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你想干吗?”方腊万万没有对方会搞这一手,一时不备,几乎被掌风扫中,还好他反应机敏,见对方双手骤然抬起,便知道不妙,本能地脚下一错步,侧滑出去数尺,凭借着乾坤迷踪步,堪堪避开了这一掌。
晁盖一击不中,身形倏进,化掌为拳,左右双拳闪电般连环击出,不给方腊一点点的喘息机会。“方腊,我很久之前便听闻你的大名了,年纪轻轻,毫无背景,居然就统率群雄,成为了青竹帮的帮主,这让我颇为好奇。我倒要亲眼瞧瞧,你是手底下真有些本事,还仅仅是浪得虚名而已!”
这短短的几句话,晁盖说得是轻描淡写,但手底下却是丝毫没有松懈,双拳如暴风骤雨般,已经击出了数十记,拳拳不离方腊的要害部位。方腊是想退退不得,想躲躲不开,无奈之下,牙关一咬,怒喝一声:“晁盖,你居然搞偷袭,太无耻了,我今天和你拼了!”说话之间,方腊也不再退缩,迎着晁盖的铁拳就扑了上去。砰的一声,两人硬碰硬地撞在一起,拳打脚踢,掌劈指戳,肘击膝顶,无所不用,两大高手就这样面对面地厮杀在一处,拳脚如梭,你来我往,电光火石之间,已经交手了数十招,让人看得是眼花缭乱。
一旁的丁道铭是越看越心惊,起初几招,他还能看出些门道,但越到后面,他越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根本跟不上晁盖和方腊的节奏,看不清两人的一招一式。他此时才赫然发现,方腊和自己这拨人交手的时候,还真是手下留了情,不然的话,恐怕自己和手下的兄弟早就见阎王爷去了,一想到这里,丁道铭后背上直冒凉汗,后怕啊!
两大高手的比拼还在继续,但渐渐地,方腊的攻势被压制住了。晁盖一步步地前行,而方腊只得一步步地后退,但退了不到十步,已经是无路可退了。圣手秀士刘金山、铁胆金刚马天云不动声色地堵住了方腊的退路,再继续后退的话,迎接他的就将是锋利的宝剑,外加一条嗜血无数的九节连环铁鞭。
“方腊,你的武功也不过如此嘛,怎么样,还不快点束手就擒?听说朝廷重金悬赏捉拿你,看来这笔赏银是要归我天王门了,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晁盖边说边大笑起来。
方腊的心中顿觉一凉,本以为眼前这位晁盖晁天王应该如《水浒传》中所描述的那般,是位顶天立地,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大英雄,但万万没有想到,堂堂托塔天王竟然会为了朝廷的一点赏银,准备拿下自己,去向朝廷邀功,这究竟是什么原因?难道这才是历史的真相?难道这才是晁盖的本来面目?亦或因为现在的晁盖还没有遇到吴用、阮氏兄弟等人,只是个胸无大志的江湖豪杰而已?
方腊百思不得其解,他只希望自己儿时的梦想不要就这样破灭掉,不要被残酷的现实活生生地碾压成碎片。晁盖,多少孩子心目中的大英雄,幼年时候的小方腊也是其中之一,羡慕他的武艺高强,羡慕他的豪气干云,羡慕他的胸襟豁达。
方腊清晰记得,那是深秋的一个夜晚,父亲出去谈生意了,家里只留下母亲和自己。刚上五年级的自己,做完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之后,搬过一张小板凳,继续看起小说《水浒传》来,当读到征讨曾头市一战之中,晁盖被毒箭射中面颊,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时候,自己当场就哭了起来,害得在外屋备课的母亲赶紧放下手中的笔记本,跑了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当了解到小方腊流泪的缘由之后,母亲莞尔一笑,轻轻拭去孩子脸上的泪珠,将小方腊揽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小脑袋,柔声说到:“娃啊,不哭不哭,书中的这些英雄好汉都没有死,他们只是去了天上,成为茫茫夜空中那一颗颗亮晶晶的星星!”
“妈妈,真得吗?天上的星星就是他们?那晁盖叔叔变成了哪一颗?”小方腊抬起犹有泪痕的小脸蛋,看着母亲,用充满稚气的声音问道。
母亲没有说什么,抱起小方腊,迈步走出房门,来到门口的打谷场上。方腊只记得,那一夜的星空是如此美丽,浩瀚无垠的天穹,点点繁星如宝石一般,密密麻麻撒满了这幅深蓝色的幕布,一道明亮的银河,从西北天际,横贯中天,斜斜泻向东南方向,变幻出迷人的瑰丽。母亲手指东南方向,说道:“娃,你看,那颗最亮最亮的星星就是晁盖叔叔了。”
小方腊抬头望去,果然在东南角的天幕上,看到一颗亮闪闪的星星,它的光芒是如此耀眼,在它的映衬之下,四周的星星都显得那么暗然失色。小方腊化悲为喜,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妈妈,那颗星星肯定是晁盖叔叔,只有他那样的盖世英雄,才会变成那么大、那么亮的星星。我以后一定要成为他那样的大英雄,让爸爸妈妈不再这么辛苦,让爸爸妈妈能够过上舒舒服服的生活,要什么有什么,没有人敢欺负我们!”
母亲看着怀中的小方腊,看着孩子稚气未脱的小脸上突然浮现出来的自豪和憧憬,心中一暖,低下头,狠狠在孩子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说了一句话,一句让小方腊铭记一辈子的话,“娃啊,真正的大英雄,从来都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在他们的心目中,不仅仅挂念着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挂念着自己身边的朋友,挂念着许许多多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
小方腊一脸的迷茫,歪着脖子,看着母亲,不解地问道:“妈妈,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母亲笑了笑,柔声说道:“娃,等你长大了,你自然会明白妈妈这句话的含义。”
岁月如梭,随着时间的流逝,方腊长大了,此时的他已经明白,人死之后,是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那一夜母亲所指的最亮星星其实是天狼星;他也同样明白,大英雄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风光,他们要忍辱负重,他们要忍受常人不能忍之苦难,甚至要舍弃家庭,抛头颅洒热血,只为实现自己心目中那一个遥远的梦想。
当方腊再次翻开《水浒传》的时候,他对书中所描述的晁盖,除了敬佩之后,更多了几分惋惜,惋惜他的英年早逝,惋惜他替天行道的理念最后竟成为了一个笑话。晁盖其实是一个悲情的英雄人物,这是方腊最后所下的结论,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方腊心目中的地位,他依然是水浒众多人物中排名第一位的英雄好汉,他依然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
但当真正面对晁盖的时候,面对自己儿时崇拜英雄的时候,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让方腊感到万分困惑。这是真得吗?方腊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理智告诉自己,方才那几句话确实是晁盖说得,这一瞬间,方腊惊呆了,他听到心底传来一阵咔咔的破碎声,孩童时代的英雄梦,难道就这样被现实无情地击碎了?
看到方腊突然放弃了抵抗,晁盖是毫不客气,双掌齐出,途中倏地变招,五指内收,变掌为抓,正好扣在方腊的双肩上,大拇指不偏不倚锁住了肩井穴。这肩井穴乃是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足阳明胃经等多条经脉的交汇之处,一旦受制于人,双臂就等于被废掉了。
等方腊察觉不对劲,想再躲闪的时候,为时已晚,两股浑厚的内力由肩井穴侵入体内,瞬间便封住了京门、环跳、风市等十数处要穴,彻底锁闭住方腊的全身经脉。方腊空有一身的本事,但面对晁盖此等绝顶高手,也是毫无办法。心一横,方腊索性选择了无视晁盖,眼睛一闭,满面的鄙视和不屑,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架势,大爷要是皱一下眉,就不配做青竹帮帮主了。
看到这情形,晁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之中充满了欢愉。这令方腊心中极度不爽,他霍地睁开双眼,狠狠瞪向晁盖,大声怒喝道:“晁盖,你这算什么意思?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的行径竟如此卑劣、如此无耻,你和那些贪图富贵、巴结朝廷的家伙,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就是一丘之貉。我算看错你了,你实在不配晁盖这个称谓!!”此时此刻,方腊已经彻底将晁盖、祝朝奉划为了同一类人,都是依附朝廷、任意欺压百姓的土豪劣绅,虽然在小说之中,这两个人是冤家对头。
面对方腊的痛骂,晁盖居然没有暴跳如雷,只是开口说道:“怎么着,堂堂的青竹帮帮主就这么点气量?江湖的传言之中,可是说你少年老成、稳重踏实、喜怒不形于色,今天怎么变得如此不济了?”
方腊一怔,这是什么意思?晁盖的这番话中,更多的是调侃,而少了意料之中的愤怒,这又是演得哪一出戏?就在方腊有点头晕迷糊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晁盖已经收回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原本被封的肩井、京门、环跳等穴道也同时被解开了。这一下方腊彻底被搞糊涂了,这晁盖到底要干什么?一会儿擒住自己,一会儿又放了自己,演《捉放曹》呢?
看到方腊一脸的困惑,晁盖再一次放声大笑起来,“方腊,没有想到吧,你一世英雄,驰骋江湖多年,也有被人如此捉弄的时候。要知道,你今天的行径可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好在刚刚在一旁偷听的是你,若换作是其他人的话,那我天王门和天雷堡的处境可就相当不妙了,说不定还会惹上一场大祸。”
一听这话,方腊顿时明白了,敢情晁盖方才的那一番举动,是对自己偷偷潜入天王门的小小惩治而已。想到这一点,方腊倒也没有了脾气,偷入人家地盘,窥探人家隐私,本来就是江湖大忌,若被发现,重则被人乱刀砍死,轻则留下条胳膊大腿之类的东西,也是寻常之事。如此看来,晁盖对自己还是颇为手下留情,显然并不打算深究此事。
想到这里,方腊心中释怀了,晁盖果然还是条响当当的汉子,自己方才的那一番想法看来是大错特错了,不过现实中的晁盖居然还会如此捉弄人,这倒真让方腊有点不习惯。
看到方腊一时愣在那里,晁盖以为自己方才的举动引起了对方的不满,忙又说道:“方腊,我刚刚的举动若惹恼了你,我向你赔礼谢罪。”说到这里,双手作揖,便欲深鞠一躬,以表歉意。
方腊忙伸手拦住了晁盖,说道:“晁天王,这事本由我引起。我私自潜入宝地,已是有错在先,你若再向我赔礼道歉,我可真是承受不起。”一个要鞠躬,一个硬要拦着,最后两人居然暗自比上了内力,结果还是方腊功力稍逊,让晁盖行下了这一个大礼。
起身之后,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这才是真正的不打不相识。方腊暗自庆幸,自己的一次无心之举,居然闯入了天王门的地盘,结识了托塔天王晁盖,这真是机缘巧合的大好事啊。
虽然方腊、晁盖刚认识不久,但两人都是性情豪爽之人,再加上方腊有意结好,不一会功夫,两人便如多年的好友一般,称兄道弟起来,聊得颇为开心。
“晁兄,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从天雷堡购买的这一批伏虎天雷弹,花费不少,究竟意图何为?”方腊对这一点一直很感兴趣,现在索性问了出来。
晁盖微微一笑,略带神秘说道:“方老弟,你要不提此事,我倒真忘记了。我天王门之所以购买伏虎天雷弹,说起来,和你还有些关系。”
方腊一怔,面带疑色地问道:“晁兄,此事怎讲?你我初次见面,你购买伏虎天雷弹之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还和我扯上关系了?”
“稍安勿躁,等会我带你见上一人,你自然便会清楚了!”晁盖并不直接挑明真相,而是给方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悬念。
在嘱咐刘金山、马天云带丁道铭一行人先下去休息之后,晁盖陪着方腊,两人出了偏院,向大院深处行去。一路之上,方腊耐不住性子,几次开口询问,但晁盖只是笑笑,就是不肯说出带他去见谁,害得方腊很是无奈。
走过几进院落,已然到了大院的最后面,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四周并没有什么人影。看着眼前几坪栽种着各式中草药材的田地,以及田地另一侧的几间平房,方腊心中明白,答案恐怕就在这里了。
绕过田地,晁盖带着方腊来到最右侧的一间平房门口,伸手轻轻推开房门,示意方腊先进去,方腊也不客气,迈步走进了房间。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木床,一张方桌,一个物柜,几张圆凳而已,但收拾得很干净。屋内有两人,一位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长得很清秀,看装束应该是院中的仆女,正趴在方桌上打盹;床上躺着另外一人,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方腊顿时明白了,原来晁盖带自己要见的人,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