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脚步声走的不快不慢,苏婉如侧耳听着,觉得卢氏的步伐似乎很轻盈。
难道也是有功夫的?
她不由想起那天让二狗子去吓唬她时的情况,卢氏是惊叫了一下,但随即就冷静下来,要不是二狗子机灵,恐怕就被她真的踢到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常年在外行走,一个女人多有不便,如若有功夫伴身,就安全很多了。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手腕,进宫会搜身,所以她没有带来,全身上下,大概就只有后脑勺的一根玉簪子可用了。
应该不会动手吧,她二打一胜算不大。
胡思乱想中,迎面来了位內侍,对方看见她顿时行了礼,道:“苏姑姑来赴宴吗,晚上可要多喝点,今晚凤梧宫里的果子酒是内务府珍藏的,听说口味很不错呢。”
“小田公公。”苏婉如笑着道:“是吧,那我晚上得好好尝尝,若是好我明儿就去缠司公公帮我弄个一坛子出来,藏着喝。”
自己人之间,就喜欢说这些所谓不能被外人听到的秘密,小田公公呵呵一笑,“也就您能去说,我们可不敢多言半句的。”
小田公公是司三葆选上来的內侍,人机灵长的也很清秀,听说比死去的朱公公还要得司三葆的心。
“等我得了,我们偷偷分一分。”苏婉如掩面而笑,和內侍相处,她也有自己的一套,“还惦记什么,我一并做了恶人去讨。”
果然,小田公公呵呵的笑,一转眼看到了卢氏和陆思秋,他忙行了礼,道:“沈老夫人!”
卢氏目光动了动,她没有见过这位公公,来京城后出了亲恩伯府,连宫里都没有来过,但是这位公公居然认识她。
都说司三葆新建的东厂很不一般,现在就已经能看出一二了。
卢氏点了点头,就跟着给他引路的小內侍接着往前走。
“苏姑姑不认识沈老夫人吗?”小田公公好奇的问,因为苏婉如和卢氏没有一路走。
苏婉如就回道:“认识的呀,沈老夫人还很喜欢我呢,不过在外面要避嫌的,所以就没有一起走了。”她说完小田公公愣了一下,心头猜测苏婉如为什么要这样说,他心头一转,随即明白过来,眼睛亮了,呵呵笑着道:“姑姑快去,今年天杂家当值,要是醉酒了就遣人来和杂家说一声,杂家亲自送您出宫。”
苏婉如点了点头,和小田公公。
走在前面的卢氏已经拉开了一大截,可尽管如此,方才苏婉如说的话她还是听到了,眉头略簇了簇,陆静秋低声道:“师父,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明明不熟,而且她师父也不喜欢苏氏,也看的出来苏氏也不大算亲近师父。
所以这话说的有些奇怪。
“她知道我为什么不让沈湛和她接触。”卢氏冷哼一声,道:“所以,就故意和我对着干,我越迫不及待的让她和沈湛撇干净,她就越要在外人面前贴上来。”
让他们摘不干净。
也算是警告她,若她将她的身份公布出去,她就会拉着沈湛,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就看她现在在京城的人缘和关系就知道,就算现在公布了她的身份,恐怕也会有一堆人跳出来维护。
因为她的身份,被她春雨润物的手法,一点一点化解开,将危险分担在许多人的头上。
“你离她远点。”卢氏低声道:“你不是她的对手。”
陆静秋点头应是,就从苏婉如带着一群娇滴滴的小姐,将赵栋杀了的事情就能看得出,这个女人很不简单。
不但有心计,还够狠辣。
苏婉如走在后面,看着穿着姜黄色褙子,昂首挺胸走路的卢氏翻了个白眼,咕哝道:“死老太婆,要是被我找到证据,我让你儿子掐死你!”
死在自己儿子手上,一定很舒坦。
苏婉如腹诽着,人随着內侍拐了道角门,随即就看到满树挂着的灯笼,将整个院子和回廊,照的灯火通明。
来来往往的嬷嬷和女官,脚步轻盈的走动着,小內侍在门口停下来,和凤梧宫内的內侍说了一句,“娴贞女学的苏氏到了。”
苏婉如就进了凤梧宫的大院子,院子里更加的热闹,院里种着的海棠树上,挂着小小的精致的灯笼,树顶上拴着红色的丝带,四周飘着浓郁的香气,她说不上是什么香气,只觉得一下走进了喜庆中。
凤梧宫很大,正中挂着一块端庄严肃的牌匾,再往内就是正厅,厅很大,四面没有柱子,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摆着的桌椅,两面用屏风隔起来,女子从侧门进,男子从正门进,两面能听到说话声,却看不到人。
这是家宴,想必男子应该就是几位皇子和得宠的臣子了,所以,女子的这边的桌子就要多上好几桌,毕竟皇后可是一次性请了三十位的小姐来。
“都在后院赏菊呢。”小內侍引着苏婉如道:“苏校长随奴婢来。”
苏婉如颔首,随着小內侍绕过正厅,顺着抄手游廊走了好一会儿,立刻就听到了后院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她光用听的就听的出,哪个声音是谁的。
“苏校长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即呼啦啦的一群小姑娘都朝她跑了过来,“校长,我们刚才还在说您怎么还没有到呢,没想道刚说完您就来了。”
“您自己来的吗,走的累不累,那边有石墩。宴会还有一会儿呢。”
“姐姐,姐姐,帮我们校长倒杯茶来行吗。”
你一眼我一语,三十位少女的声音,足以盖住凤梧宫里所有的声音,苏婉如牵了戈玉洁和蔡大小姐的手,道:“我没事的,你们都在看菊花吗。”
“是啊。娘娘这里有好些难得一见的品种。”有少女道:“校长您快来看,花瓣还是粉色的呢。”
苏婉如就被小姑娘拉着去看菊花。
“哎呀,你别拉呀,校长手腕上有伤的。”戈玉洁拍掉小姑娘的手,道:“刘童,你说话就说话,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刘童一愣,道:“我忘记了,弄疼您没有,对不起对不起。”
苏婉如轻轻一笑,道:“没事,我伤口结痂了,只要不碰着,就没事的。”
“那就好。”刘童松了口气,还想说话,就被别人挤在一边去了。
苏婉如觉得,她是不是太高调了,在凤梧宫里这样子,有些反客为主啊她嘘了一声,道:“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去学堂里聊,今儿可是来给皇后娘娘祝寿的,可不准胡闹。”
大家应是,一个个乖巧的站在一边,不再叽叽喳喳的说话了。
“校长。”戈玉洁低声道:“冬雪的娘也来了,不过现在正在偏殿里陪皇后娘娘说话呢。”
蔡大小姐闺女蔡冬雪,二小姐则叫蔡春雪,三小姐顺着便是夏雪。
原来不单请小姐们,夫人们也来了啊,苏婉如看着蔡大小姐道:“就你和夫人一起来的吗,两位妹妹没有来吗。”
“大妹来了。跟着我娘在偏殿呢。”蔡冬雪道:“我刚才好像看到沈老夫人也去了,您看到她了吗。”
苏婉如点头,正要说话,那边已经隐隐听到了男子的说话声,有人道:“太子和几位殿下来赏菊了。”
“那我们去哪里?”人群里一下子闹哄哄的,“我们去偏殿吗,可是人太多了,会坐不下吧。”
都不是第一次来宫里,所以还真没有谁拘束。
“苏校长。”凤梧宫新上来顶替裴公公的內侍姓佘,年纪约莫三十出头,是裴公公带过的,算是半个徒弟,“劳烦您带各位小姐先去后殿坐会儿,那边瓜果零嘴都有,院子也很大。先坐个小半个时辰,等圣上那边腾出空来,杂家就去请各位小姐。”
皇后寿诞赵之昂当然要来的,不但他来,太后应该也会来。
说起来,苏婉如还没见过太后,只知道她不大管事,别的倒不清楚。
“好。”苏婉如应了,就喊着一群少女,“随着公公去后殿坐会儿,宴席还要再等等,都老实点,不许闹腾了啊。”
大家都应着好,但叽叽喳喳压着声音的聊天却没有断。
苏婉如此刻,有种带学生春日踏青的错觉。
此刻,偏殿中也坐了好些夫人,徐氏正和蔡夫人在说话,皇后正听着德庆侯李夫人说话,“侯爷的意思,再等一等,王爷的封地还没定下来,等王府修好了,再求圣旨也不迟。”
皇后有些意外,先前德庆侯府缠的很近,要不是她不想让赵衍得脸有这么个岳家,圣旨早就下去了,没有想到,今天李夫人和她说这番话。
难道德庆侯改主意了?还是李珺又看上了别人。
是好事,皇后乐见其成除了太子以外,所有的皇子和王爷都是烂泥。
“那就再等等。珺儿那丫头还小,我一想到她远嫁我都舍不得,何况你和德庆侯呢。”皇后说着,拍了拍李夫人的手,道:“天下为娘的心,真的是全部扑在孩子身上啊。”
李夫人应是,她其实都愁死了,李珺一口咬定了赵衍,说非他不嫁,她的女儿她了解,在外人看来那是乖巧懂事,可没有人知道她倔起来谁都拧不过她。
以前他们是同意的,但自从上次德庆侯生病赵衍去探望过后,他们心里就没了底。
那天的赵衍给德庆侯的感觉,并不是个一心只读书的柔顺孩子如果赵衍还有别的心思,那将来他们李家岂不是
有的事不能想,光这么在脑子里过一下,李夫人就已经满头冷汗。
“怎么了。”皇后打量着李夫人,她们二人认识十多年了,风里来雨里去,半夜睡不着坐在一起担心各自的夫君,这么提醒吊胆十几年后,她才做了皇后,李夫人成了李夫人。
“没事,就是想珺儿的婚事,我心里就舍不得。”李夫人擦了擦眼泪,佯装舍不得的样子。
皇后就点了点正要安慰她几句,就听到有人和她低声来报,“沈老夫人到。”
“请老夫人进来。”皇后拍了拍李夫人的手,道:“沈老夫人来了。”
是沈湛的母亲啊!李夫人忙整理了一番仪容,回头就看到门口进来一位四五十岁左右的妇人,穿着姜黄色的广袖对襟褙子,年老的妇人谈不上容貌如何,但一身气质却与众不同,不像各位夫人或高贵,或严肃,沈老夫人是冷,那种漠不关心,疏离的冷。
大家都知道她身份的特殊性,除了皇后以后,纷纷都起了身,就见卢氏带着身边的女子一起,上前来行礼,皇后亲自扶她,笑着道:“老夫人无需多礼,快请坐。”
卢氏应是,这边各家的夫人们便你来我往的和卢氏打招呼认识。
卢氏不擅长人际来往,这和她常年独居四海为家有关,所以说了几句就冷场了,但京城的夫人们,却嘴擅于此道,场面略冷蔡夫人就已经开口道:“原来只道,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养出像镇南侯这么出色的孩子来,瞧的我们眼红的很。如今,可算让我们盼到了,老夫人这京城来对了,改日您设个堂,给我们讲一讲,这教养孩子的秘诀吧。”
众人都笑了起来,皇后就指了指蔡夫人,道:“教了你,你也只能给你别人养儿子了。”这话,是说孙子,蔡夫人年纪不小了,想再生可不容易。
“娘娘,孙子也是儿子的儿子嘛。”蔡夫人掩面而笑,余光扫了一眼卢氏,神色一怔,就见卢氏低头喝茶,脸上没有半点骄傲,她就知道她这话题没有引起卢氏的共鸣,便又道:“夫人身边这位娇俏的丫头是谁,瞧着可真是好看。”
陆静秋脸一红,起身和诸位夫人行了礼。
“是我徒弟,姓陆,名静秋。”卢氏接了话,“我年纪大手脚不大好,就带着她一起来了,给娘娘还有各位夫人添麻烦了。”
蔡夫人笑着道:“怎么会,老夫人您见外了。”又道:“我们娘娘啊,最喜欢这些年纪轻的小姑娘了。”
皇后点了点头,看着陆静秋道:“后殿里一群人在闹腾,这里都听到声音了。你去也瞧瞧热闹去,和同龄人玩比听我们说话有意思多了。”
“这孩子胆子小。”卢氏就道:“就让她在这里陪老身吧。”
皇后就笑了笑,明白卢氏对这个徒弟很看重。
后殿中,苏婉如被围在中间,四面里都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有人道:“校长,我这两日在家里绣了个荷包,但是我娘说我绣的不好看。”
说着就递了个荷包过来,苏婉如轻笑,道:“你这颜色搭的有些问题,既是想要红绿配,那么两个颜色的比重就不一样多,不然显得太冲了,瞧着重。”又道:“不过针脚有长进呢,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苏婉如将荷包递给了个小丫头,一抬头就看到李珺和吴悠结伴进来,吴悠看见她目光顿了顿,没有打招呼但眼里已经没有了敌视,李珺一直都是淡淡的,两人绕过这边,坐在后面的椅子上。
大家都认识,不是随母亲走动过,就是在哪家的宴席上碰见过。
“叽叽喳喳的,就你们长嘴了是不是。”吴悠嫌吵,将茶盅往桌子上一撩,道:“你们是来赴宴的,又不是后院了开茶会,就不能安静一会儿。”
“娘娘又没有不让我们说话。”戈玉洁眼睛一撇看着吴悠就道:“怎么,吴小姐不同意我们说话,我们就要乖乖闭嘴了?”
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是当朝重臣的女儿,谁也不用让着谁。
“这里又不单单是你们,就听你们在叽叽喳喳说话。”吴悠怒道。
戈玉洁就叉腰站了起来,冷笑着看着吴悠,道:“对,就我们在说话,因为这里只有我们,我们说话关你何事。”她的意思,这里三十多位姑娘,可却都是娴贞的学生,就吴悠和李珺不是。
“你哪里来的野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吴悠怒道:“我看你爹那官也做不长久了,有你这样的女儿,丢人现眼。”
戈玉洁呵呵一笑,道:“怎么,不知道吴小姐还有这样的本事,能将我爹的官撸了。”说着,推开蔡冬雪来拉她的手,道:“行了,我现在就去问问皇后娘娘,是不是我在这里多说了几句话,和吴家大小姐争执了几句,就连累了我爹,让我爹丢官了。”
吴悠没有这个本事,就是皇后现在也没这个能力,所以,戈玉洁不怕,才敢说这样的话。
“你!”吴悠还要再说,李珺拦了她,目光轻扫过来看着苏婉如,“娴贞的学生在宫里闹腾,苏校长是不是该管管呢。”
这就把戈玉洁的身份拢在了娴贞里,而非是戈大人的千金了。
有姑娘吵架就是有趣,苏婉如正看的津津有味,冷不丁李珺把责任推给了她,她一愣就点了点头,和戈玉洁道:“吵架不是这样的吵的,声音这么大,惊着别人了。”
戈玉洁一愣,顿时掩面笑了起来,也不吵了,嘻嘻哈哈的坐在蔡冬雪身边。
“她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李珺看着吴悠,低声道:“当日看她似乎没有这么趾高气扬的。”
吴悠点头,道:“身份不一样,当然就嚣张了呗。”可却没有和苏婉如顶嘴。
李珺一愣有些奇怪的看着吴悠,“你是不是也有些喜欢她?”因为按照吴悠的性子,苏婉如这样说话她肯定是要顶几句的。
“我喜欢她做什么。”吴悠冷哼了一声,“只不过我娘和她关系好的很,我给我娘面子罢了。”
李珺没有说话,看着苏婉如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出去走走。”李珺不想在这里待着了,“你去偏殿吧,我等会来找你。”
吴悠点头和李珺一起出了门,李珺则去了前面园子,远远的就看到灯光下许多男子在说话,能在凤梧宫走动赏花的,除了皇子也不会有别人,所有,李珺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赵衍。
父亲说,婚事要再等等,他已经和圣上说过了。为此她和父亲争过一次,不明白他担忧什么,赵衍是好是坏,她这辈子都认了。
所有的权衡都没有意义。
好似感受到有人注视,那边里赵衍忽然转身过来,似乎是看到了这边,冲着这方向微微一笑,他笑起来特别好看,芝兰玉树一般温润舒服,让人如沐春风。
李珺心头一跳,这是赵衍第一次对她笑。
她下意识的捂住了心口,正想着是要对他回以微笑,还是什么,忽然,就听到对面赵标喊道:“苏瑾,这里看过没有,菊花很不错。”
李珺一愣转过头去,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屋里的女孩子们都出来了,笑嘻嘻站在这边对那边挥着手。
赵衍是它们的先生,打招呼是正常的事。
那么刚才那个笑容,就不是给她的?
李珺目光暗了下来,转身便走,身后她依旧是女孩子们的说话声,这些人她都认识的,以前也不是这样团结,甚至有好几个关系都不和,见面就吵。
现在不但不吵了,看上去关系都很不错,团结一致。
是因为去女学上课的缘故吗?就和那天女孩子们合力杀赵栋一样吗。
李珺心里不是滋味,就无心再留在这里,去了偏殿。
苏婉如并未拦着大家过去,她自己则留了下来,毕竟是皇宫,她再高调也得有个分寸,戈玉洁扶着她低声道:“您知道吧,李珺喜欢宁王爷,可是宁王爷一直没有表态,听说上次他去了一趟德庆侯府后,德庆侯就犹豫了起来,他们这赐婚说不定会有变。”
“宁王去过后,德庆侯就犹豫了?”苏婉如很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戈玉洁掩面一笑,圆圆的脸上肉嘟嘟的很是可爱,“是我娘说的。我娘房里有个妈妈和德庆侯府厨房里的一个婆子是一个村里的,赁的宅子也在隔壁,两个人聊天时说的这话。”
赵衍在想什么,德庆侯府是门好亲事啊,而且,不论别的,李珺无论长相还是家事,都和他很相配的。
她和戈玉洁笑了笑,就没有再说这件事。
“开席了,娘娘请各位主子去正殿。”凤梧宫里的小內侍应了过来,一声吆喝,大家就说说笑笑的往正殿而去,苏婉如走在后面,随着大家一起进门。
她坐在末位的席面上。崔夫人压着崔玉蝶,道:“你不要去说,她虽是你的老师,可不是公主或是皇子的老师,能进宫来坐一席已是莫大的面子,你一闹就把她推风口浪尖了,会惹皇后娘娘不喜。”
崔玉蝶一想也对,就乖乖的坐了,看着最末位的苏婉如,心里不是滋味。
苏婉如没觉得什么,她的身份在这里,皇后家宴能请她来已经是天大的颜面了,要想让人奉她为上宾,她的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啊,她端茶喝了一口,隔着屏风就听到上头有人说话,像是赵之昂的声音。
她听着,目光一扫,这才发现陆静秋居然坐在她对面,她看着对面,陆静秋正好也打量着她,冲着她勉强一笑,苏婉如眉梢一挑,很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接着喝茶。
神经病,见人就笑,你卖笑的吗。
陆静秋一怔,脸顿时红了脸,窘迫的低了头喝茶,显得不知所措的样子。
“是陆小姐吗。”有个留头的小宫女走了过来,柔声道:“我们小姐请你去坐她那边,她身边正好空了一位。”
陆静秋一愣,顺着宫女的视线,就看到一位容貌娟秀的女孩子冲着她微微一笑,她一愣问道:“那位小姐是”
“是德庆侯府的大小姐。”小宫女回道。
陆静秋就点了点头,和小宫女起身,绕过两桌坐在了前面,她一坐下,同桌的蔡冬雪姐妹二人就沉了脸,蔡冬雪就看了一眼陆静秋,问李珺,“这位是”
“是沈老夫人的高徒。”李珺道:“我请她坐我这里。”
我们校长也坐那边了啊,蔡春雪哼了一声,起身就要喊苏婉如,蔡冬雪就拉住了妹妹,低声道:“不要闹,校长交代我们不用管她。”又扫了一眼陆静秋,“她说她什么身份就该坐什么地方,不逾矩最安全。”
蔡春雪就不服气的哦了一声,瞪了一眼李珺,道:“就你事情多。”
陆静秋面红耳赤,李珺就道:“陆小姐不用多想,是我让你坐这里的,你就当陪我说话好了。”吴悠在另一桌,好陪着皇后说话。
“好。”陆静秋冲着李珺一笑,李珺问道:“你是学医的吗,学了多少年了,出师了吗。”
陆静秋就道:“我七岁就跟着师父了,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
两人说着话,苏婉如喝完一盅茶,才发现这最后一桌上,居然就剩她一个人了
一个人好,就没有人盯着她一直看了。
“阿瑾啊。”徐氏坐最前面,看着她招了招手,“来我这里坐!”
徐氏在次席,她对面坐的就是卢氏,苏婉如是诚心找不自在,才会去和卢氏坐在一起,她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位置。
徐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多少什么。
宴席开始了,赵之昂说了好些话,众人就开席吃饭,一个屏风相隔,是赵之昂的儿子和重臣们,她没听到沈湛的说话声,但能感觉到他就在对面。
寿宴自然有寿宴的样子,吃饭向来不是重点,苏婉如筷子都没有拿,四周乐声就响了起来,叮叮当当的,听着感觉很不错,苏婉如又续了一杯,就看到她的学生们,开始轮番上台表演。
有的是瑶琴,有的是画技,戈玉洁的才艺倒是让她意外,居然是双手作画,不亏是文臣的女儿,琴棋书画总有一样让人惊艳。
“在看什么。”赵衍居然穿过屏风走了过来,她看着一愣指了指对面,“王爷这是”
既然放了屏风,他过来就不合适了。
“我是先生啊。”赵衍轻轻一笑,在她这边坐了下来,“男女大防对我来说,就不重要了吧。”
苏婉如瞪眼,一抬头果然就看到皇后正看向这边,倒没有不悦,眼里居然还划过笑意笑什么?是笑赵衍来她这里,所以李德庆侯府的人会难堪,难堪了婚事就不成,对皇后来说是好事?
看来她的作用还真是大啊,苏婉如看向赵衍,道:“你一坐下,我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了,王爷,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同进同退!”赵衍举杯和她碰了碰,“我也在烤,有你陪着倒不难受了。”
他今天还真是不一样啊,苏婉如扬眉,低声道:“王爷打算用我来逼德庆侯府主动作罢婚事吗。”
“那倒不是,一点小事不用苏校长亲自出马。”赵衍含笑,打趣道:“我来,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苏婉如撇了撇嘴,白了赵衍一眼,指了指上面,“玉洁的画很不错,你知道吗。”
“知道。”赵衍道:“在课堂上画过的。”
看来就她不知道了,她这个校长不称职啊心里想着,忽然不知谁说了一句,“我们校长的画也很好呢。”
谁说的,苏婉如四处去找,就看到戈玉洁对她挤眉弄眼的。
苏婉如无语。
“苏氏也来了。”赵之昂的声音,“让她上来,朕有话和她说。”
苏婉如起身应了一声是,和赵衍道:“你要不来,这顿饭我吃完就能走了。”
“低调也不是你的作风。”赵衍轻笑,目光中并未有担心,“去吧!”
苏婉如无奈,只好提着裙子去了前面,屏风只隔了中间,而上座上,赵之昂和皇后的则是两边都能顾上,苏婉如行了礼,赵之昂道:“伤可好了?”
“回圣上,伤已经没有大碍了。”苏婉如回道。
赵之昂点了点头,皇后就含笑看着她,道:“李小姐说你的画技不错?擅长什么画?”
“是戈小姐谬赞了,民女只是学绣时要用,所以会一些炭笔话,称不上好坏。”苏婉如道。
炭笔画?皇后正要说话,这边里和杜公公站在一起的司三葆就上前一步,道:“奴婢在应天的时候,请苏氏作过一幅小像,画的栩栩如生呢。”
苏婉如想骂人,可能是她平日太高调了,所以一到这样的场合,大家都觉得她一定想要出风头,所以都有意无意的捧着她出来。
可是她今天没有这个意思,在宴会上她又不是卖艺的,才不想给谁表演呢。
司三葆说完,还和她打了眼色,一副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要想出风头就赶紧。
苏婉如欲哭无泪。
他怎么不想想,一场表演她还是和她的学生比,出彩了又怎么样,赵之昂难不成还能许她一个天大的好处不成。
苏婉如有种常在河边走,突然湿了鞋的感觉。
“小相啊。”皇后微微点头,道:“正好,那今日给本宫作一副吧。”
宫中也有画师,赵之昂和皇后也常常请来为他们画像,但都是水墨,还没有人用炭笔画!
“是!”苏婉如硬着头皮,道:“还请娘娘给民女纸和炭笔。”
皇后就吩咐了內侍去取纸币来,还给苏婉如单独搬了一张高几,就摆在两人主坐的下面,如此一来,苏婉如就等于坐在了中间,屏风两面的人都能看得到她。
她心里转过,想着一会儿画好了,是不是要点好处
“这画要半个半个时辰,娘娘只管随意,民女自临描就好了。”苏婉如说着,余光里就看到沈湛正靠在椅子上,手里端着杯子,长兴侯正眉飞色舞的和他说着话,她听不到,但是直觉长兴侯在说她。
两边里有人在议论,夫人和小姐这边,除了宫里的各宫娘娘公主外,外命妇她基本都是认识的,倒是男宾那边她认识的少一些。
“没事,画不好朕也不怪你。”赵之昂心情很不错,“只管放心画好了。”
画不好我也不敢献丑啊,苏婉如笑着应是,在高几边坐了下来,皇后今天穿的很隆重,一身正紫的广袖宫装,发髻上是丹凤朝阳的璎簪子坠着璎珞,在额头上闪动,很是有一番一国之母的风姿。
下笔,勾勒,苏婉如画的很专心。
下面,卢氏看着看着,眉梢高高的挑起来,这位后宋的公主还真有些本事啊在大周的皇宫里,由这么多人捧着抬着,在皇后的寿诞上给她作画。
得亏苏婉如没有武功不能行刺杀之事,否则,她要是怀里揣着刀,圣上怕是早就没有命了吧?
她忍不住惊叹了一番,隔着屏风扫了一眼沈湛,看的不大清楚,但是能感觉到沈湛也在看苏婉如
她眉头簇了簇,放了筷子起身和徐氏低声说了几句,便由女官引着出了门。
苏婉如作画并不影响,这边里琴声依旧未停,只是换了位少女上去,弹的是另外一首曲子。
一会儿,有小內侍在沈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沈湛眉头略簇了簇,拂袍起身出了门去。
苏婉如并不知道身后的事,手里的画已经画了一半,赵之昂那边已经轮番开始喝酒等她快画完时,身后的宴席上,赵标也出去了,而卢氏已经回来了。
笔停画由两位內侍呈上去,皇后看着一愣,叹道:“画的真是不错,难怪司三葆说栩栩如生呢。”
炭笔画,虽没有墨画的飘逸柔美,但一个栩栩如生还是当的起的,苏婉如一点都不谦虚的行了礼,赵之昂颔首道:“将画裱起来,这画画的确实不错,改日给朕也画一幅。”
苏婉如当然只能应是。
“赏!”赵之昂道:“苏氏这才气,朕也不得不多夸一句。”
他说赏,众人自然不会反对。
“谢圣上。”苏婉如行了礼,一抬头就看到司三葆冲着她打了个眼色,一幅表现不错,风头出的很巧妙的意思,苏婉如无语叩谢。
李珺看着那副小相,又回头去看赵衍,他已经回了对面,可她此刻看着那空位,依旧觉得刺眼。
“我手脏的很,能不能领我去洗手。”苏婉如就近找了位小宫女。
“是。”小宫女应是,引着苏婉如出去。
沿着抄手游廊拐过了方才赏菊的园子,才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了下来,苏婉如奇怪的看了一眼小宫女,小宫女笑着道:“苏姑姑去吧,奴婢在等着您。”
苏婉如颔首进了院子,正中的房间里亮着灯,她掀了帘子站在门口,院门外那个女官猫了一眼,又迅速藏回去。
里面有人?会是谁?
目的是什么。
苏婉如心思转过,随即放了帘子,转身笑着和宫女道:“你来一下,我袖子太宽了,我又不敢碰,免得衣服上都沾了墨色,你帮我撩着袖子行不行。”
小宫女一怔,显然没有想到苏婉如会喊她过去,一脸愣怔站在门口。
“你是那个宫里的?”苏婉如朝她走了过来,笑着道:“一直在凤梧宫里当差吗?”
小宫女点着头,道:“是!”说着,指了指里面,“我帮姑姑将外袍脱了吧,这里没有人来,不碍事的。”
“没有人来啊。”苏婉如一笑,忽然牵住了小宫女的手,拉着她进院子,“那我就更害怕了,你陪我一起进去好不好。”
小宫女吓的大惊失色,拍着苏婉如的手,“我我不进去的,您如厕我跟着做什么,臭死了。”
“我不如厕的。”苏婉如冷冷的道:“我就洗手。洗手你懂不懂。”她说着,小宫女已经被她拉到了门口,就在这时门口有人极快的走了进来,一阵风似的到了跟前,不等苏婉如看清对方,脖子已经被人掐住,她晃了一眼才看清是卢氏。
“敬酒不吃吃罚酒!”卢氏冷笑着看着苏婉如,没想到这丫头这么精,一来就发现破绽,居然不肯进去,要不是她跟过来看看,今晚的事就不成了。
苏婉如眼睛一亮,讥诮道:“老家伙,本事不小啊,在宫里也能来去自如,还有人帮你害人。”她很奇怪,卢氏这也是第一次来大周的后宫吧,她凭什么能找到小宫女给她办事。
“老家伙?你爹娘可真是教了一个好女儿啊。”卢氏冷冷的道。
苏婉如料定她不敢杀了她,若不然依她的本事,想杀她不至于跑宫里来装神弄鬼,所以她说话就更不客气了,拳脚落下风,嘴上也得占点便宜,“那是当然,我爹娘还教我,以我的身份,不用敬着任何人,就你这样的,要是作以前,我连正眼都不会看你。”
卢氏气的不行,头一回领教苏婉如的利嘴,忍了忍冷笑道:“老身不和你废话,滚进去。”她说着,手一抬将苏婉如丢进了房里。
她就站在门口,冷笑道:“三,二,一!”
房间里就没了别的声音,卢氏轻笑回头看着小宫女,道:“滚吧!”
小宫女应是,提着裙子木然的走了。
“一个毛头小丫头,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卢氏掀了帘子进去,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理了理衣服,大步出了院子门。
不过,卢氏却没有回正殿,而是去了偏殿,守着的两位嬷嬷看见她来,忙迎着道:“老夫人可是要回正殿,奴婢这就送您过去。”
“不用。”卢氏道:“我有些头晕,在这里歇会儿,劳烦妈妈给我上杯茶。”
这是沈湛的母亲,嬷嬷自然是客客气气的,给她上茶来,在一边陪着闲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