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苒打了个哈欠,口气淡淡地说:“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败家子是吧?”
苏明义的表情松动了一点:“我当然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苒转过头来看着他,“憋着跟我理论憋了多长时间了?一块兜出来吧。”
苏明义于是不再拐弯抹角,痛痛快快地说:“我不希望你离开林家――我的意思不是说你非要留在这里,你随便去做别的愿意做的工作也一样,哪怕你在雁城给我唱对台,我都没意见,我就是不希望你回到他们那个圈子里。”
林苒的眼睛里一丝睡意也没有地盯着他。
她的上眼睑弧度特别明显,拖出长长的眼尾,眼线被睫毛渲染得非常清晰,总是难以分辨她究竟有没有化妆,有点桃花,却没有顾盼间眼神乱飞的潋滟,反而不大引人目,只有冷冷地看着别人的时候,才叫人注意到她那种特别的眼神。
有几分像莫执的,或者……苏明义没仔细看过的周淮安的眼神。
苏明义心里一冷,林苒却微微缓和下语气:“吓着你了么?这个你倒是放心,我跟林丞之间的事情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完的,我也没什么毛病,就只是……”
“不是这方面的问题。”苏明义严肃地打断她,“我当然知道你没这个毛病,但是林苒,他们干的都是些什么事?钻各种规章制度空子,欺上瞒下,违法乱纪,各种关系盘根错杂,整个一张利益网,你就不怕有一天把自己网进去?”
林苒挑挑眉。
她想,真新鲜,经常在灰色地带捞钱的苏明义居然这样劝自己。
“你不怕我怕!”苏明义伸手敲了一下自己的心口,“我承认,碰上你和你哥的事情,我胆小,行不行?我虽然平时不干什么人事,但是也知道踏踏实实地,干多少事得多少钱,他们这种能长久么?”
林苒反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算违法乱纪了?就算是林丞,做的是正当法律范围内允许的事,不说对社会有多大贡献,至少促进了流通……”
至少是明面上来看。
苏明义抬高声音打断她:“对,要是打个牌赢个钱还扩大内需了呢,你说政府怎么没给他们俩发个锦旗表彰呢?”
“你别这么阴阳怪气好不好?”林苒再好脾气,也终于露出了一点不耐烦。
“我是在关心你!”苏明义这一嗓子几乎是吼了出来,“路边随便拉个三姑六婆妹子的,给我钱我都不说,他们是好是坏关我什么事?!”
林苒深吸一口气,试图在深夜和睡眠不足的低血压里搜罗出一点理智来,心里却升起一把小火来――这么多年了,哪个真正了解她的人敢当着她的面,对她的事指手画脚过?
“你先冷静冷静。”林苒伸手去推门,放缓了声音,“我们明天再讨论这个问题,好不好?”
敷衍――明目张胆的敷衍,当他混了这么多年不懂看人脸色么?
苏明义简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猛地一拍椅子扶手:“我在跟你很严肃地说这件事,没看玩笑,也没跟你找茬!林苒,我是站在这么多年照顾你、为你好的立场上说话,你能不能大发慈悲赏给我一点认真态度?我对你的人生是不是一点影响也不构成?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有没有一点点地考虑过我?”
林苒也火了,她本质上就是那种说一不二的性格,可是总觉得成年人了,要有一点人际交往的能力,在外面不要太显露自己画皮下面的东西――照苏明义这意思,是不让她一辈子他说东她不往西,除了“好”就是“是”啊?
“你怎么不要求我像日本妇女一样给你拿拖鞋九十度鞠躬,天天守在门口说‘欢迎回来老公’呢?”林苒轻轻地说,“苏明义苏大少爷,你够了吧?”
她一转身狠狠地推开门,摔上后扭头就走。
虽然不知道林丞把苏明义找过来是要干什么的,但是如果是说要把她气出来个好歹的话,那他还真的是成功了。
因为现在林苒只觉得胸口闷闷地疼,这让她只能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好让自己稍微缓过来一点儿。乐书吧
刚好莫执打开了书房门走了出来,直接就看到了她捂着胸口的样子,加快了步子走到她身边,一把扶住了她:“怎么了?”
感受到了熟悉的温度,林苒总算是觉得稍微放松下来点了,她无力地摇了摇头:“二叔,没什么,可能是在屋里闷的,缓一缓就行了。”
可是虽然她这么说,莫执还是习惯性地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几乎是马上就发现了她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她因为胸闷的原因,脸色苍白,并且还紧皱着眉头,一脸虚弱,但是眼角眉梢却是带着浓重的悲伤。
就好像是刚刚……失去了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一样。
“你……”他皱着眉,刚想问一句,就被林苒不耐烦地打断了:“都说了我没事了,我先回去睡觉了,估计明天早上起床了就好了。”
说罢,便挣开了莫执的手,直起身子往房间里走去。
等走出了几步之后,林苒深吸了一口气,那种胸闷的感觉又再次席卷而上,林苒皱着眉,想像之前一样把这种感觉压制回去,可这次,这个办法却失效了。
而且伴随着胸闷,她甚至感觉到了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这让她觉得实在是太怪了,自己这两天又没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这么不舒服?
正想着,一条冰凉的毛巾贴到了她的脸上,林苒微微抬头,果然看到的是莫执:“怎么了?”
林苒知道,这不是她说一句无所谓就能过去的事情,她接过了毛巾,贴在了额头上,冰冷的触感让她觉得好受了不少:“我不知道,等明天吃完饭了我觉得应该去医院一趟。”
“很严重?”看到她这个样子,莫执好看的眉头紧皱,“要不要我现在就……”
因为莫执在旁边的缘故,林苒便放心地把自己的重量放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可以支撑着自己:“还没到这种地步,就是觉得有点儿奇怪。”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大致的猜测,毕竟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最清楚。
“我只是问问,”莫执用手背蹭着她的脸颊,“怎么了?”
林苒的嘴唇抿的紧紧的,像是在保护什么秘密一样。
“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先去洗个澡吧,热水冲一冲会舒服。”
林苒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钻进了房间的浴室里,门关的很紧,莫执看着浴室的门发了几秒钟的呆,暗叹一声,便坐在了床边。
果然,林苒洗完澡直接就扑到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春卷就不动了,莫执也不说话,就只是靠近,伸开手臂把她抱进了怀里,轻轻地顺着她的背抚摸着。
“乔敬义是个人渣,”林苒躺在莫执怀里,不知道为什么提到了这个话题上面,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但是他没有打过我,从来没有,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好歹对我还是不错的。但是我妈有一次去外地工作,走了之后,我看到了一本病历,我妈的名字,写的是外伤,可是两张x光片上的骨头很细――很奇怪吧,我那个时候才多大,就注意到了这点――我去医院找到当初的一声问了,才确定是我和乔安安的,不过是我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我居然完全都不记得了。’
莫执很少听到林苒说起过去的事情,此刻也没有插嘴,只是声音无比温柔地说:“怎么回事?”
“他打我妈,我就哭着去拽他,那时候我们住的房子还不好,窗台上有破了的电线,他一直说修但是没有修,毕竟是老房子。他就把我和一直在哭的乔安安用那种裸线给捆在了窗台上,继续去打我妈,乔安安跟我就哭闹个不停,手腕就被电线给划破了。我妈这才带我去医院,”林苒把手腕递给他看,“右手得比较深,不过我……和乔安安对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印象,还是靠后来我去医院问医生之后,才零零碎碎的想起来。”
莫执握着她的手腕摸了摸,那道伤疤虽然看起来只是浅浅的白印,可摸上去却能感觉到跟旁边光滑皮肤的不同。
“现在想想,我还真是挺没用的。”林苒脸上浮现出几分伤感,“我保护不了我妈,甚至连那个人渣做过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所以我……”
“缺乏安全感?”莫执笑了笑,声音沉稳,足够给她带来坚定的支撑,“我知道,从那几年在雁城见到你就知道。”
“现在想想,”林苒垂下了眼帘,“当时也不可能有什么电,我也没受太大的伤,可是这种恐惧我却没有办法控制。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说,我也不想让过去的事情影响现在,我也希望我能往前看……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所以在我知道方珊珊的事情的时候,我的反应才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