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祭祖，腊月三十就是除夕。
原先过年的时候，二叔公和三叔公会带着自己家孩子们一起到老宅来过年，每年都过得分外热闹。
在外人看来，日子过得好不好，就要看过年吃年夜饭的人数多不多。
但是这都是给外人看的花花架子。
曾近还好，在林苒父亲去世之后，二房三房的人看着本家的地位和权势眼睛都是红的，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争着表现自己的孝心，就希望老爷子和老太太一个高兴，就把继承权的这样一大块馅饼落到自己家人的头上。
看着这样的情景，每年年夜饭二老是吃的又累又心寒。
今年林苒回来过年，索性直接说明今年就各家吃各家的年夜饭，大家一年到头忙的很少有空坐下来说说心里话，不如就趁这个时候清清静静的，不搞什么大阵势的团年饭了，一家人坐下来松散松散，大年初一再聚。
按林老爷子的话说就是，表面再好那都是给别人看的，只有里子好了才是真的好，自家人过年，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但林苒其实心里清楚，老爷子是不想在除夕夜听见二房三房的人再拿自己作伐子，明里暗里的试探继承权的事情，之前自己刚回来的那几天，他们闹得事情实在是有些过了……
老爷子和老太太，怕是彻底心寒了。
她顾着爷爷奶奶的这份心思，虽然心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表面上反倒是若无其事，提到二房三房的时候态度也十分正常。
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一样。
到底是过年，林苒一大早起来就跟着承叔里里外外的忙活着给家里的客厅和院子布置，又偷偷跑到厨房偷炸丸子和炸小鱼，一个人愣是闹出了一群人的动静。
惹得林老太太笑骂：“怎么这么大人了，还跑到厨房偷吃，上了桌又不是不让你吃。”
林苒嘴里塞了刚出锅的萝卜丸子，头一次不顾形象，含着东西说话：“上了桌吃没有这个香嘛！”
林老爷子拦了一把：“孩子嘛，过年的时候总想玩，你没看老承不错眼的看着她呢吗，闯不了祸的。”
老太太也不是真心想拦她，就是怕林苒里外跑动别出了点什么事，有了老爷子这句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林苒玩闹了。
反正她也是干不出像小时候那样上树摘花以后下不来的傻事了。
有了二老这样的变相许可，林苒被带动的更加高兴起来，还赶着商城关门之前跑出去一趟，买了一堆过节用的装饰，又把家里的房间给布置了一遍。
闹得满头都是汗。
等到了半下午，这才算是玩够了，便坐了下来陪着老两口下了几盘棋，顺便说了说家常闲话，承叔带着家里的保姆则把老宅的水电安全全部检查了一遍，也就给保姆挨个发红包道了辛苦，给众人放了假。
屋里屋外，其乐融融。
到了晚上，就在饭厅里开了年夜饭，没有从饭店叫成桌的酒席送来，全是自家厨房的手艺，承叔本想不留在老宅，去雁城的亲戚家过年。可耐不住一家三口的诚恳挽留，最终还是留在了老宅，四个人热热闹闹的吃过了年夜饭。
这些年的相处下来，承叔虽然名义上是林家的管家，可在他们三人的心里，早就和亲人差不多了。
等吃过了饭，收拾了桌子，正好也到了春晚开始的点，一家人便在客厅里支了桌子，团坐在一起一边看春晚，一遍包饺子团元宵。
林家是北方人，过年过节讲究吃饺子，而林苒在苏城多年，也是入乡随俗，过年习惯吃元宵，今年过年干脆两种都准备一点，反正都是图吉利的事情，何乐不为。
林老太太就轻声细语的，手把手教林苒包饺子。
“你看，两个手这么拿着饺子，虎口用力，一挤一捏，这就成了。”
一边说，一边就包出一个饺子。
“你试试？”
林苒虽然会做饭，但是包饺子这事还是头一回，觉得自己手都快不是自己的手了，即便是有老太太在旁指导，还是一个用力不当，捏破了承叔刚擀出来的饺子皮。
一连捏了几个都是歪歪扭扭的，林老太太就笑着摇头：“我看出来了，我们苒苒的手不适合下厨房。”
倒是旁边一直看着她们俩笑的林老爷子动作利落，捏出来的饺子都是标准皮薄馅大的元宝形。
听了这话，一个掌不住就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弯地看着林老太太：“要我说，苒苒这手还是随你，是双读书写字的手。”
林苒不明就里地去看林老太太，老太太不由脸一红：“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看着承叔端走准备下锅的饺子里有林苒包的那几个不成样的饺子，林老太爷倒是有感而发：“从前哪里有这样，就算是过年的饺子里也只敢包一点猪皮渣算是荤腥了……还记得你奶奶跟我过的第一个年，战地医院里，我就记得那天晚上灯也不好，我身上又中了弹动不了，她就坐在我床边，端着碗一个一个饺子喂给我。”
关于奶奶的过去，林苒倒是知道一点。
林老太太出身也是大户人家，年轻的时候还留过洋，战争开始的时候全家本来都要去国外避难，就在临行前夜，谁都没想到那时候才十几岁的林老太太孤身一人跳窗而逃。而后通过自己的同学联系上了军队，成了一名随军医生。
也就在军队里，她遇见了林老太爷。
林老太太掸去了身上的面粉，眼神温存了起来：“这么多年前的往事了。”
“才见到你爷爷的时候，我对他印象可一点儿都不好。觉得这人怎么这么粗鲁，张嘴闭嘴都是脏话，态度还那么蛮横，嫌这个医生不专业嫌那个护士手太重了的，那时候院长让我去照顾他，我满心的不愿意。”
林苒看着现在养气修身的林老爷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后来才知道，你爷爷带的是最硬的一群兵，敢冲第一线也不怕死，他如果不硬气点，哪里压得住手底下的兵呢？”
林老爷子就一边笑一边回忆：“我早就知道你奶奶，名门大小姐离家出走参加抗战，等一见了真人，我就没了其他想法，只觉得这一辈子我就想娶她一个人。”
“而那时候觉得自己大字都不识一个，只会打仗，也不敢跟她说……只是要出院的时候，壮着胆子跟你奶奶说，要是抗战胜利了咱俩还能见面，我就娶你当我婆娘。”
林苒就不禁看向了林老太太，怀想她当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命运就是这么神奇，抗战胜利后兜兜转转两人又遇见了不说，还真的结成了夫妇，在之后的日子里不离不弃，同甘苦共患难，一路走到如今还是一对恩爱夫妻。
林老太太就有些不好意思：“当着苒苒的面呢……再包点元宵，我们今晚一起守岁。”
等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完饺子元宵，已经快要到了零点敲钟的时候，林苒想了想，跟二老说了一声自己要给莫执打电话拜个年，便起身站到了窗边，拨通了莫执的号码。
雁城这两年禁燃禁放，但是没有那个声音毕竟不像过年，就有很多人买了电子鞭炮回来应景，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很多人家都已经到了院子里，就等零点钟声一到，用鞭炮声来迎接新的一年。
莫家今晚也闹，等莫执听到电话，又找了个安静角落接起，刚说了个喂字，就听到电视里传来零点敲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