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观三年朔冬,远在京城的宋徽宗赵佶,收到苏州应奉局朱勔送来的一道上书,禀告说江南作乱的各路逆贼均已经剿灭干净,现如今的江南是皇恩浩荡,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随这道上书一同抵达京城的,还有整整十条船的花石纲,千奇百怪的石头、五颜六色的花草、耀眼夺目的宝石是应有尽有。赵佶闻之是龙颜大悦,朝堂之上当场颁布圣旨,重赏朱勔、余麒、孔伯璧等有功之臣;晚上更是在龙图阁大摆酒席,宴请群臣,君臣之间把酒言欢,不亦乐乎,全然没有注意到朱勔上书中的一行小字“唯余数名贼首在逃”。
寒风阵阵,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地从天宇飞落,将大地染成一片纯洁的白色,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放眼望去,旷阔的长江江面之上,除了眼前的这艘渡船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船只了。这么冷的天气,除了迫不得已要赶路的行人,其他人等早就躲在家里,以避开这刺骨的寒冷。
这艘渡船着实不小,长约十丈,宽约四丈,平日里一船可以装的下百余号人,而今天偌大的一个船舱中,旅人是寥寥无几,不过二三十人,看样子还都是四处奔波的商人,偶尔有几个北上求学的书生。
在船舱的一角,端坐着主仆两人,主人三十岁出头,身高六尺开外,看身材保养的不错,宽肩窄腰长腿,颇有几分美男子帅哥的架势;不过再看脸上,就颇为让人失望,小眼睛、三角眉、酒糟鼻,再加上一小撮山羊胡子,嘴角的一棵黑痣,虽说不上丑陋不堪,但也只能说是相貌平平。他身旁的仆人年约十七八岁,倒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和他的主人形成了鲜明反差。
此时船舱内一片寂静,由于天气寒冷,众人都是缩手缩脚,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只有舱外船夫的阵阵号子声,不断传入舱内,才略微增添了一些生机。那个年轻的仆人,悄悄凑到主人耳边,轻声问道:“大哥,你戴着这个人皮面具舒服吗?”
中年人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看周围的旅人都是昏昏欲睡的样子,这才压低声音回答道:“若彤,这个人皮面具做得真是巧夺天工,我戴上之后,只是起初几天有点不适应,现在已经好多了,呼吸、说话、吃饭都不受影响。沙通天易容术的精妙之处,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那年轻仆人抿嘴一笑,柔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大哥你就一直戴着吧,这样的话,我就不用担心有其他女孩子对你仰慕追求,从而成为我的竞争对手了。”
“这都哪跟哪啊,若彤,你也太多虑了吧!”中年人苦笑了一声说道。原来这主仆两人正是应奉局朱勔苦苦捉拿的青竹帮贼首――方腊和苏若彤。话说方腊告别了沙通天之后,并没有立即北上寻找地鼠门,而是在太湖附近寻觅苏若彤、计稷等人的踪影。在飞鸽堂的帮助下,半个月之后,方腊终于在一座偏僻的小岛上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还有飞翎山庄的一干英雄好汉。
见到方腊之时,苏若彤是喜极而泣,一头扎到方腊的怀中,抱住自己的情郎就不肯松手了,全然不顾身后计稷、雷炯等人异样的眼神。也难怪姑娘这么激动,自从跟了方腊之后,苏若彤就没有过上一天安稳日子,每时每刻都在为自己情郎的安危而担惊受怕,这一次更是一别一个多月,虽然得到沙通天的传音,知道方腊还活在人世间,但一刻没有见到方腊,姑娘就一刻不能心宁。苏若彤每天都是在焦急的等待中渡过的,要不是有计稷、雷炯的极力劝阻,她早就只身一人出去寻找方腊了。
看着苏若彤明显瘦削的容颜,方腊不忍心打断她的泪水,只是轻轻抚摸着姑娘的秀发,抚摸着姑娘的面庞,将自己深深的歉意和浓浓的爱意,通过这种温柔的举动传递给自己的爱人,此时真是应了一句俗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经过短暂的缠绵之后,苏若彤终于离开了方腊的怀抱,计稷、雷炯这才有空上来和方腊打招呼,经过一番交谈,方腊对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有了一个清晰了解。那一日,雷炯突然出现,吓退了茅东升等人之后,众人便汇合成一处,连夜来到这座小岛之上。原来这座小岛名叫观帆岛,是飞翎山庄的一个秘密据点,从山庄中撤离的老弱妇孺现如今也居住在此岛上,此外还有百余名承担护送任务的飞翎山庄子弟。
苏若彤、计稷等人抵达观帆岛的第八天,一则让人悲痛的消息传到了岛上。就在众人撤离的当天,大队官军攻破了飞翎山庄,庄主花东翔当场战死,留守的飞翎山庄子弟也被屠杀殆尽,只有少数几个人跑了出来。听到这消息之后,上至六七十岁的老人,下至五六岁的小孩,无不泪流满襟,更有不少性急的小伙子喊出了“杀上溧阳县城,杀光狗官,为庄主报仇”的口号,好在计稷还算明白事理,及时制止住了众人,并拿出来花东翔临行前给他的一道手书――“若吾不幸战死,所有飞翎山庄子弟当听从方帮主、二当家的命令,卧薪尝胆,不必急着为吾复仇,以免白白送掉性命,切记切记!”
看到庄主留下的遗书,众人只得强忍住心中的悲痛和愤怒,在岛上为花东翔以及所有战死的飞翎山庄子弟搭起一座灵堂,以哭声和泪水送别自己的庄主、送别自己的亲人。待一切安顿好之后,计稷将百余名手下分成两组,一组帮着庄中的老弱妇孺搭建木屋,另一组则散布在观帆岛方圆数十里范围之内,一方面监视官府的动向,另一方面则负责打听方腊的消息,一切安排得是井井有条。
至于温克让,也随着众人来到了观帆岛。不过他在伤势恢复之后,已经先行离开了,回青州看望自己的父母和妻儿,方腊并没有见到他。不过方腊并不担心,自己马上就要启程前往登州,两人应该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看着岛上一排排整齐的小木屋,还有岛周围隐藏在树林中,若隐若现的一座座箭楼,方腊对计稷的才干是大为赞赏,这小伙子不仅武艺非凡、箭术超群,更难得是胆大心细、头脑清楚、办事干练,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值得好好培养。
方腊在观帆岛上呆了整整七天,将自己今后的打算告诉了计稷和雷炯。两兄弟在得知青竹帮并没有解散,只是转入暗中行事之后,一致要求加入青竹帮,一是因为这是大哥花东翔的期望,二是因为两人对青竹帮也是心存景仰之心。方腊当然不会拒绝这两个生力军的加入,在经过一番简短的仪式之后,计稷和雷炯正式成为了青竹帮的一员。随着这两人的入伙,青竹帮终于在八百里太湖之中建立起自己的第一个秘密据点――观帆岛。
将岛上的事务全盘托付给计稷、雷炯之后,方腊和苏若彤便离开了小岛,风尘仆仆准备赶往传闻中地鼠门的总舵所在地――登州。按照方腊的本意,是不想带上苏若彤的。此行行程不下千里,一路之上官府的关隘重重,自己有人皮面具可以化身为陌生人,但姑娘却没有如此幸运,要是被官府发现真实身份,岂不是危险。不过苏若彤自有她的妙计,女扮男装,再加上嘴边粘上的几缕胡须、故意变粗的嗓门,若不仔细观察,倒也不易察觉这个俊俏的小伙子原来是个大姑娘。
拗不过苏若彤,方腊只得带着姑娘一起上路。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查,两人化装成北上做买卖的主仆两人,低调行事,还雇了一辆牛车,一路行来倒也安然无事。这一日来到长江之边,大宋朝的长江,那是真正的天堑,要想过江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坐船渡江。
在缴纳了不菲的船资之后,方腊带着苏若彤踏上了这艘略显破旧的渡船,船上的人并不多,大家都懒散地坐在船舱中,焦急地等待着开船。在无聊地等了一个时辰之后,渡船终于动了,向对岸驶去。
船舱中一片寂静,大多数人都趁着这段空闲时间,打起了瞌睡。方腊和苏若彤难得有这种安静的相处时候,虽然碍于现在两人的身份和装束,不能显得过份亲热,但两人的手还是悄悄地握在了一起。姑娘调皮地用手指在方腊的掌心挠来挠去,弄得方腊心痒痒的,却又不舍得放开姑娘的柔荑,只能用眼神表示不满和抗议。但姑娘是毫不介意,小手依然乱动不止,而且变本加厉,看着方腊的酒糟鼻和山羊胡子,窃笑个不停,双眸中的嘲笑之意,恐怕连傻子都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