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去园子里逛，林茹却径直走到了园子里葡萄藤下的石凳旁，冬天的葡萄藤早就已经被妥帖的盘好埋了起来，夏日里的舒适消夏场所，现在看着就有些萧条。
林苒只好随口招呼了在另一边忙着打扫园子的保洁，让她去屋里传个话，叫人过来打扫一下，顺便端些茶水点心过来。
林茹就站在一旁，目光淡淡的看着林苒安排人手，有条有理地招待她。
虽然年龄差别十分大，辈分也差了一辈，但是林茹今天上门拜年是客，确实是应该由林苒来招待她。
她眼底就泛起了一层不知名的情绪，这虽然看起来还是个孩子，确实是少年老成。
很快的，就有两个小保姆带着点心茶水进来，麻利的把石桌石凳给打扫干净，放上了两张柔软的坐垫。
“承叔说您从小爱吃绿豆酥，”其中一个小保姆恭敬地笑着，“这是家里厨房今天早上才做出来的，二位慢用。”
林苒心里纳闷：想不到承叔这样了解这位三房的二姑姑。
“当年我也在老宅里住过几年，堂叔堂婶都忙，只能是承叔来照顾我，一来二去，自然了解我的喜好。”林茹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疑惑，捏起一块绿豆酥慢条斯理地吃了之后，才说道，“也只有承叔记得我吃不了太甜，会把馅料的糖给减半。”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大半个花园，虽然是种植着四季常青的绿植，到底是没有其他季节看起来美丽。
林茹一时看的颇有感慨。
她不说话，林苒自然不会开口打扰。
“你倒是和周夕雪不一样，”她收回了目光，看着林苒的样子勾了勾唇，“虽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孩子总比普通人家要成熟，但我这些年却也没见过几个你这样的。”
林苒便和她绕圈子：“我性格古怪，平时又懒，所以与同年龄的人就显得不同，看起来可能是有些老成。”
我先自己说了自己性格古怪，你总不可能再找出其他话来怼我了吧？
“你倒是舍得说自己。”林茹抿了抿唇，“你怕我？”
“怕……是当然怕的。”林苒也不隐瞒，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我怕二姑姑您向对两个堂婶那样怼我。”
林茹眼神一闪：这孩子进退得宜，又相当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有这么一个人，怪不得二老这些年一直不对继承权的事情松口。
而且听闻今年祭祖的时候也……
她的笑容更深，却再也不看林苒，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那杯热茶：“她们两个实在是太假，我不过就是把她们的心里话给说出来，省的大家还有费心装和谐而已。”
林苒汗颜，虽然对那两家人观感也不好，但是她觉得今天那几句话肯定不是林茹曲解的那个样子，就是正常的客套话而已。
林茹一点儿都不介意她的沉默，只是自顾自地说自己想说的话：“你不用因为周夕雪之前的事情担心，我还是有脑子的，知道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上一辈的恩怨，没有必要迁怒到小辈身上。”
没有想到她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林苒发自内心的苦笑了起来：“那可真是谢谢二姑姑了。”
像是不经意的一样，林茹就提起了过去的往事：“我估计堂婶也把过去的事情告诉你了。不过我可以这么跟你说，我这些年不太会林家，不全是因为周夕雪，而是因为林家内部……有内鬼。”
林苒精神一振。
她和林靖和都影影绰绰感觉到，林家有一个隐藏在背后，窥探着一切的人，但是即便林靖和因为这个人受挫，也只是隐约摸到个影子。
但是林茹身为三房的长女，年龄和辈分都够，而且听说在三叔公心里十分看重这个女儿，说不准就会把自己的意见原原本本的告诉她，让她帮着自己分析局势。
她就看着林茹，诚恳道：“二姑姑，不瞒您说，有些事爷爷奶奶也是云山雾罩的瞒着我，我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我哥当时到底出了什么事，整个四房现在都像彻底不是林家人了一样……”
“四房当时在家里，可以说是无比风光的。”林茹却没有直接回答她，“那时候你父亲出事，周夕雪带着你改嫁了乔敬义，四房的老爷子呢是跟你爷爷关系最亲近的。”
林苒只好坐的更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林茹嘲讽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我不瞒你，我们家那时候确实也对四房搞了小动作，因为那时候林靖和是小辈里最优秀的不说，还是最年长的，大家心里都觉得之后林家本家会是他来继承……谁想到，四房的老爷子因为这个发了火，说本家的东西就是本家的，不管别人怎么觊觎，他们四房的人是绝对不会打继承权的主意。”
虽然和林靖和仿佛同胞兄妹一样要好，但是对四叔公这个人，林苒印象里就是个呵呵笑着，会给她偷偷塞零用钱的白胡子老爷爷。
现在听起来，却是个十足的性情之人。
“这话一出，就打了我们所有人的脸，但是也确实扼制了明面上的你争我抢。”林茹叹一口气，“我那时候劝父亲，让他不要再打继承权的主意，至少在堂叔堂婶松口之前不要打这个主意……不说伤了兄弟情分，传出去也不好听，看起来就是要发绝户财一样，落人口实。”
要说林苒不惊讶，那是假的。
她没有想到，林茹就这么坦然的揭开了林家一团混乱的内幕，连自己家的盘算都说了出来。
她惊讶的情绪没有完全掩盖，发现了这一点的林茹缓缓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外人看着风光，内里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我们家也是，内里其实早就不足以再往后支撑奢侈的生活，却为了表面不得不这么做，所以听到能继承本家财产的时候，不管传言中的万贯家财是真是假，有所偏颇是肯定的。”
林苒也没有装腔作势：“这些我都能理解，不过本家万贯家财和所谓的超然地位……”
她就摇了摇头：“爷爷奶奶一生都不沾染生意，就算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好，但是在豪门里只能算是末流的。至于超然地位，不过是外人冲着他们两个曾经的功绩而来，如果继任者自己本身没什么能力，只会惹人嘲笑罢了。”
“是啊，你一个小孩子都能看懂的事情，他们却看不懂。”林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是一声冷笑，“我爸是答应了会考虑我说的话，但是我却劝不动林启，更别说还有个金从萌在旁边上蹿下跳，便干脆借着几年前和你母亲的事情，从此不和家里其他人来往，撇清关系。”
这一滩污泥她既然无法改变，就干脆抽身离去，独善其身。
众人皆醉我独醒，说得容易，做起来却不是件容易事。
如果林茹真的是表里如一的话，这种决断和清醒，是相当值得敬佩的。
但是林苒不一样，她是老爷子和老太太的亲孙女，肯定是要为二老打算的。
“二姑姑，您说林家有内鬼，您是发现什么了吗？”消化了一下她的话，林苒问道。
“没有，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我连证据都没有，所以信不信由你。”林茹揉了揉太阳穴，“当初林靖和的事情出了以后，我思前想后，还是跟我前夫说了一声，从国外赶了回来，因为林靖和在我心里实在是不可能会做出为了监守自盗就要害人性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