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诚也是个明白人,知道江湖中人大都不愿透露自己的底细,便也没有再多问,而是面带诚意地说道:“方英雄,你稍等片刻。”说着,他转过身去,柔声对紫衣女子说道:“易安,那枚龙凤玉佩你带在身上了吗?”
一直低着头的紫衣女子,此时已经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用低低的声音说道:“德甫,在呢。”说话间,女子从腰间缓缓摘下一枚玉佩,递给了赵明诚。在女子抬头的一瞬间,借着如水的月光,方腊将她的容颜看得分明。这是一张多么清秀动人的面容啊,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眼若秋水,说不出的秀美,眼角的几道泪痕依稀可见,更显现出女儿家的柔弱和妩媚,方腊脑海中不禁地浮现出唐代大诗人李白的那两句传世佳话――清水除芙蓉,天然去雕饰。
赵明诚接过玉佩,爱惜地抚摸了几下,伸手递给方腊,说道:“方英雄,我们出来的时候匆忙,身上也没有带什么值钱的物件。这枚龙凤玉佩是我家的一件祖传之物,还稍许值些钱,就送给英雄做为谢礼。日后英雄若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只需拿着这枚玉佩到京城来找我,我自当鼎力相助!”
方腊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扫了赵明诚掌中的玉佩一眼,只见这枚玉佩呈长方形,足有成人巴掌大小,通体翠绿,玉佩表面雕刻有一龙一凤,左右衔首相接,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更难得的是,借着月光,整个玉佩晶莹剔透,泛出淡淡的绿光,玉佩下赵明诚的掌纹是清晰可见。方腊虽然不懂翡翠玉石,但也知道这枚玉佩必定是精品,价值不菲。突然,方腊发现在玉佩的最下面刻着一行蝇头小字“祈妻清照安好”。看到这行字,方腊的心跳倏地加快,易安、清照、赵明诚这三个名字同时出现在一起,让方腊终于明白面前的这对夫妇是何许人也了。
赵明诚,字德甫,密州(现山东潍坊诸城市)人,北宋著名金石学家、文物收藏鉴赏家。赵明诚的名气虽然不小,但与他妻子相比,则是相形见绌了。二十一岁的时候,赵明诚娶了当时名闻天下的一位才女为妻,这就是号称“千古第一才女”的李清照,字易安,号易安居士。
转世之前,方腊的母亲是当地中学的语文教师,在她的熏陶之下,方腊颇为喜欢文学,经常朗读背诵一些唐诗宋词,其中李清照的诗词,最是让他印象深刻。在方腊的想像之中,一个既可以写出“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如此婉约细腻的《如梦令》,又能写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如此慷慨激昂《夏日绝句》的女子,这该是怎样的一位奇人啊!
如今,这位让后人无比仰慕的宋朝女词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转世以来,方腊第一次感到了紧张,第一次感到了忐忑不安。方腊就如同面对小学时候一直暗恋的美术老师,生怕一旦自己的表现不够好,就会让那位年轻美丽的女老师瞧不起自己,不再和自己说话。这种复杂的心情,让方腊的脸色一阵红来一阵白,显得颇为丰富多彩。
赵明诚见方腊久久没有说话,脸色变得有些怪异,还以为对方嫌礼物太轻,忙解释道:“方英雄,这块龙凤玉佩看起来并不起眼,但其材料实来自西域于阗国境内的天山之巅,极为难得,还望英雄不要嫌弃。”
方腊深吸一口气,让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之后,轻轻推开了赵明诚的手掌,满面诚恳地说道:“赵兄,这块玉佩是你的传家之宝,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贵重了,我怎么敢收呢。再说了,我只是偶然路过,出手相助而已,并不奢望要什么回报。赵兄,这块玉佩你快收回去吧,不然的话,就是瞧不起我方某的为人了。”
开什么玩笑,如果收下这份大礼,而且还是赵明诚送给自己夫人的传家玉佩,即使李清照口头不说,但心里一定会瞧不起自己,把自己归为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小人一类,方腊可不想在自己偶像心中留下这种丑陋不堪的印象。
赵明诚颇为诧异地看了一眼方腊,心中又多了几分敬意。说实话,这块龙凤玉佩是他和爱妻李清照在花前月下,约定终身的时候,这位翩翩公子送给姑娘的爱情信物,要把它送给一个陌生人,他心里实在是极不情愿。
但无奈赵明诚是个极爱面子、极看重礼数之人,人家救了自己夫妻两人的性命,如果不重礼相谢的话,自己恐怕是难逃忘恩负义的骂名。现如今,方腊的这一举动,让眼前的难题是迎刃而解,赵明诚心中是颇为感激的。
收回龙凤玉佩,赵明诚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强求了。不知方英雄可有什么其他要求,尽管说出来,如果能帮上忙,我定当全力以赴!”
方腊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便开口道:“赵兄,我还真有一事想请你帮个忙。”
赵明诚爽快地回答道:“方英雄,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直说好了!:
方腊瞟了一眼他身后的潘文得,小声问道:“赵兄,你这位名叫赵牛的家丁,不知是什么来历?”
赵明诚一怔,再联想到方腊方才的举动,若有所悟地反问道:“方英雄,难道你以前认识赵牛?”
方腊说道:“赵兄,实不相瞒。你这位家丁和我的一位好兄弟长着实在是太相像了,简直就如同一个人,因此我才会多此一问。”方腊不敢把话说死,还是给自己留了一些回旋的余地。
此时,站在赵明诚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清照轻启樱唇,柔柔地说道:“这位英雄,两个多月前,妾身和相公德甫在济南城外游玩,偶尔在路旁遇到一个流浪汉在乞讨。当时已是深秋时节,天气颇为寒冷,但那流浪汉依然只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单衣,脚上也没有鞋子,身上更是脏污无比。妾身出于好心,便赏了他几文钱,但他却嫌少,妾身便又多给了几文,他依然嫌少。妾身一时好奇,便出言问他到底想要多少钱?这流浪汉的回答让人啼笑皆非,他说妾身既然想要做善人,那至少也要施舍他三四十两纹银,不然他拿什么钱去大块吃肉,去大碗喝酒。”
赵明诚接过爱妻的话题,继续说道:“当时我对这流浪汉的无理取闹甚为恼火,便拉着内人转身欲走,哪料想到这流浪汉居然不肯罢休,站起身来就想抢我的盘缠。我自幼也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便和他厮打了起来。十几个回合之后,我卖了一个破绽,一掌将他击倒在地,按照我的想法,便欲痛揍这汉子一顿。不过内人拦下了我,说这流浪汉好像有点不对劲,经过她这一提醒,我才发觉这汉子身上满是伤疤,而且双眼呆滞,行动显得很不协调。内人曾学过一些岐黄之术,她觉得这流浪汉可能患有什么疾病,导致头脑不清楚,才会做出这等乖张怪诞的事情。为了避免这汉子继续做出什么暴戾之事,我们便把他带回了城中,医治了七八天,总算让他恢复了一些清醒,但问他叫什么、从哪里来、怎么会流落到济南府的,他是一概不知。内人推测他必是得了失忆之症,所以才忘记了过去的所有事情。我见他可怜,又有些本事,人清醒之后也颇明事理,便将他收为家丁,取名赵牛。”
方腊边听边思索着,这个大汉必是潘文得无疑,看来当初他在追杀朝廷官兵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致失去了记忆,后来更是一路流浪,漂泊到了济南府,直至遇到好心的赵明诚、李清照夫妇。方腊看着不远处的潘文得,看着他明显消瘦的身体,还有那双神采不再的豹眼,心中酸楚无比。算起来,潘文得失踪已经快一年了,在这段时间,他究竟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恐怕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清楚。
强忍住心中的痛楚,方腊冲着赵明诚、李清照夫妇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多谢两位对我兄弟的照顾之恩。按时间推断,赵牛应该就是我那失踪多时的好兄弟,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道两位能否将赵牛交给我,我要带着他遍寻天下名医,想尽办法治好他的失忆之症。”方腊这番话不得不说,要知道现如今潘文得记忆全失,根本不记得有他这个大哥。在潘文得心目中,赵明诚、李清照夫妇就是他的主人,如果这两人不愿意将潘文得交出来,那方腊还真没有办法,总不见的动手硬抢吧,那是方腊万万不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