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做的挺好的，”林老爷子说，“打从看出家里不太平是因为什么以后，先是让他们觉得你就是个有一点儿心机的小姑娘，有什么事情也是没有抓着错处不放，落在外人眼里，显得格外通情达理，别人心里肯定也是对你赞赏有加。只不过你居然能说通莫执帮这个忙，也是挺厉害的。”
林苒一笑，说道：“不说别的，就看在我们两家的交情上，二叔肯定会帮这个忙，何况……”
她忽然扑哧一声，露出了罕见的顽皮微笑：“爷爷，您都在出国之后把我托付给他照顾了，到时候要真是因为这些人出了什么事，真要闹得沸沸扬扬了，您觉得二叔他能清净到那里去呀！”
林老太爷猛然一愣，他看着笑弯了眼睛的女孩子，罕见地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半晌，这才发自内心的哈哈笑了起来：“好，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出国以后把你一个人留在雁城，再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不过，他有很快的收敛了笑意，换上了严肃的表情来：“你自己心里明白，那是再好不过的。但是如果没有人在后面撺掇，林正和林启这两个人可没有那么大胆子，想要一口就把林家本家全给吞了，这究竟是谁，你心里有没有头绪？”
“没有一点儿头绪，”林苒摇了摇头，林丞的表现实在是太正常，她虽然心里怀疑他，但是那只是下意识的感觉，做不得数，“我曾经还以为是周淮安，可看最近他的表现，却又不像。”
如果周淮安那天在车上跟她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二房三房吞了本家，把她排挤的无处可去，对他来说是百害无一利，林苒实在是看不出哪儿有值得他这么大动干戈的地方。
“所以我把你托付给了莫执，现在你知道我的用意了吧。”林老爷子淡淡的道，“先不说雁城这儿是他莫执最熟悉的地盘，他背后可是站着一整个莫家，有他给你撑一把伞，哪怕只是给别人看的，那个人要动你，心里怎么着都得掂量掂量。”
老爷子支着下巴，忽然像是顽童一样笑了：“况且，他对你这个侄女，说要照顾那可真不是给别人看的面子情。”
林苒神色一动，眉头微蹙：“可——这毕竟是我们自己的猜测，您不是也没有证据证明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在后面撺掇吗？”
“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老人家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可是他现在知道了本家之后做主的人是个有主意有脑子的，下次再动手肯定会更精密的布置，就算是假手他人也会在布局时反复做作。”
林苒咬住了嘴唇，本能的思索了起来：“但凡人在布局的时候思前想后，想要把自己的痕迹遮掩的天衣无缝，就会显得十分的做作。雁过留声人过留痕，手脚动多了，肯定也就会留下什么线索……”
老爷子已经指出了明路，她就只需要等着，耐心的等着，等着抓住那一个线头的时候，顺藤摸瓜，抓住在网中心织网想要捕猎的那只蜘蛛。
“这以后，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舞台了。”光看她的表情，林老爷子就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暗示，再点透就显得多余了，“但是天底下啊，越是富贵的，往往也是争斗最厉害的，更不要指望在那种地界里，还有人能讲人性。苒苒，你在乔家恐怕不会不知道步步为营这四个字背后有多少的心酸……然而今后，只会比那更为辛苦。”
这听着，就不是借题发挥教导她了，而是老爷子真情实感在跟她掏心窝子。
“我今天也是跟你说白了，我刚刚跟他们说的话，尤其是跟继承权有关系的那些，句句都是真话，本打算等你在雁城稳定了再慢慢告诉你。”老爷子看着林苒，眼神一时不禁有了几分怀念过去的忧伤来，“可惜，你父亲出了意外，不然你又何必如此操心呢？”
“我没有我爸的能耐，所谓的手段，也是因为得过您的精心教导，照猫画虎的才没吃什么亏。”林苒拨弄着自己剥开的那几片橘皮，“不过二房三房实在没把我当个角色，这才让我这些经不起细琢磨的小把戏得逞了，您只要不怪我自作主张，伤了亲戚和气，我这也就安心了。”
林老爷子听到最后，语气里又有了几分不屑：“就凭他们？就算你不出手，也蹦跶不了两年，都以为自己是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实际上连蝉可都不如……不过苒苒，你给我句准话，我原先不是没跟你暗示过继承权的事，你都是装着听不懂混过去了，你心里真的对我们老两口的那些财产和古董没有兴趣？”
林苒这回是发自内心的苦笑了起来：“爷爷，人有多大饭量就吃多少的饭。您孙女我就是个二两的饭量，您这给我上一桌满汉全席，我放开了吃也吃不完，而且回去吃了健胃消食片还得难受几天，我图什么呢？”
这也确确实实，是她的心里话。
林老爷子看着她的眼神就有些奇怪：“如果外界关于本家财产的传言是真的呢？”
“就说咱们家富可敌国的那些呀？”林苒想到这个传言就十分可乐，“您跟奶奶一不做生意，二也不做投资。要真是跟传言说的那样，咱们家怎么还没迎来检查组过来查贪污受贿啊？”
她想了想，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便把心里的一直盘旋着的念头坦白了出来：“爷爷，要我说，您要不就做个公证，广而告之——等真的到了需要处理财产继承的时候，就把全副身家捐给国家吧，省得别人猜来猜去不说，还能做做慈善，多好一事儿。”
老爷子终于拿起了手边的那半个橘子，慢慢尝了一瓣：“这橘子是真甜，回头我让老承再去多给你买点……行啦，你不要这财产就算了，也不用替我们两个多操心，我们自然会处理的妥妥当当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林老爷子唇边不禁浮起一缕微笑来：“只不过，这林家本家以后到底是要交到你手里去，也别在意什么香火承继，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花花样子。你以后无论是结婚生子还是单身一辈子领养个孩子打发寂寞，甚至根本没有孩子都无所谓，只要你快快乐乐的自在着，能在教导小辈的时候言传身教做人要磊落正直，我们林家本家这一支就算是流传下去，不会断绝了。”
林苒起身恭恭敬敬地给老爷子行李：“林苒一定谨记在心，不会给林家本家一支抹黑，不令爷爷奶奶、不令我父亲失望。”
有她这一句话，林老爷子就知道这丫头是明白了自己的深意，笑着挥了挥手：“成啦，忙忙乱乱这一天你是累了，赶紧去洗漱休息——把你二叔叫进来，我有话要跟他讲。”
莫执进来的时候，林老爷子就已经不是刚才严肃的样子。
老人家正慢慢地把最后一瓣橘子吃完，看到他，也是态度随意的挥了挥手：“随便坐，反正这小书房你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了。”
“是，记得小时候还在您这里练过字。”莫执也没有见外，在老爷子对面坐了下来，“刻章也是您帮忙找的老师，就在这里教的我。”
林老爷子抬起眼来看他，脸上笑着，眼睛里却是意味深长的神色：“既然我们两这么熟了，我也不跟你客气——莫执，你给我交个底，你对林苒到底是个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