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涟却豁地转身,“菜农婆子?是你认识的吗?”
陈氏摇摇头,“我却没见过的,据说是以前给府里送菜的菜农的媳妇顾二嫂……怎么了,有问题吗?”
姬涟沉思了许久,“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吗?”
“谁?你说那菜农的婆子顾二嫂吗?没发现啊,说话吞吐,胆小又爱钱,这和大皇子妃也太搭不上边了吧,不可能,不可能……”陈氏自己就先否定了这个猜测,摇着头说道。
姬涟也觉得有点不太可能,“可是递消息的人这么肯定,莫非是咱们漏了其他的什么地方?还能在哪呢?门口守卫的兵士也没见着任何陌生人进出,难道大皇子妃长了翅膀飞进来的?”
陈氏嗤道,“谁递的消息这么可靠?弟妹的身边铁桶一般,消息怎么可能递得出来,再说了,老祖宗身边也都是经年的老人了,莫非那长乐侯世子爷还能老早就安插了眼线?”
姬涟沉默了一会儿,“你待会抽空再去弟妹那探一回,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猫腻……”
陈氏有些火了,“我这一天都在为你的事忙来忙去,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上,陪着老祖宗,脚都快要走破了,爷您不问声也就罢了,还总这么支使人,还要不要我活了……”陈氏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委屈地说道。
姬涟愣了一下,缓了脸色,走到陈氏身边,温柔地搂了陈氏的肩,“顺贞,我知道你累了,我不是支使你,只是现在形势逼人,我也是没办法,这不是着急吗,要是让大皇子妃逃了出去,咱们手上就没有可以威胁到大皇子的筹码了,到时候,万一他们举戈反进京城,咱们就不占优势了。”
看到陈氏没什么反应,依旧冷着脸,姬涟想了想,扳过陈氏的身子,强迫她和自己面对面,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还是说,你也却并不在乎我们到底是能不能在这个府里待下去了?”
姬涟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如果你不在乎,那我也没什么好在乎的,我们……可以也去过贫寒人家的日子,又或者连贫寒人家的日子也不一定能过上,我……我什么也不会,拿什么养活你?”
姬涟说得极为真诚,语气里透出的都是浓浓的自卑和低落的情绪,陈氏也被感染了,哽咽道,“爷,顺贞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您高兴,您乐意,顺贞就高兴。顺贞愿意看您意气风发的,愿意看您成为世子,成为平国公……爷,顺贞为了您,什么都愿意……”
姬涟抚着陈氏的头发,将她的头揽在自己的肩上,“顺贞,你真好……有你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陈氏也紧紧搂住姬涟的腰,“爷,我就去弟妹那,您让我去探什么?”
姬涟轻轻抚着陈氏的后背,“你去弟妹那,仔细着点,看看那个顾二嫂还不在不在,如果还在,你就想办法拖住她,让寅柳回来送个信,如果顾二嫂不在,那你也要打听出来,她去哪儿了,然后快点回来告诉我,好吗?”
陈氏点点头,“嗯,知道了,我这就去。”
姬涟却没有松开陈氏,反而更紧地搂了一搂,“待这件事情尘埃落定,我们就好好过日子……什么也别想了,安安生生的,好吗?”
陈氏拼命点头,眼眶里却已经蓄满了泪水,顺着姬涟的肩膀滴落了下去。
陈氏带了寅柳到了九娘子的院子,九娘子正在同银丹说着什么事情,陈氏进去,问道,“弟妹,可扰着你了?”
九娘子淡淡地说道,“大嫂,我要是说您真的扰着我了,您会马上出去,回自己院子吗?”
陈氏被噎了一下,尴尬地说道,“弟妹可真会说笑……弟妹在做什么?”说着,还往九娘子身前的炕桌上看去,四处打量着。
九娘子对银丹说道,“就按我刚才说的,你去回了老祖宗,让她们即刻就出发吧,省得夜长梦多。”
银丹会意地应了,向陈氏行了礼,这才退了下去。
陈氏好奇地问道,“她们?谁啊,出发去哪?”
九娘子横了陈氏一眼,“大嫂可真是贤惠,又关心起这小叔子的房里事了!我说的她们,是三皇子让老祖宗给澈准备的两名妙龄女子,是要送到潼关去,给澈暖床的,怎么,这个答复,您还满意吗,大嫂?”九娘子话里带刺地说道。
陈氏脸红了一红,“这你也答应?你不是不愿意让二弟纳房里人吗?上回还吵得不可开交呢……”
九娘子冷冷地说道,“谁叫这是三皇子的命令呢,我也不敢不服啊,三皇子说了,要不然,就由他来准备女子了,瞧瞧,这都是什么事,好好的,怎么都管起我们爷的房里事来了?怎么,我就这么像个纸老虎吗?”
陈氏笑道,心情极好,“你看看吧,我是不是早就劝过你的?女人啊,不能太计较了,你又还没及笄,年纪这么小,怎么伺候二弟啊?这男人嘛,到底还是要给他点甜头尝的,要不,他去外边自己找,谁知道会带什么人回来?还是自己准备的,知根知底的,把卖身契拿在手里的这种,最为省心了,我猜啊,老祖宗肯定连绝嗣的药都替你给她们两个灌好了,是不是?”
九娘子不理她,陈氏依旧兴致勃勃地说道,“弟妹,你也别气了,怎么,今儿就动身出发吗?哎,刚才被你责了的顾二嫂呢?这么快就走了吗?”
“怎么,您找她有事吗?”九娘子疑惑地问道。
“哦,没有没有,我只是想着,叫她回去问问她男人一件事来着,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出去了,那明天还来吗?”陈氏还在打探。
“明天自然会来的,大嫂,您这话问得奇怪,我觉得您自己也挺怪的,您怎么这么关心起一个寻常仆妇来了,莫非是有什么事吗?还是那顾二嫂惹您生气了?”九娘子问道。
陈氏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她在嘛,最好,不在,不在的话就算了吧,反正明日她也会来的,是不是?”
九娘子心里好笑,还好自己已经安排了真的顾二嫂在府里了,但陈氏会这么问,显然是对大皇子妃那个版本的顾二嫂起了疑心了,可是在老祖宗那的时候还不曾怀疑,这会儿却是问东问西,显然是从姬涟那得了什么消息了,九娘子心里
也提高了警惕。丢了个眼色给一边侍候着的银芽,“银芽,去告诉银丹,把准备好的饭菜端去老祖宗那儿吧,我一个人吃饭也怪没劲的。”
银芽收到九娘子的暗示,应了退了下去,九娘子这才对陈氏说道,“大嫂,我要去老祖宗那了,您可要跟着去?”
陈氏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不去了吧,陪了老祖宗一晌午了,我也得回去歇歇的……你去吧,我改日再来寻你说话。”
九娘子点点头,“那走吧,咱们一起出去。”
陈氏支吾了一下,到底不甘心,捂着肚子说道,“哎哟,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肚子怎么这么疼?弟妹,要么,你先走,我借你的净房用一下,你看……?”
九娘子心里自然是知道这陈氏打的是什么主意的,便也不戳破,“大嫂,你自己个去吧,我留下银芽服侍你?我先去老祖宗那了。”
陈氏连忙摆手,“用不着了,我这不还有寅柳嘛,弟妹,你别客气,你先去吧,我去净房一趟。”
九娘子也不坚持,带着银芽春生等人往松鹤院去了。陈氏假装进了正房的净房,待九娘子一行人走远,这才拐了出来,小心地在正房里来回兜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又打算到东西两趟厢房里去瞧瞧。
刚刚走下正房的台阶,扶着寅柳的手,正往西边一件厢房的窗户里瞧的时候,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大奶奶,您这是在找什么呢?”
这个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本来就做贼心虚的陈氏和寅柳都吓了一大跳,陈氏转过身来,才看见练嬷嬷,带着一些仆妇,抬着几个箱子,站在院子里。
陈氏尴尬地说道,“没……没找什么,瞎瞧瞧……练嬷嬷,您这是作什么呢,大箱小箱的?”
练嬷嬷得了九娘子的令,自然是明白她想找什么,回道,“哦,是老祖宗和我们奶奶得了三皇子的令,让送两个美人去潼关服侍世子爷,我们奶奶给爷备了一些衣裳药材什么的,趁着这个机会一起带去。”
陈氏点点头,“也是,二弟去了那么苦寒的地方,那腿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怎么,这几个仆妇也是跟着去的?”陈氏朝练嬷嬷身后的几个仆妇瞧去,其中一个便是换了衣裳打扮的大皇子妃,涂了黄色的脸,挽了寻常妇人的发式,还包了块粗布头巾。
扮作仆妇的大皇子妃并没有刻意回避陈氏的打量,也还算恭敬地垂首而立,陈氏的眼光也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片刻,显然也没有把这个仆妇同早上看到的那个顾二嫂想到一起去。
练嬷嬷知道陈氏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答道,“是的,两个美人儿都是千娇百媚的,这一路上自然也少不了人伺候,这几个都是奶奶挑的,极利索的,她们这就要出发了,大奶奶,您可有什么事?”
陈氏惊讶道,“这么快吗?”问完就捂嘴笑了,“哎哟,我倒真看不出来,弟妹这么大方呢,连这两个送去伺候二弟的美人儿都这么关照有加,想必二弟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高兴吧?”陈氏话里含讽,分明就是嘲笑九娘子。
练嬷嬷沉了脸不语,陈氏自己笑了片刻便觉出尴尬来,只好说道,“既然你们赶着出发,那你们就先走吧,我才刚借你们奶奶的净房来着,我这也就回去了。”说着,转身往外走去。
练嬷嬷看着陈氏几乎是仓皇而去的,这才带着众人抬了箱子也往松鹤院去了。
陈氏回到自己的院子,姬涟便递上一杯热茶,“快喝点,是不是渴坏了?忙了这半天,也饿了吧?我已经让人备好饭了,咱们这就用饭。”
陈氏一口气将这杯茶喝掉,然后笑道,“爷今儿怎么这么殷勤?我倒要有些不习惯了。”
姬涟笑着将陈氏的手拉起,走到炕边坐下,寅柳带着丫头摆上饭菜,陈氏说道,“我仔细看了,弟妹那里倒看不出什么,也不像是藏了个大活人在院子里的样子啊,按理说,大皇子妃这样的人物,不是挺好认的嘛,怎么可能进了咱们府,咱们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姬涟也皱了眉头,细细地想着,“弟妹院子里今儿有什么特别事没有?”
陈氏喝了几口鸡汤,才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说要送两个美人儿去给二弟,还说是三皇子特地交代的,啧啧,弟妹平时那么不容人的泼辣性子,没想到这回倒是乖巧,也没生气。”
姬涟点头,“三皇子是有这个意思安插眼线到二弟的身边,这两个美人儿是老祖宗安排的,三皇子不好拒绝,难得的是弟妹竟然也同意?”
“谁说不是呢,我看弟妹还安排了好几个仆妇特地去服侍那两个美人儿,也不知道是多美的美人儿,能让弟妹如此上心呢,有机会,我倒要去瞧瞧,看着他们两口子因为这个闹心,我也算是没白白探回消息了。”陈氏幸灾乐祸地说道。
姬涟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只和陈氏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饭也吃得心不在焉的。
这头,松鹤院里,老祖宗和九娘子仔细交代了大皇子妃应该注意的,看着大皇子妃将夏生准备的匕首插在了自己的短靴里,又将那暗器小心地装在了自己的宽大的衣袖里,来回试验了好几次,这才放下心来。
仔细检查了跟着的人,九娘子又向老祖宗保证了暗队的可靠性,老祖宗这才叹道,“修文,此去定然艰险,你可要多多保重啊!”
大皇子妃上前紧紧握着老祖宗的手,“老祖宗,您放心吧,将门出虎女,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老祖宗,您可要千万保重自己的身子,等着我们回来,等着我们回来再好好孝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