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取了大佛寺的活泉水回来,让丫鬟们烧沸了,化了符纸给陈馨喝下。
不知道是那符纸起了效用还是陈馨的心理作用使然,一碗符水喝下去,陈馨竟然也不吐了。
看着女儿的气色好了许多,翰林夫人终于是放了心,亲自喂了陈馨白米粥,看着她睡下了,才告辞。
领着自己带来的一干婆子丫鬟出了陈馨的屋,翰林夫人四下看看,皱起眉头:“姑爷呢?”
卫昭跟着从屋里出来,正巧听到翰林夫人这句话,便上前来回答:“大哥看亲家夫人来了,说万事有您拿主意,他先回翰林院忙去。”
翰林夫人一听,更不高兴了:“卫三小姐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哪有妻子还病着丈夫就离开不在身旁陪着的?等他回来了,你得替我好好说说他!”
卫昭一听也跟着来气。
我家大哥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可卫昭也不直接呛她,只上前来说:“我大哥就是这样的人,来脾气了九头牛都拉不住。这可不是在气头上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夫人莫怪。”
翰林夫人一听是卫昶生了气,心中的火气不由得矮了半截。
卫昭接过丫鬟的手,扶了翰林夫人,又道:“最近呀还有一件事却是让我好生为难,家中长辈不在,我也没个讨主意的人,正巧翰林夫人您来了,您也给我参谋参谋。”
翰林夫人闻言略一颔,问:“什么事?你说来我听听?”
卫昭扶着她慢慢往下走,说:“我们家夫人前几天写了信来给我,说最近大嫂有孕,大哥身边也没个贴身伺候的人,让我看看府里哪个丫鬟是乖巧懂事的,然后同大嫂说和说和,让大嫂开了她的脸做通房……亲家夫人您说这怎么好让我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同大嫂说呀?真真是羞死人了!”
卫昭一脸羞涩不好意思,翰林夫人却沉了脸。
“这世界上哪里有小姑插手兄嫂房里事的道理?!”
翰林夫人僵硬地说。
卫昭很是认同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母命不可违,夫人这样下了令,我又不好推托……”
说着卫昭顿了顿,恍然大悟般扭头对翰林夫人说:“要不亲家夫人您替我去同大嫂说,好不好?!”
翰林夫人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背过去。
这世界上更没有丈母娘往女婿屋子里头搁人的道理啊!
好不容易压了那口气下去,翰林夫人艰难地开口:“他们小夫妻是新婚,现在哪里插得进人去……”
“我本也是这样想。”卫昭柔声道,“可就怕今日大哥气坏了想岔了,一时糊涂的点了头。”
看着翰林夫人神情凝重起来,卫昭不再说让卫昶收通房的事,扶着翰林夫人出去了。
卫昭将翰林夫人送上马车,还没转头回去呢,就听到她在马车里吩咐下人道:“赶紧回去炖一盅燕窝拿到翰林院去给姑爷,让他做完了事就早点回来休息,莫劳了神!快去快去!”
卫昭听了,心里舒坦不少,哼着小曲儿回去了。
卫昭一进院子,卫昀就上来拉住了她,用食指点着她乐不可支:“真没想到你不仅凶,还坏!大哥要纳通房,亏你想得出来!你说完的时候,翰林夫人的脸都白了!”
“这事可不是我杜撰的。夫人是有正经和大哥说过的,不过被大哥回绝了而已。”
卫昭说得大义凛然。
“啧啧,我可明白什么叫把鸡毛当令箭了!”卫昀带着卫昭往屋里走,“不过的确是该让翰林夫人明白明白情形。方才你去大佛寺取水了,没看到她在大嫂屋里多能埋汰咱,合着全天下除了她闺女就没女人会坏孩子了!好在陪着的是我,要是是大姐在……啧啧,大姐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嘴巴又快又厉害,引经据典呛到她哭。”
卫昭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摇着头道:“我真是一点儿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没办法啊,谁让那是咱们大哥呢。大嫂人是不错,就怕被娘家唆使得同我们生分……哎,不管了,等夫人回来了再说吧。”
等卫夫人回来了,再慢慢收拾这一团乱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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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卫昭每日一早起来都会亲自去大佛寺取水给陈馨化符。
说来奇怪,陈馨吃了那神婆开的这道方子,也慢慢好转起来。
不仅不吐了,连饭也开始吃得香甜起来。
第五日上,卫昭一如既往地出门往大佛寺去。
这天天气不错,又正巧是初一,卫昭本以为大佛寺会有很多人,却不想来到寺庙外,现山门是关上的。
卫昭十分不解,可还是让蒹葭上前去敲了门。
片刻之后,山门打开了,一个小沙弥出来冲着卫昭念了句佛语,然后说:“对不起了卫施主,今天安南太妃来我寺礼佛。为保证太妃的安全,我寺今日闭门,不对外开放。”
因为这几日卫昭来得勤,这看门的小沙弥已经认识她了。
万恶的封建大地主!
卫昭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对那小沙弥还了礼,温声道:“但是我这不得不进去。我家大嫂的情况小师傅你也是知道的,这药断一天都不成的……你能不能进去替我问一声,能否通融通融?”
小沙弥一脸为难:“这……”
“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佛祖有知,定也是不愿意让我大嫂和我侄儿受这份苦楚的。”卫昭搬出了佛祖,又求那小沙弥一次,“劳烦小师傅你进去问问……实在不行,那么我就在外面等着,等太妃离去后才进去取水。”
话说到这个份上,小沙弥不再拒绝:“那好。请卫施主在外面稍等,我进去禀告师祖。”
卫昭行了大礼,道:“那就多谢小师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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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沙弥进去之后,久久不出来。
现在虽然是早上,可是太阳已经*辣地挂在天上了。
蒹葭一边给卫昭打着伞扇着风,一边劝她道:“看来这小师傅是不出来了……小姐要不咱们回去吧?京郊不是还有一个水仙庵吗?在那儿取的水也应该是一样的吧?”
横竖大少奶奶也吃不出来。
卫昭坚定地摇摇头:“那神婆说了要大佛寺的活泉水,我就给大嫂取大佛寺的活泉水。换个地方就不一样了。咱们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也许就能进去了。”
卫昭是个穿来的,对于这些鬼神之说心存敬畏,再说了陈馨吃着有效,她登上一等有有何妨?
蒹葭知道自家小姐是个主意拿得准的,她这样说,就一定会这样做,便没再劝她。
卫昭又在大佛寺门外等了快半个时辰,山门终于再次打开。
那小沙弥出来后,侧身往寺里面一比:“太妃有请,卫施主请随我来。”
卫昭微微一怔,问那小沙弥:“小师傅可同庙里的方丈说了我是来取水的?我取了水就去了,缘何又要去见太妃?”
小沙弥念了句佛号,又道:“是太妃传了旨意来,说相遇是天意,也是缘分,故请卫施主前往一见。”
这些皇家人名堂还真多。
卫昭腹诽了一句,欠身对小沙弥道:“那就有劳小师傅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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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佛寺卫昭是熟悉的,本以为这安南太妃会在大佛寺里那湖泊的湖心凉亭里乘凉,却没想到这小沙弥带着她沿着围墙走,不知怎么地就走到一个拱门外。
门边有两列侍卫手持长矛,守卫在门前。
小沙弥不再往前,只往那拱门一比:“太妃就在里面。”
卫昭先谢了带路的小沙弥,然后带着蒹葭往前走去。
卫昭走到门边,站在最外面的两个侍卫手中长矛落下,拦住了蒹葭的去路。
蒹葭一个小姑娘哪见过这阵仗,惊呼一声,吓得坐在了地上。
卫昭回头看到蒹葭这狼狈的样子,愣了一下,忙对那两个侍卫道:“这是我的贴身侍女。”
就在这时候,里面突然闪出个老嬷嬷,挺直得像把剑似地立在门边,声音没有任何欺负地对卫昭道:“太妃只召见卫三小姐一人。”
卫昭一听,心里叹了口气,对着那传话的老嬷嬷福了福,说:“我知道了。”
看着老嬷嬷默默地飘走,卫昭又转身对蒹葭说:“我一人进去,蒹葭你就在外头等着我。”
蒹葭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还不忘叮嘱卫昭:“小姐您一人也小心些。”
卫昭对她微微颔,然后转身去了。
刚刚跟着小沙弥进来的时候,卫昭已经在心里将之前卫夫人带她进宫前强训的规矩,还有跟着卫昀的礼仪嬷嬷学的宫廷礼仪都过了一遍。
这时候脚一迈过拱门,卫昭马上打起精神,低着头迈着碎步,目不斜视地一直走到两双黄色缎面的宫鞋落入眼帘,方停下脚步。
也无暇细想为什么是两个太妃,卫昭敛衽屈膝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婉声说到——
“民女卫昭,拜见安南太妃。”
不一会儿,卫昭就听到刚刚来传唤她的那老嬷嬷说:“起来罢。”
卫昭回了一声“是”,一旁一就有个侍女过来将她扶了起来。
卫昭才站好,一个和蔼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在她跟前响起:“赐座。”
卫昭忙又谢恩,不一会儿侍女搬来了一个绣墩。
卫昭在心里犹豫了一下是坐整个屁股呢还是坐半个屁股呢,最后还是决定还是畏惧一下强权,坐一小个角落好了。
谁让她卫昭是个平头百姓呢。
坐下没多久,那个和蔼的声音复又响起:“现在是在外头,就我们这些人,卫三小姐不必如此拘谨。”
卫昭闻言暗自纠结。
这话是听呢还是不听呢?!
女人心海底针啊!
心下叹息,卫昭站起来低头回答:“卫昭不敢失礼。”
话音一落,卫昭就听到另外个慈祥的声音响起:“在这儿,我们允许你失礼!怎么痛快怎么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卫昭再矫情就该被叉下去抽打了。
应了声“是”,卫昭大大方方地抬起头去看那坐在亭子里的两位老太太。
一个鹤童颜慈眉善目,另外一个只鬓角花白,眼中含笑。
都是一样简单的穿戴,却透露出不凡的气态。
卫昭又泛起愁来。
哪个是安南太妃?
似是看出了卫昭的疑惑,那鹤童颜的对卫昭道:“这位是我母家的姐妹,难得从老家金陵来一趟,是以今日我陪她来大佛寺烧香。”
听这声音,是原先头一个开口的。
卫昭明白这说话的就是安南太妃了,对着她又福了福,然后转身望着那老夫人深深一拜,唤了一声:“老太太。”
老夫人对安南太妃笑道:“真真是个可人的!难得卫柬之那样呆板迂腐的性子能养出这样一个女儿来。”
说完,老夫人又对卫昭招手:“过来过来,让我瞧瞧。”
权势压人,卫昭就如同砧板上的鱼,任由她俩摆弄。
待卫昭走到跟前,老夫人拉了卫昭的手仔细看了看她的模样,又问:“在外头等了多久了?”
卫昭低着头回答:“我也记不得了。应该是没多久的。”
“哦?”
老夫人默默地瞧了身边伺候的老嬷嬷一眼。
老嬷嬷赶紧上来替卫昭补充:“回老太太,卫三小姐在寺庙外面等了一个时辰了。”
“这么久?”老夫人不由得呵斥了下人一句,“怎么不早来知会我同太妃?!”
卫昭忙替他们说话:“想来当时老太太同太妃正礼佛呢,他们也不好打扰的。”
至于是不是真的是这么回事,就不好说了。
苦主不追究,老夫人边也没再寻下人麻烦,转过来问卫昭:“卫三小姐来大佛寺是要做什么?”
“大嫂最近祟着了,那前来做法的姑姑说要一个贵人家的小姐来取大佛寺的活泉水,烧沸了化了符纸给大嫂喝,方能逢凶化吉。”
卫昭答完,安南太妃在一旁笑着对老夫人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老夫人认同地点了点头,又问了卫昭些家长里短的,方从手腕上取下一串绿生生的玉佛珠来,搁在卫昭的手心上,道:“今日能相见是缘分,这串念珠,就送给卫三小姐当做纪念罢!”
卫昭没有细看那串念珠什么模样,忙不迭要跪倒感谢。
老夫人笑呵呵地让下人拉住了卫昭,摆摆手道:“耽搁了你这么久,你心里也急了罢?快下去取水给你家大嫂罢,莫让家里人挂念着了。”
卫昭应了声,后退三步,在下人拿来的跪垫上跪下,稳稳地磕了三个头,后退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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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处院子里出来,凉风一吹,卫昭禁不住抖了个哆嗦。
伸手往自己额上一摸,一头的冷汗。
蒹葭早在外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见到卫昭出来马上迎了上去。
手扶住蒹葭,卫昭心里一松,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她身上去。
蒹葭不知道里面生了什么,现在看到卫昭这要虚脱的模样,急着叫了一声:小姐!“”
与此同时,卫昭身后也有人在叫她:“卫三小姐。”
卫昭精神一震,忙扶着蒹葭直起身来,回头对着那追上来的大丫鬟欠了欠身:“不知这位姐姐还有什么吩咐?”
那大丫鬟手里托着一张托盘,盘里是一对玛瑙佛手。
将托盘呈给卫昭,大丫鬟道:“我们太妃说,这一对玛瑙佛手,送给卫三小姐压箱底。”
卫昭让蒹葭收了,又亲自从腰间解下荷包,递给那大丫鬟:“有牢姐姐了。”
大丫鬟笑着推辞卫昭的贿赂:“我就是个传信的,不好收卫三小姐的礼。太妃身边着人伺候,我先回去了。”
她不要,卫昭也不再坚持。
将荷包握在手中,卫昭对着大丫鬟深深一福:“姐姐请慢走。”
大丫鬟还了一礼退下了。
蒹葭云里雾里的,看看托盘里的玛瑙佛手,又看看卫昭手上的念珠,道:“小姐可真是有福气,来一趟大佛寺收了这么多东西。”
哪里有福气了!吓都快吓死了!
卫昭冲着蒹葭叹了口气,道:“赶紧取了水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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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佛寺活泉那儿取了水,卫昭出门时,碰到了大佛寺里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师傅。
那老师傅往卫昭手上看了一眼,念了句“阿弥陀佛”,对她道:“卫施主好机缘。”
卫昭不置可否,对着老师傅行了一礼,转身带着蒹葭走了。
从大佛里出来了,卫昭才觉得自己这心终于回到了胸腔里,脚落到了地上。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回想刚刚与安南太妃还有那老妇人见面的事,卫昭不由得有些后怕。
南安太妃是皇上已故四叔安南王的妃子,京城人士,家中也没有嫁到金陵去的人,哪里来的这么个从金陵来的表姐妹了?
不过她宫里头倒是有一位从金陵嫁过来的妯娌……
卫昭寻思着,不由得又出了一头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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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卫相府,让人将活泉水拿下去化符纸给陈馨吃了,卫昭便回自己屋里一头扑到床上。
窝在软绵绵的被子里,卫昭心下感叹——
世界太危险,还是家里好啊!
拿茶进来的桃夭看到她这样,不解地问蒹葭:“咱们小姐这是怎么了?”
放下了茶盘,桃夭又问:“怎么今天去了这么久?”
蒹葭一早被卫昭吩咐了不能将在大佛寺的事情透露出去,此时便扯谎道:“半路上马车轮子掉了,废了老大劲才装上去。”
随从的马车车夫还有其他人员也是统一口径。
许是在卫家呆久了,桃夭对这样的事情也见怪不怪了。
桃夭走到床边,在卫昭的耳边轻声叫她:“小姐要是累了要休息,也要先换了衣裳再睡呀。”
卫昭呐呐地应了一声,软绵绵地回答:“桃夭,我身上没力气,你多叫几个人进来给我唤吧。”
难得见到卫昭使性子,桃夭只觉得好笑,忙下去唤人了。
换好了衣裳,卫昭躺到床里,从枕边摸了被桃夭取下的那串绿玉念珠来看。
那念珠一颗有石榴籽那么大,一整串下来都是打磨成一般的大小,绿如翠羽,水头极好。
纵然是卫昭这般随着卫夫人见过许多好东西的人,也不由得感叹这一串的念珠的难得。
到底是宫里头的东西……
卫昭寻思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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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卫昭再去大佛寺取水,大佛寺都是一路绿灯。
每个僧侣见到她,都还会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
“卫施主。”
有这样的待遇,卫昭也不骄不躁,老老实实取完水滚蛋回家。
这事她谁都不想告诉,只想告诉越慎言。
可是卫相山西一行太折腾,昨天才收到了卫夫人的信,说不小心落了卫相心爱的砚台在上一个城市的客栈。
明明已经叫人回去取了,可卫相死牛脾气偏不可走,偏要等东西拿回来了才走。
卫夫人的字力透纸背,相隔千里卫昭都能感受得到她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有多愤怒。
要不是有御林军一旁瞧着,估计夫人早就将老爷敲晕了拖回山西去了吧?
卫昭一边想着一边收起信件。
哎,有外人在办事就是束手束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