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并不知情,他们认为戚无邪横行官场,操持政权是因为他身段毒辣,外加父亲手握兵权,霸主一方,却鲜知他的一颗小小情花丹,竟可以挟天子令百官文武,天下臣民。
自古皇帝就是九五之尊,孤家寡人,因为他们不可能依赖一个人,完全信任一个人,天下独统,若自己有依赖有弱点,何异与将半壁江山拱手让给他人?但当今圣上显然已离不开情花丹,这是不胫而走的皇家秘密,自然而然,他离不开戚无邪也不再为人所忌……
“还劳柯公公转述陛下,情花丹后天婚宴自当奉上,陛下届时再服不迟。”
“这……恐怕。”
“柯公公走好。”
淡薄一笑,没有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戚无邪袍袖扬起,步履轻态,率先走进了东厂大殿,细微的风声中,他隐约抛下一句话,转眼吹散空中。
“门口的东西收下了,夷则,送她回去。”
“是,主上。”
宝蓝长袍合身剪裁,夷则身负柄彰之姿,周正之貌,他摆出一个请的姿势,笑对姜檀心:“檀心姑娘,可愿再做一次在下架驰的马车。”
眉黛微蹙,姜檀心心中念及着后日的东宫大婚,只是草草点了下头,正欲上那辆黄围马车。
“多谢兄台好意,咱广金园自己有马,不劳你再跑一趟了。”
远远地,有声音传来,姜檀心抬首一望,只见东方宪单手攥着马缰,乘骑而来,在她面前勒马停下,朝她伸出了手,笑意淡淡:“小狐狸上马,咱回家。”
扭身看了夷则一眼,姜檀心耸肩一下,利落的握上东方宪的手,稍一带劲儿,轻松约上马背。学着男人的样儿,她朝夷则捧了捧手:“后会无期。”
言罢,恣意潇洒,马腹一夹,身下马驹闪电般蹿出,扬起一片尘沙。
骑出东厂胡同,东方宪放慢了马速,两人同乘一匹在街上缓步徐行,看着街市的热闹人潮,两人不约而同的深出一口气,相视而笑。
“你笑什么。”大狐狸低头相问。
“我笑戚无邪方才的反应,你是没瞧见他看见糖葫芦时的脸色,够我乐上一阵的了,死狐狸,你又笑什么。”
东方宪抿了抿薄唇,眉梢一挑:“我笑有人偷窃未遂,还白白搭上了那么大筐东西,赔死老本的买卖。”
“我乐我愿意,你休想笑我。”姜檀心别过头,耍起了小师妹的娇憨。
“好好,你且笑着,后天就是东宫大婚,我看你再如何笑得,没心没肺的丫头。”
笑意凝在唇边,一丝一缕的散去,只余一声轻叹之声。
“师傅还是不愿意见我。”
自从那日态度坚决之后,冯钏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得,锁在屋子里数银子,三餐也都叫到了房间里用,除了东方宪还能见上他两面,其余人一概不见,为此小五成夜躲在被窝里哭,他以为师傅因为他提了大师兄的事,跟他置了气,所以才躲着不见。
可姜檀心却明白一定是自己的原因,师傅做足了反对的架势,她若心里还有一点师傅的位置,就不应该再独断专行,用些小聪明伎俩偷跑出去。
“小老头这次态度坚决,我已经试过了,你除了偷跑,再没有别的可行的办法了。”
“那师傅发现了,岂不是会伤心。”
“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找你娘重要,还是一句话能哄好的老头重要?你且做自己的事情,师傅那的事儿有我呢。”
腾出一只手,东方宪敲了敲她的后脑勺,给与她最安心的承诺——自小如此,你若是骗得狐狸开口允诺,便没有不成的。
“二师哥,真想亲你一口。”
“打住!我不是个随便的男人。”笑意满眸,东方宪清了清嗓子,挺起了胸膛:“不过你若开个合适的价格,还能考虑一下。”
“去。”
用手肘往后拐了一记,笑着轻斥。
“好了,回去准备衣服,今晚就送你回马府……咦,这是……王夫人。”
东方宪眯起了狐狸眼,打量间皆是怀疑之色,前方右拐便是广金园,马府的轿子怎么会从那边来,方才帘门被风吹去,里头的人分明就是王夫人无差。
“东方你说什么?你看见了谁。”
街市嘈杂,姜檀心只是隐约听见东方宪说的话,并不能十分确定,轿子从身边抬过,她也并未多加注意,只是扫过一眼,便由它去了。
“债主。”
“那还愣着干嘛,快跑啊。”
“你坐稳了!驾。”
东方宪心中虽然怀疑,但并没有告诉姜檀心,他马鞭一甩,呵马急行,直奔广金园。
广金园依旧迎来送往,南北客人络绎不绝,姜檀心并未迈进进大堂正门,而是从偏门走进,直接到了广金园后院——他们师兄妹生活起居之所。
春意融融,春寒将过,湖塘边的柳枝抽出新芽,嫩绿点点,好似天生一派缱绻的模样,风过处枝叶飘摇,飞絮如花。
“师傅——”
姜檀心打一眼便瞧见了树下的冯钏,他还是那一身金灿灿的富贵锦袍,只是不知怎么,让柳树这么一衬,染上了不知出处的悲伤。肚大能容四海,此刻看来,竟是独自沉着千钧愁绪,身侧的柳枝轻摆,像伸出安抚的手,做下一些徒劳的抚慰,却对抗不了命运的摆布。
“檀心,你过来。”
背手在后,冯钏长叹一声。
姜檀心很是疑惑,她扭身看了东方宪一眼,独自上前两步:“师傅,外头风大,怎么站在这里。”
树下摆着一张石桌,桌上两盏香茗还扑腾着热气,她浅笑着问:“是有客人。”
摆了摆手,冯钏叹气道:“檀心,会不会怪师傅狠心?这几天帮你困在广乐园叫东方盯着你,为师知道你心情一直不好。”
“师傅自然是为了檀心好,我并不怪您,只是。”
“你是好孩子,可我不是一个好师傅,有些事情不应该逃避,为师是一个胆小的人,逃了大半辈子,始终还是会有那一天的到来,错不可返,错不可返,天有报应啊。”
姜檀心听得糊涂,然有一个人比她明白一些,东方宪扶着她的肩膀,朝着冯钏说道:“师傅,事在人为,别小看人与人之间的情义,檀心是你从小养大的,你要对她有信心,无论等待她的是什么,谁对她好,谁对她真心至诚,我相信她会分辨清明的。”
强忍着鼻酸,冯钏向天看了一眼,肥厚的手掌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感慨道:“无妨无妨。”
东方宪已经猜到刚才的来客是王夫人,师傅和马嵩相识本不是秘密,只是这个节骨眼上上门拜访,还是破天荒头一次。兴许师傅和马嵩的关系,不仅仅是外人看来的这么简单,但多年跟从,师傅的为人他不作二想,只怕事有隐情,又不得追问,着实令人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