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廊坊的旧城居,开了一间咖啡屋。
廊坊距离元朝大都很近,策马只需一个时辰的功夫,所以廊坊这里多有贵胄子弟,一些大都的官员,也喜欢在这里购置些房产庄园,倒也显得繁华。
但这些,都跟这家咖啡屋没什么关系。
咖啡馆很偏僻,咖啡屋的主人是位打扮小资,戴着黑边眼镜的女子,没人知道她是哪里人,也没有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就连‘咖啡’这个独特的名字,众人初时诧异之后,便习以为常,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个舶来的词汇。
去过咖啡屋的顾客,都只是叫咖啡屋的老板为老板娘。
咚咚咚……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咯……”
街道上的更号响起,一个打更的年轻人吐出一口热气,热气在空中凝结成雾状。
天气有些凉了,前些日子大都传来急令,说是要乱臣贼子逆行倒戈,有妖魔作祟,所以一到晚上,街上的人便格外稀少。
更夫喝了口烧酒,辛辣的滋味一路从舌尖点燃进肚子里,更夫顿时便感觉身子暖暖的,寒意也少了大半。
“嘿,古二爷!您老这么晚了才从衙门里回来?”
更夫瞅见前面大步走来一位相识的持刀官差,也不害怕,呲牙一笑,打了个酒嗝,一身的酒气。
古二爷见状,笑骂道:“麻蛋玩意儿,瞧你这德行,快滚去打更愣啥嘞!”
更夫嘿嘿一笑,手指从裤兜缝里提溜出一条小纸卷,纸卷黑漆漆的,里面裹着些今年刚晒好的烟丝。
不值几个钱,但都是本地人的内耗品,外地很少买得到。
更夫将小纸卷递给古二爷,道:“还是老地儿?”
古二爷接过烟丝后,挥了挥手,也不停留,脚步有些匆忙。
路上有些安静,只有一些大红灯笼稀稀拉拉的挂在两边,古二爷啧了啧嘴,烟瘾有些犯了,正准备将刚才更夫给的烟丝拿来抽两口。
但突然想起什么,还是老老实实的压下了烟瘾。
走到这里,已经有些偏僻了,古二爷突然停下了脚步。
便见路边有一间被绿色藤蔓缠绕的哑红色砖房,幽幽的灯光正从窗户里传出。
一块招牌立在门口——伤心咖啡馆。
古二爷整理了下衣服,再三确认没有血腥味后,推门而入。
一点灯火。
两排书架。
三四张木制桌椅。
几许咖啡飘香。
咖啡馆的灯光略显黯淡,错落的砖石地板,雅致的点缀,几只花色不同的猫咪,正慵懒的趴在桌椅上、书柜上。
而在咖啡屋的柜台后,一位女子戴着眼镜,正安静的看着泛黄的书籍。
手边,是一杯咖啡,杯沿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嘴唇印。
老板娘察觉到古二爷的走来,微微抬头,露出那双情丝缭绕,并不故意,却偏偏无时无刻不透露着撩人诱惑的双眼。
老板娘目光下移,看到了古二爷的衣兜。
古二爷好歹也是一流豪杰的人物,在但这双眼睛的主人面前却显得有些诚惶诚恐,兜里散发烟草味道的烟丝,此刻格外烫人。
古二爷接连说道:“没,没抽,路上一个朋友送的。”
老板娘点了点头,将书签插入书页后,道:“还是拿铁?”
“哎哎哎!”
古二爷接连点头后,将自己的兵器卸下,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老板娘很快就将咖啡端了上来,古二爷撕开方糖的包装纸,轻轻的搅动着这杯与当下元朝的背景,有些违和的饮品。
直到这时,古二爷宛若释下了千斤巨担,白日里衙门的琐事和江洋大盗的悬赏、世家的交涉,在此刻都被他抛之脑后。
在此刻,他只感到由衷的悠闲。
他是廊坊有名的捕快,祖辈上是世家的旁系,所以他也算是半个世家之人。
只不过半路投身朝廷,倒也混出了些名堂,凭借狠辣暴戾的作战风格,罕有人想跟他正面争锋。
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古二爷每天夜晚离职下班后,都会到这间小小的咖啡馆来坐坐,换了心情再回家。
咖啡馆里的顾客不多,而且大多都是熟客,而这位老板娘也从来不做招揽生意的手段。
白天不营业,只有晚上凌晨时分才开门。
如此任性的老板娘,所以咖啡馆的生意自然就不大好。
但很明显,这位老板娘对此并不在意。
咖啡缭绕的香雾,缱绻了多少情人的心扉,氤氲了多少爱恋缠绵。甚至连空气,恣意张扬,挥洒着尘埃里的浪漫气息。
古二爷目光模糊,想到了从前。
“听说了吗?前段时间郭北县出了大事,不仅死了好多人,就连些山野狐狸都向其他地方逃窜去了!”
隔壁桌子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打断了古二爷的思绪。
“你知道世家么?”一人压低了声音。
“你是说……”
“没错。郭北县本来是世家血祭的地点,结果所有的世家之人都死了,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谁?”
古二爷走到这张桌子前,脸色有些凝重的问道。
郭北县是文家的地盘,古二爷自然是知道的,负责神兵血祭的,必定是文家中地位极为重要的人。
可现在,文家人死了?
古二爷明显是廊坊里的名人,这两人见此,左顾右盼后,小声回道:“李清霖。”
“李清霖。”
古二爷反复咀嚼这三个字,总觉得有些熟悉。
他转过身去,恰好看到一向很少出门的老板娘,此刻居然很少见的披了件黑色的大衣,准备出门。
“老板娘,有事啊?”古二爷问道。
老板娘用手绳将自己的乌黑长发系好,让她多了几分干练的气质。
“嗯,有点事,需要出门一趟。”老板娘回道。
“有事给我说,在这廊坊地界,我古某还是有几分薄面。”
古二爷目送老板娘走远后,坐回靠窗的位置。
喝完咖啡,古二爷将银两放在睡到桌子一角,那只额头上顶着几根黑色毛发的橘猫肚子下面。
橘猫抬了抬眼睛,漫不经心的看过古二爷,用肚子将银两严严实实的盖好后,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继续打着瞌睡。
也真是难为这些尽心尽力的小二了……
一杯咖啡便是一种心情。
古二爷轻笑后,离开伤心咖啡屋,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回家中。
轻声的开门,这个点了,孩子和妻子都已经入睡了。
古二爷站在窗外,看着陷入熟睡的母女两。
“真是个胆小鬼……”
古二爷无奈摇头,自家胆小的女儿,都七岁多了还不敢一个人睡觉,非得要有人陪睡。
结果他这个做父亲的,就不得不一个人独守空房了。
点燃烛火,一豆烟火摇曳,青烟升起。
古二爷坐在卧室的书桌前,缓缓打开这本古家世代相传的卷轴。
卷轴非纸非木,而是一种古二爷不知道的材料所做。
哪怕历时千年,依旧崭新如故,哪怕不擦拭,都不会有尘埃落在上面。
古二爷不知道这张卷轴的主人是谁,为什么会落到古家人手中。
打开卷轴,便见卷轴上,按照时间顺序画着许多图案,就如同陵墓中的壁画,记录的是某个人的传记和往事。
玄鸟降殷商,一神祇坐玄鸟而来,无数人在石台下跪拜,称之为长生之神。
神祇落泪,从泪水中飞出道道光芒,光芒飞向莽荒大地,一座座尖塔平地长出,上有无量光芒绽放。
神祇从玄鸟上走下,长出四肢,生出头颅,他看着天空,突然拿出一把刀,剖开了自己的肚皮。
卷轴上的图案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的部分似乎被人摸去了,但有些匆忙,个别地方还留下了一些字迹。
古二爷轻轻的念道:“神陨……行走……木青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