,“苏公子进去看了便知”。
这模样引起苏晔的怀疑,隐约觉得今日这约不太对劲,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里面会是这样的情况。
没有楚王便罢,竟然还有抢夺闻飞雪的名裴白!
苏晔的脸色变的极差。
他感觉自己被人戏耍了,他很恼火,但是面对楚王妃,并未发作。
只拱手道,“看来下官走错了”。
他说的很客气,并没指明凌南依骗他。
凌南依早料到会出现这个情形,急忙站起身,“苏大人,请留步!约你来的不是名公子,是本妃”。
凌南依甚少用本妃来自称,此时为了强留下苏晔,不得已拿出楚王妃的气势。
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个时代沾上有权有势的人果然不一样,萧瑾的地位在那,凌南依摆出楚王妃的威风,苏晔果然停下脚步。
不过,依旧没什么好脸色,“昨日的事情楚王妃也看见了,下官今日还有急事要去闻府处理,楚王妃若找下官有事,请尽快吩咐”。
苏晔暗示自己要去闻府退亲。
凌南依摸把冷汗,不愧是盛京双华,哪怕心中千疮百孔,依然能保持自己的理智和气度。
幸好她约的及时,错过今日,当真挽回不了。
挽起唇角,凌南依微微一笑,亲自为苏晔斟了一盏清茶,示意他落座慢慢聊,“本妃今日找你来正是为了昨日落叶湖的事”。
名裴白是为了避嫌,一直做出下臣的姿态站在一旁。
苏晔此时的心很乱,他想不到那么多,但也没落座,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有名裴白的地方。
故而,还是站在门口处回话,“昨日之事下官看的清清楚楚,不需要楚王妃再多说什么,下官现在正要去闻府退亲”。
楚王妃是闻飞雪的表妹,苏晔以为她是想替闻飞雪逼迫自己尽快去退亲。
凌南依摇摇头,“苏大人误会了,本妃希望你不要退亲”。
“不要退亲!”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苏晔冷冷勾起嘴角,“苏某虽官职低微,却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威武不屈的典故知道的更不少,虽不能效仿前贤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但对于明明有婚约在身,还与别人有私情的女人也是万不会要的。”
退亲,成全闻飞雪,是苏晔最后的尊严。
最重要,他深知强扭的瓜不甜,他不想让自己最后落得太难看,更不想让闻飞雪失去她爱的人。
因为这种感觉他比谁都懂。
“你以为我要逼迫你迎娶飞雪姐姐?”凌南依大吃一惊。
苏晔默认。
轻叹一声,凌南依也笑了,“如果我告诉你昨日落叶湖只是一场戏,飞雪姐姐与名大人之间根本没有私情,苏大人以为如何?”
这些年以来,苏晔很关心闻飞雪。
其实,他一直默默关注她的一切,他知道闻飞雪有难处,甚至知晓她近日被一些人盯上。
所以他急急求了母亲来闻府提亲,他要娶她过门,正大光明的保护她。
而闻飞雪从未给过苏晔好脸色。
他不知她的心意,怎么也想不到闻飞雪是不想拖累他,才不嫁他。
尤其他知道名裴白帮闻飞雪处理过闻大人的事。
闻飞雪会爱慕名裴白这点,他深信不疑。
眸光闪闪,苏晔苦笑回,“楚王妃,其实下官觉得名大人也挺好”。
他以为凌南依更看重他的声望,要为闻飞雪选一位更有前途的夫君,所以才不愿他退亲,甚至假称昨日是做戏。
“此事名大人可以作证,本妃并没说假话”。苏晔不信,在凌南依意料之中,她看向名裴白,想让他说句话。
若是名裴白出言,苏晔倒是会有几分相信。
他若有期待的看向名裴白。
而名裴白目光闪躲,只低头不语。
这样,苏晔便明白了。
他再次哼笑,敷衍起凌南依,“好,就当楚王妃所言不假,昨日的事真是演戏,下官也明白闻小姐实实在在不愿嫁我,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机做一场戏来骗我”。
听罢,凌南依有些丧气。
她知道这事是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她说再多,苏晔也认为她才在骗他。
“楚王妃正在二楼等着闻小姐,请”。
正在此时,楼下的阶梯由宣阳楼伙计指引,又缓缓走上来一道倩影。
闻飞雪面色清冷,穿着蓝色长裙,不过一日看起来竟消瘦了一些,腰身也越发明显。
她一直低着头,又心事重重,目光一直未看过前方,直走到苏晔跟前,才发现三人的存在。
伙计将人送到便悄悄退下了。
闻飞雪略微吃惊,她的目光立刻看向凌南依,“南依?这是?”
凌南依好不遮掩回,“是我约他们来的”。
如此,闻飞雪便明白凌南依的心思。
她这是自作主张的想为她解释落叶湖的事!
闻飞雪性子一般般,并不是好处的人,但是得知凌南依的举动,却始终没舍得当众责怪她一句。
只面色凝重开口,“南依,青州灾民之事尚未解决,你怎么好耽误苏大人的时间”。
闻飞雪开口赶人。
苏晔的神色越发冰冷下来。
看着两人的神色,凌南依轻轻摇头,自己果然猜的不错。
恐怕现在就是闻飞雪亲口告诉苏晔是做戏,他也不会相信吧。
其实也不怪他!
昨日那样的事,换做是苏晔和其他女子,苏晔亲自向闻飞雪解释,她笃定闻飞雪必然也不会信苏晔。
因为爱不代表信任!
他们二人之间的经历太少了,信任恰恰是经历一些事才能建立起来的。
“楚王妃,恕下官先告退”。
苏晔要走,闻飞雪面无表情让开去路。
凌南依在身后喊,“苏大人?你别走,我说的是真的。”
苏晔置若罔闻,脚步不停。
见状,凌南依很着急,要去拦截苏晔,不想离开桌位时,不小心带翻了上面的茶具。
顿时,包间内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
正在此时,二楼长廊两边突然传来惊叫声。
“啊……你们是谁?”
竟然是两队蒙面黑衣人手握长刀冲出来,他们一路乱砍乱撞,吓的廊下的客人尽数躲进包间内。
闻飞雪和苏晔也不例外。
两人原本就站在包间门下,此时见到外面的凶险,不假思索一同躲进包间。
凌南依眼明手快,一下子冲上前关起门,遮挡住外面的视野。
只听……
外头由远而近不断传来包间木门被踹开的声音,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啊!来人啊”。
“救命……”
“杀人了!”
“……”
哭喊声、大叫声、厮杀声一路传到凌南依所处的包间隔壁。
宣阳楼每个包间中间都是用雕刻着梨花的扇叶门隔开,隔断皆是镂空雕,空的地方由薄纸糊上。
隔音效果不佳,此时,相邻包间的情况清楚入耳。
“你们想要什么,我们都给你们,银子行不行?不行的话还有金子……”
“鬼要你的金银,老子只要你们的命!”
“噗!”刀入肉的声音。
隔壁传来女子震天的叫声,“啊……杀人了,救……”。
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趴在中间的隔断上,清楚印出被割断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立刻浸透了木制隔断上的薄纸。
闻飞雪捂住嘴,吓的连连后退,苏晔亦步亦趋跟着,名裴白也很惊慌,三人退至窗边,站成一排。
楼上都是凶残的歹人,跳窗可能才是唯一的生路。
“怎么回事?”闻飞雪扭头去望颇高的窗外,缓缓心神问出声。
四人面面相觑。
这个情况突如其来,打的众人措手不及,加上近在眼前的鲜血,大家都慌了神。
听到闻飞雪问话,苏晔正要细想。
却被凌南依慌张的声音打断,“来人只杀人,看起来是在泄愤!莫不是灾民之事久未解决,外头混进的灾民?”
她说的煞有其事,闻飞雪吓的不行。
“南依,你快别站在门后了,快过来”,见凌南依没有和她们一起退到窗边,闻飞雪大急。
说着,她便要过去拉凌南依。
而苏晔和名裴白见闻飞雪要离开,皆跟上前想拽回闻飞雪。
可闻飞雪快一步动身,她冲到凌南依身边时,苏晔和名裴白才到半路,见她已经拉上楚王妃。
苏晔和名裴白都立住脚步。
闻飞雪拉上凌南依往回跑,她们二人正对窗户,而苏晔和名裴白追着她跑过来,是背对着。
故而,当四五个黑衣人从窗外跳进来时,闻飞雪比他们先看见。
白亮的长刀高举,同时在背后挥向苏晔和名裴白。
苏晔和名裴白虽是文臣,但是他们也练过武,只是此时他们的心神全在担心靠近门边的闻飞雪。
后面的动静又轻又快,两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小心!”
眨眼间,闻飞雪松开凌南依的手,不假思索冲上前推开了苏晔。
闻飞雪顶替了苏晔的位置,她抬起手臂挡在上方,长刀立刻在她蓝色的衣袖上拉下一道口子。
鲜血瞬间染红了她半只手臂。
“飞雪!”两道惊叫声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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