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就是王宫。
按照先祖惯例,王子无论成年与否都要住在王宫。
他们在宫外可以有别院,可以到别院小住,但大部分时间和有重要场合时还是要住在王城的,因为这才是一名王子该有的身份、地位和权利的象征。
长期脱离王城,便是脱离权利中心,对自己的将来那是大大的不利。
当然,若是十分得宠又招贼的被国主放到别处暗养保护起来,又或者十分不得宠的被国主丢弃在王城之外散养,那又是另当别论了。
当然了,国主和各位王子的住所都是独立的宫殿,并不相连,所以其实也是自成一方天地。
因此整个王宫占地面积十分宽广,建筑群落多,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宫殿范围,又因为王城内住的都是王族,故一般称呼为王城。
既到了王城,这支队伍就开始减小了。
随从武夫等平籍一概没有进入王城的资格,他们的作用也就是路上的护送开道助威等,现在便停在了城外等候。
儒生学士等为士籍,有进入王城的资格,但作为客卿,只能从偏门进去,先到王子殿中侯着。
最后王城厚重的鎏金大门打开时,只有王子一人的车马从正门大摇大摆,长驱直入,宣示着他王籍的尊贵。
到了他宫中,一番梳洗换上郑重的锦衣,跟一众士子正在探讨说话时,一人才姗姗来迟。
他博带宽衣,广袖长袍,面相儒雅,气质温文,一来就引起了广泛关注。
“二殿下,吾方从丰国归来,尚在整顿,承您召唤来迟,请殿下勿怪。
”
“没事没事,鸿鹄先生舟车劳顿,还要赶过来,辛苦了。
”
“不敢。
”
没错,来人正是孙鸿鹄;而这位王子,也刚好是他效忠追随的虞国二王子。
在二王子座下的众多食客儒生中,孙鸿鹄是最负盛名的饱学之士,不仅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他的名声也非常好,不仅二王子器重他,这一众士族也隐隐以他为首,见他进来都纷纷站起打招呼。
这时一人就道:
“鸿鹄先生眉头紧蹙,面有焦虑,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难事?”
其他人一听,仔细看看,果然是这样,纷纷关切问候。
孙鸿鹄本来不想说的,可是二殿下也问了,只好带着微微自得的笑容,当然笑容中透露着焦虑,如实回答:
“殿下与诸君莫笑,吾此次丰国之行,偶遇一名年轻女子,具有天人之姿,情不自禁收为姬妾。
原本此乃一风流韵事,不曾想刚进国都便走散了。
吾遍寻不着,想她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内心十分焦虑。
”
没错,儒雅温文的鸿鹄先生到现在也不相信自己被利用了,被过河拆桥了。
这么貌美灵秀的女子怎么会欺骗自己呢?绝对是人太多了走丢了。
因此之前他一直在大街上找人,还没回家安顿。
他这话一出,就引来其他人善意的调笑:
“鸿鹄先生果然风流名士啊!”
“能让先生惊为天人的,必定是貌若天仙!”
“不知与那失踪的襄樱公主比起来,哪个更美?”
孙鸿鹄道:
“传闻襄樱公主国色天香,恍若仙子,但无缘得见。
丽姬灵动过人,玉肌雪肤,只怕比之仙子也不遑多让。
若是寻着了,改日必让大家见见。
”
于是大家又大叹可惜,纷纷道出宫后派人帮忙找。
这时候二王子突然也带着淡淡的羞涩说:
“巧了,我今天也收了个美人,肯定比那个什么襄樱公主美,改日也让各位先生见见,一饱眼福。
”
其他人纷纷称奇道谢。
鸿鹄先生心道,中原第一美人小公主也就罢了,一般的庸脂俗粉如何比得上丽姬,二殿下的美人只怕也比不上的。
二王子也心道,我的美人儿比那什么公主都美,肯定也比那什么丽姬美,谁也比不上。
殊不知他们说的美人是同一个。
聊了会儿天,才又分主宾坐下,继续探讨之前的话题。
二王子皱了眉,颇有些不耐烦地道:
“对于我那位突然归来的大哥,各位先生不知道有何见解?”
众人心里都明白,祭天大典倒也罢了,那个大王子才是棘手的。
说起来,虞王美人众多,女儿也众多,儿子却只有两个。
大王子二王子是同父异母。
二王子的母亲是当今虞国王后,曾也是摇曳生姿的大美人,虞王很是宠了一段时间。
虽然现在中年发福摇曳不起来了,但是还是很看重她的,连带着也对二王子殿下很宠。
所以二王子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千娇万惯地长大,颇有些纨绔,但又不至于太废物。
喜好吃喝玩乐之余,酷爱收藏美人,浪荡之中带着一分恰到好处地娇矜。
性格是比较讨喜的,但论治国之才嘛,就比较欠缺了。
大王子殿下的生母只是一名舞姬,难产而死。
本来虞王也是挺爱这个命苦的儿子的,但是后来架不住王后的各种陷害吹风,虞王彻底厌弃他,就把他扔出宫散养去了。
没想到近两年大王子竟然异军突起,变得冷酷威严。
身边聚集了一堆焊勇的武士粗人不说,还亲自带了一支狼虎亲兵,十分吓人。
不过因为数量不多,虞王竟也放任不管。
时下虽各国战乱不休,但治国方略均以怀柔仁慈为主,各国国主更是以文仁形象拉拢民心,各国王储们公子们也多以礼贤下士的形象赢得支持。
可是大王子偏不亲近任何文人,他只收归武将,也真是奇葩了。
不过大王子本人的气势却越来越强,一双黑眸幽邃深沉,锋芒暗敛,寻常人等竟不敢直视——就是国主,也没有这样吓人的气势。
要说他没有野心,谁都不相信,可是他又不时常待在虞国,走得又完全不是争储的路子,仿佛对虞国、虞王、二王子都不屑一顾的样子,谁也摸不清他的心思。
莫非,他只是想周游天下?所以招了这么多武人护卫?
这任的虞王甚是平庸,还有点拎不清。
在虞王心中,两个儿子都不是理想的儿子,要是没有其他选择的话,那就二儿子吧,大儿子就别想了。
但是在他心底里,他觉得他还可以努力一把,再生个满意的儿子。
虽然儿子们总是夭折,但是他屡败屡战,自觉雄风仍在,毫不气馁。
王城后宫因而常年热闹着。
言归正传,这次的事情是这样的。
往年祭天大典大王子都不回来参加,都是虞王王后带着二王子领衔举办,祭坛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十分和谐。
现在大王子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了,肯定是要参加大典的啊。
那他的位置怎么安排?
虞王不甚在意,觉得大儿子往年不回来也就算了,现在回来参加也是孝敬祖宗、敬畏天神的表现嘛,两个都是儿子,两个一起跟在他们夫妇后面跪拜就好了嘛。
但是王后不愿意啊,那不就是跟自己儿子平起平坐了吗?绝对不行,她想让虞王立二王子为储,在祭天大典上,当着全国人民的面,把大王子气势压下去。
可是时间仓促,立储哪里说立就立的?再说虞王还期盼着别的儿子呢,就没答应。
王后不依不饶,道:“就算王上不立储,也要给两位王子封个头衔。
说起来,两位王子都已成年,一个占长,一个占嫡,平时不见到一起就罢了,祭天大典这样重要的场合,总要分个尊卑才是。
”
虞王烦不胜烦,道此事压后再议,祭天大典不得含糊,明确表示谁也不许在这时候搞事情。
王后不敢再闹,但心里不甘啊,怎么也要让自己儿子压那个贱人生出的儿子一头!可是中间如何算计,还要细细思考,于是召儿子回来商讨。
虞国建国时间逢百年,今年的祭天大典便会隆重许多,再加上今年战乱频起,风雨不顺,农桑凋败,为显诚意,这祭天大典就筹备得更隆重了,所以来的人也更多了。
三天之后便是祭天大典,虞王当然也要召唤自己儿子回来准备准备,服饰仪式等提前排练好,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一年都不顺心。
在这种事情上,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笃信。
父母一起召唤,二王子再怎么想陪着美人,那也得回宫。
二王子虽然浑,到还算听从“广开言路、闻贤纳能”的祖训,过去面见自己父王母后之前,先来听听客卿们的见解。
其他人都纷纷说大王子不足为惧,二殿下出身高又礼贤下士,不要跟大王子直接对上就好了。
他再嚣张再猖狂,聚集的不都还是一些粗鄙之人,上不得台面,若想正王储之位,毫无半点胜算。
孙鸿鹄却皱紧了眉头。
他此次去往丰国,曾在路上遇见过大王子。
当时一伙盗贼抢劫过路旅人,还杀人放火,穷凶极恶,他当时以为自己也逃不过了。
没想到危难之中一支黑甲军队倏忽而至,仅一个来回就将盗贼悉数斩于马下,快速而利落,半个活口不留。
当时他看着这队黑甲兵当先浴血而来的大王子,只觉得看到了上古杀神,掌断生死,煞气冲天,阴冷残暴,令人不寒而栗。
故而在城外看见,他心里才有如此深的忌惮。
孙鸿鹄心道,大王子淡出虞国权利中心的视线太久了,大家都低估了他,不明白如今的他早已积蓄了不可估摸的力量,不再是那个不受宠而势单力薄的可怜王子了。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道:
“大殿下匆匆归来,不过是参与祭天大典,并无其他动向,王后不免操之过急。
何况大殿下既然崇尚武道,言行之间必定强势不让人,二殿下切不可与之发生争执。
您在王上心中,一直远远超过大殿下,实在不必费此功夫。
依吾之见,不如以静制动,看看大殿下想做什么,再反应不迟。
”
二王子这时候什么也不想,就想着他的美人,当然也没有心思勾心斗角,就点头赞同:
“鸿鹄先生言之有理。
”
可是等他去见自己母亲的时候,王后却对他的态度不甚满意,怪他贪玩好乐,又道:
“还是要早日娶妻房,我儿若有了子嗣,必然安定上进。
你说不要我管,想自己挑一个出身高贵的美人儿,可挑好了?”
说起这个,二王子不甚高兴,撇嘴道:
“我让鸿鹄先生到襄国求娶襄樱公主,哪知她竟然失踪了,白跑一趟。
”
王后不喜欢美名远播的襄樱公主,那样的女人,只会让男人沉迷美色,更不思上进。
听得这消息刚想高兴,又听二王子眉飞色舞道:
“不过我刚得了一个美人,怕是连那襄樱公主都比不得呢!现在她正在我的别院里,改天让母后也见见,必然也会惊叹一番!”
王后只觉得脑壳子疼,忍不住怒斥道:
“那些出身低贱的女子在宫外玩玩也就罢了,不许带进宫里来!”
看看儿子并不以为意的神情,又软了语气谆谆教导道:
“祭天大典在即,这两天你就安定地待在宫里,不要往外跑了,有空多盯着大王子的动静,不要被他趁虚而入,讨好了你父王。
”
大王子虽常年不在王城,但毕竟小时候在这里住过,有自己的宫殿,只要他不死,那就永远是他的了。
这时候回来,自然也住在自己的宫殿中。
说起来,大王子的宫殿位置好而且显眼,比二王子的宫殿离虞王宫殿近,这也是王后特别提防的原因。
二王子当然不听。
他虽然想要王位,但那只是一种“我是王子我要继承王位”的理所当然的感觉,对于暗地里的争权夺利并不热衷,十分不上进,让好争权夺利的王后操碎了心。
在王宫勉强待了两天,祭天大典前一天,他还是忍不住对美人儿的思念,偷溜出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