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才明白,迎接英雄凯旋,不是只有二十一世纪才有的事情,我曾感概那些奥运健儿在机场被粉丝和媒体记者“围追堵截”的事,现在看来,王师凯旋,也和那个差不离了。
大军回师所走的街道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很多年轻的姑娘这时候都不管不顾地跑到街上来,还往将领甚至是士兵身上扔鲜花和绢帕,我想要不是这个年代还没有绣球,这军队的几个将领,不论官位大小,都得被挂得像圣诞树一样,包括年过半百的赵云在内。
赵统和他爹他弟弟回来之后就立刻进宫复命,然后又来丞相府交令。可恶的是,他看到我的一句话竟然是:“你的新发型真难看。”
那时我哥正陪同在旁边,虽然他不知道“发型”是什么意思,但看他盯着我的头发看,总也明白他在说什么,于是在一边偷笑。
我哥面前不好发作,我干脆堆上笑:“阁下看来此行收获颇丰,至少摆脱了小白脸的形象。”然后我就得意地看着他的脸几乎涨成猪肝色。
我哥虽然一知半解,但也知道我说的必定不是好话,他笑着说:“佑诚兄走了一段时间,我几乎忘了,听你们两个人口舌之争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关于他们出征这段日子来朝内外的消息,我哥自然会给赵统补上,不用我来操心。我要想的,就是怎么好好地把自己的功绩吹奏一番,最好再玩弄他一下,谁让他嘲笑我的发型。
果然,我的发型还真让他上心了,单独看到我的时候,又补了句:“说实话,你的新发型真的很奇怪。”
“喂,你以为我喜欢啊?你知道弄这个多麻烦吗?可汉朝女人及笄了就要梳这个头发,我有什么办法?”我没好气地伸手,“喂,我的土特产呢?”
“大小姐,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哪里来什么你看得上眼的东西啊?”他皱着张脸说。
“哦,没有就算了。”我无所谓地说,“对了,告诉你件我做的伟业。”接着我就把我怎么引邓芝找我爹去讨差,最后他得令出使东吴的事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遍。
赵统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我说完这个,还和他说我嫂子怀孕时候被这孩子折磨得够呛,我哥也因此忙得团团转。我知道这些事我哥自己不会说,自然由我转告,而且要叙述到位描写详细。
赵统听得越来越无意,眉间显现出几分不耐烦来,终于他忍不住了,阻止我道:“好了好了,你别唠叨了。”
我嘿嘿一笑,伸手到他面前:“我的土特产呢?”
他一愣,然后明白过来,“好你个丫头,刚才玩我呢?”
“你也不看看自己一边说没有一边脸上兴奋得要显摆的样子,就知道你一定有东西带回来,拿出来吧?”我又伸伸手,一副讨债模样。
他臭着脸从身上拿出一块配了流苏的玉递给我,我拿来一看,是一块汉白玉的玉佩,雕成一尾鲤鱼的形状,刀法十分细致巧妙,鲤鱼呈弯身而跃的样子,偏偏鳞片细致可见,整块玉质地滑润,玉色白色微青,色泽纯糯,触手温润微凉。
我并不是太懂玉器,但这东西单是看雕工也知道是好东西。
我在手里把这块玉翻来覆去,看那张开的鱼嘴和鱼尾雕得都非常特殊,应该是平滑的鱼唇和尾鳍边缘,却各有俩个小缺口,而且看那种规则的样子,好像是故意而为之的。
“怎么,入不了你眼?”赵统看我一直不说话,觉得有些失望。
“不是……”我皱眉道,“这玉佩的确很好,可是……我怎么觉得,这东西看上去有点眼熟?”
“鱼形的玉佩本来就不少,你以前看过相似的并不奇怪。”赵统看上去似乎稍放下些心。
“不是不是,我指就是这样的,一样大小,一样形象,一样颜色,只是……”突然一道光线贯穿我的脑海,我形。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除了刚来的几个星期,我再也没有去回忆过那个场景。
在梦里面,我反反复复地看到自己被带进那个房间,我看到桌上的双鱼玉佩,双手捧起来的刹那,我心里的那种难过无法言喻,我似乎听到那道士在和我说什么,但我始终无法分辨清楚,只觉得心里是那么难过那么难过。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满面水迹,枕头上往往会被打湿一块。
可是这样的事,我对赵统没有提过。我相信,他心中也有疑惑,甚至也有恐惧,但他在我面前同样只字不提。如今我们之间已经形成一种默契,有很多事情,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并不需要讲出来。因为我们都很清楚,有些事情,讲出来也是于事无补,又何必徒增烦恼,甚至是彼此折磨。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那时才没有说出“不要死在我前面”那样的话来。
但是后来我知道,其实,我真该把这句话给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