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的人类王国,普通百姓是不准在街上纵马驰行的。尤其是都城,骑马更是贵族、军人才有的特权。
今天一大早,耐斯迈的很多行人都见到了骑着高大龙马的威武骑士在街道上奔驰。系着冰兰色银纹饰边披风的银甲骑士就像一波蓝色的潮般从路中心飞驰而过,如果不是气势迫人,那矫健的身姿倒是非常的赏心悦目。有人眼尖,认出了这是昨天新到的拉娜、安文斯卡的守护骑士,于是有意卖弄间,交头接耳中,更多的耐斯迈人知道了拉娜的存在。
守护骑士这次充当的是信使一职,所以他们不会佩戴武器。或许是因为一名英雄信使的消息救过弗烈特一世的命的缘故,在耐色瑞尔,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任何人都不能怠慢信使,哪怕这信使是来自敌对阵营。于是,耐斯迈属于安文斯卡的几个主要产业的负责人收到了一封诏令,要求他们在午时之前,结束手中所有的事情,去安文斯卡伯爵的府邸议事。签署人是代家主拉娜、安文斯卡。
萨顿也收到了,当时他刚收到了影族送来的消息,行动失败!具体情况那联络人并未说明,但从他沉重匆忙的神情萨顿可以看出,行动失败的很彻底。守护骑士双手将信笺交给他后,萨顿看都没看一眼就随手丢进了壁炉,他不需要看也知道写的是什么。另外,他想看看这名守护骑士的反应。结果很失望,那骑士连眼睛都未多眨一下,右手握拳于胸,拳心对着自己的心脏部位,行了这样怪异的骑士礼后,退出,驰马而去。
“父亲,怎么办?我们如何才能将那些家伙赶出耐斯迈?”骑士的身影还没有从视线中消失,萨顿的儿子奥克多迫不及待的问。
“沉着些,奥克多,他们不过是武力高强的暴徒而已,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我要让耐斯迈的所有名门贵族都紧闭大门,进不了上层的社交圈只会是他们失败的第一步,法政署那里已经谈妥,今天和主教大人以及奥瑞德亲王大人的见面时间也已经约好,到时候,以法政署、教廷、议院三方势力同时施压,让那女人参加听证会。然后,家族中收买的人都会一口咬定她不是拉娜、安文斯卡,帕塔瑞克早就化成了灰,无法通过血液鉴定真伪,到时候,看她怎么死!”萨顿一字一顿的道。
“原来一切早已在父亲的掌握之中,那我该做些什么呢?父亲?”萨顿的话已经让奥克多心底大定,他要表现的积极一点,太蠢笨会被萨顿看不起的,毕竟,他还有个聪明伶俐的弟弟。
“去安抚那些家族产业的负责人,他们应该也收到了同样的调令。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应该清楚!”
“是的父亲,我只需向他们稍稍透露,法政署、教廷和议院将三方施压解决问题就可以了。”奥克多恭敬的回答。
“嗯!”萨顿点点头,“拿出些诚意和热情来,他们卖力,我们的收入才有保证。”
“明白,对属下关心爱戴的萨顿、安文斯卡会有一个同样平易近人的好儿子,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奥克多貌似忠厚的笑了。
下午,拉娜、安文斯卡那惹眼的四轮马车出现在艾文、格罗曼伯爵的府邸门前。伯爵的女儿是拉娜在耐斯迈唯一还算有些情谊且又在家的同窗,其他的,不是因为还在远方的学院上学就是关系平平或性别关系而被排出了候选名单之列。
格罗曼伯爵像很多贵族一样,志大才疏。他的封地由于缺乏经营已经连年亏损,伯爵每年需要缴纳的赋税和在贵族圈子中的巨大消耗已经让格罗曼不得不硬着头皮靠消耗家底来维持。今年,一场罕见的干旱更是让他的封地几近绝收。女儿在光明学院读书的不菲费用对缩减度日的伯爵来说成了巨大的负担,不得以,以身体欠妥的名义召回女儿,并向校方提出休学的要求。而同样的理由也让格罗曼回绝了很多花费巨大的宴会。格罗曼绝不是第一个如此渐渐淡出上层的贵族,事实上,千百年来,那些破落或干脆破产的贵族都曾经历这一步。尤其是没有大的争战的年代,只会破坏不会建设或缺乏长远目光或失势或过于穷奢极欲都会让一些贵族如昙花一现,湮没在历史中。
值得一提的是,格罗曼有一个出色的妻子——萨尔玛、格尼菲。不同于那些靠染绿丈夫帽子被贵族们广泛承认的女性,萨尔玛的魅力在于她出身名门望族所特有的高贵气质和出众的仪态。萨尔玛是很多公爵、侯爵家的私人顾问和礼仪教习。由她调教出的贵族小姐在礼数和仪态上、连南方那些拥有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国度的贵族看了都赞不绝口。甚至有人说,耐斯迈贵族能摆脱伐木者后代的形象,萨尔玛功不可没。这样一个执掌着耐斯迈贵族女人们时尚风标的人物成了格罗曼伯爵还没有被上层贵族彻底遗忘的‘救命草’自然就可以理解了。
对于仆人的禀报和承上来的名函,格罗曼的女儿卡瑟瑞妮有点懵懂,她确实有拉娜、安文斯卡这么一位同学,但严肃、拘谨、主修神学的她跟这位‘女剑士’的关系仅仅是比普通友人稍强一些而已,就这,还是因为远在异乡时,同是耐色瑞尔人的原因才让她们的关系显得亲近不少。现在拉娜的来访,让敏感的卡瑟瑞妮意识到,格罗曼很可能因为这个人而卷入一场政治风暴当中,而积弱的伯爵恐怕已经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同样注意到拉娜一行的还有格罗曼伯爵和他刚从一个宴会中回府的妻子,拉娜那坐车的绝无仅有和四名守护骑士的威然神态实在是无法让任何人忽视。
“我觉得,我们应该告知女儿一声,即使来访的真是安文斯卡伯爵的女儿,这个时候也应当以婉转的理由拒之门外!”这几年的窘困让格罗曼伯爵和气不少,况且,他从来都很敬重自己的妻子,所以在家里有萨尔玛的场合下,他的话总会不自觉地带出询问之意。
“艾文,我亲爱的丈夫,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变得像现在这样窘迫吗?”萨尔玛明亮的眼睛停留在那辆刚停下的马车上,她这样问格罗曼伯爵。这在当时是很失礼的,妇女和她的丈夫说话,必须直视着她的丈夫以示尊敬。但格罗曼伯爵府真正的掌权者是萨尔玛,格罗曼伯爵虽然没本事,却能体会挑起家庭重担的难处,萨尔玛没有抛下他就已经让这个男人感激不已了,何况惧内的贵族又不是只他一人,但像萨尔玛这么出色的女子满耐斯迈也没几个。“因为我们缺乏一个真正有本事的经营者来替我们管理产业。”
摇了摇头,萨尔玛轻叹道:“那只是事情的表面,真正的原因是我们的国王陛下雄才大略,他觉得耐色瑞尔的贵族体系太臃肿了,他不想养太多没用的人,但他不能明着甩包袱,所以他花了十年或者还会更长的时间来实现一个计划,用他的喜好暗示贵族,谁不受他的欢迎。知道为什么我们找不到一个善于经营产业得人吗?知道为什么我费尽心机也不能让一个贵族真正帮助我们吗?因为你恰恰是弗烈特五世不喜欢的人。一边是强势的国王,一边是一个没有背景和家底的伯爵,贵族们会选择谁?艾文,再看看你的左右,我们并不是惟一遭到厄运的,还有十几个家族,他们在这一代就会破产。兴盛和没落本是正常的事,但,从整个时代来看,显得有点太多了。”
“你,你竟敢这样说陛下!”格罗曼压着嗓子惊恐的四下看了看,还好,没有仆人。
“就是这点!亲爱的,你不是个有什么大能力的人,而且胆小温顺!正是这点不被陛下所喜,一个靠武勋挣得家业的伯爵,他的后人是这个样子,你让陛下该给你个什么样的差使?既然你没用处,那么顶着个空头衔就足够了,那封地自然会在无法缴纳赋税的那一天被逐步抵押没收。这就是国王的打算。”说这话的时候,萨尔玛的目光注意到了送名函的那个银发青年,他的步姿、神态、服饰……包括细小的动作萨尔玛都没放过。
“亲爱的,你突然说这番话是因为跟婉拒这辆马车的主人有关吗?”格罗曼意识到,萨尔玛这番话的重点并不是想要告诉他现在自家的处境有多糟糕。
“是的,亲爱的,我早说过,你并不笨,只是不习惯思考。沉默持重的安文斯卡伯爵是个守业的不错人选,但错就错在他有一位野心和能力都很大的弟弟。虽然萨顿那种典型的不择手段并非陛下所喜,但善于利于各种‘武器’一直是陛下的特长,安文斯卡的内乱从某些方面讲最大的受益者是陛下。矿山、产业的zhan有量、无冬城的驻军、赋税等等都可以借安文斯卡家这次非正常继位而从新调整。安文斯卡家族的财富实在让国王眼红已久,而无冬城的重要位置和实际掌控权又让陛下难以安枕。否则,三大有钱贵族之一突然身亡,精明的陛下又怎么会借国事繁忙让下面酌情处理?”说到这儿,萨尔玛停下了话题,对门口道:“来人!”
年岁已经不轻的老管家走了进来,“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去跟卡瑟瑞妮说一声,让她好好跟学友叙叙旧,并且邀请这位小姐在我们家吃晚饭!”
等到老管家应声出去,萨尔玛给格罗曼指点着外面的一行道:“我上午就有耳闻,说拉娜、安文斯卡有着超越时代的高贵和优雅的仪表。那时我有点不信,但艾文你看,这马车,在耐斯迈这么多年,你有见过比它线条更优美的马车吗?没有金银珠宝的点缀,也不需要什么繁杂的雕饰,但谁能质疑拥有这辆车的主人没有品味?看那几名骑士、看那些马匹,有多少贵族的护卫比他们更威风、更神骏?还有那名银发青年的装束和刚才的动作,我没有见过,但那要比现在流行的任何礼节看起来更舒服、更高贵!”
就在这个时候,一身盛装的拉娜从车厢中缓缓走了出来,李云轻轻的扶了她一下后,拉娜笑着迎向出来迎接的卡瑟瑞妮。“亲爱的卡瑟瑞妮,在偌大的耐斯迈,除了温柔善良的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愿意听我这样一个女孩子发牢骚了!”拉娜这样说。
“老实说,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学友已经让我很开心了!你也看到了,家里的情况实在让我对负担贵族间的礼尚往来没什么信心!”卡瑟瑞妮很坦诚的说。
“别这么说,失去你这样一位高贵的小姐,是大家的损失,而我,绝不能看着这种损失发生却不做什么!”
“真正高贵的是你啊!如果不是你还是那么喜欢开自己的玩笑,我都无法将眼前的人和那个喜欢铠甲和长剑的女孩联系到一起了!嗯,真是失礼,请到屋子里,在这里让你站了这么久,我的父母对你的到来一定非常高兴!”
此时,萨尔玛已经有点不能自已,她对格罗曼伯爵道:“亲爱的,我无法描述我心中此时的感触,你只需记住,这位小姐向我们显示出来的是种不需要借助刀剑、也不会产生硝烟的力量,但它足以跟陛下对抗,在另一种战场。我们要做的,就是紧紧抓住这个机会,结束我们窘境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