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璿因偶然兴起,捡了这只有些天然呆的参精,顺手杀了一个邪修,也不当什么大事。这洞里还有一个被妖僧捉去的少女,虞璿略问几句,发现获救少女的家乡竟然也在崇真观附近的国度,因路途顺便,便答应送她返乡。
这少女当时在洞中动弹不得,也被顶上掉下的石块砸得头破血流,好在虞璿身上带了丹药,涂抹上随即痊愈,连疤痕也不曾留一点,仍旧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美人胚子。
崇真观距离此地已经只有千余里,虞璿纵然不紧着赶路,也不过一日就到了。那一片都是连绵的矮山,崇真观便在群山腹中,虞璿驾着云光从上往下一看便知。只是这门派占地也甚小,不过是几处宅院,外面设了禁制,实在是简陋得紧。
修真界等级森严,实力为尊,绝非一句虚话,名门大派与穷门小户的差距简直天差地别。似虞璿这等大派中真传弟子,一人便能有一处方圆数百里的灵地做洞府,日后收了徒弟门人,只这一支的实力便强过许多小门小户的修真门派,而修道资源更是不可比拟,也难怪这些小门派纷纷俯首帖耳,只求稍得提携。
虞璿踏着云光霞彩,并无遮掩,在天上转了几转时,下面便有人发觉了。虞璿不好在人家头顶上乱飞,便按落了遁光,距离山门半里处落下。
待她步行了几步,便见前方数十修士迎出来,当先一个二十八九的女修,体态丰腴高挑,姿容妩媚艳丽,着一领寒梅飞雪的齐胸襦裙,金钗步摇挽了飞仙髻,看修为约莫也是筑基后期,但头上灵光驳杂,一看便知是旁门散修的法门。她身后跟着数十个男女修士,女多男少,修为多是炼气期,也有两个筑基期的,只是都是垂垂老矣,大约寿命也不久了。
这女修未言先笑,先躬身一礼,笑问道:“前辈可是洞真仙派来的仙长?小女子是崇真观这一代的掌门,杨真真。”似这种任务时,功德殿中早有飞书传去,这崇真观掌门杨真真等了好几日,不见人来,正自惴惴不安,今日听得弟子说外面天上有人驾云,便赶紧出来看。
虞璿含笑道:“正是为此事而来,我名虞璿,大家道友相称即可。”见那杨真真还要行礼,忙止住她道:“不必多礼,且进去说话。”
杨真真越发恭敬到十二分,见来人修为深不可测,虽然说话态度客气,礼数周全,但她也心知肚明,这些名门弟子骨子里都极为傲气,不耐烦同自己这等人兜搭不休,因此也不敢过多聒噪,只亲自领着虞璿住进了门中风景最秀丽的一处院落,吩咐弟子不可靠近打搅。
虞璿打那邪僧洞府里救来的少女,一直随在她身边,杨真真只当是她随身的门人童子一流,哪知刚刚回到住处,正要计较,便有自己的一个弟子进来禀报,说那随同虞仙子的女童来求见。
杨真真略感诧异,不知其故,但也不敢怠慢,忙道:“快请进来。”便见一个十三四岁的玲珑少女走进门,深深万福,道:“小女周娴,拜见掌门仙姑。”
杨真真虽然见这少女身上毫无修为,但也不敢托大,忙道:“不必多礼,周姑娘何事寻我?可是虞仙子有吩咐下来?”
周娴垂着头,她以前只是个不出闺门的女孩儿,此次却被妖僧掠去,又得仙女相救,见识了开山裂石飞天遁地的神通,这一日之间,所见所闻,比之前十余年还要精彩,不禁也起了羡慕之心。她也是个聪明的,心想:“那虞仙姑固然法力高强,但是必然是身份极高的,我不敢贸然开口恳求收录,但这位杨仙姑门下弟子甚多,有几个年纪比我还小,仙门又在我家不远,何不试一试机缘?”
她这样一盘算,便先将自己身世说了,又道:“虞仙姑原本说,请掌门派遣一位仙师送小女回家。然小女心慕仙道,情愿在仙长身边做个执役的童子,日日侍奉,还求掌门仙姑怜悯小女一片诚心。”一边说便跪下去。
杨真真吃了一惊,不过她见这周娴神清目明,想来资质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又觉得这女孩儿开口恳求收录,或者也有虞璿的授意在内,当下便欣然一笑,道:“也好,周姑娘愿意,就留下吧!”吩咐侍立旁边的女弟子道:“苏雪,去将那测灵根的玉盘取来。”
那苏雪答应一声,片刻便返回来,手里拿了一面巴掌大的琉璃玉盘,杨真真命周娴将双手按在盘上,默念咒文,输入一丝真元,顿时那玉盘上亮起了蓝白两色光芒。
杨真真顿时面露喜色,“竟然是金水二灵根,以金生水,修行起来,都快比得上单灵根了呢!”看向周娴的眼光顿时仿佛看到了一个宝贝一样。只是那苏雪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忙低了头,怕人看到她的尴尬神色。
忽然,屋内响起一个圆润动听的女声,仿佛在身边说话一般,却是虞璿声音,“金水灵根?”
杨真真一愕,但立刻反应过来,道:“多谢虞仙长送给本门一位佳弟子。”内心却有些忐忑,莫不是人家见这周娴资质好,又反悔了吧?但若对方索要,自己也是万万不能违抗的。
虞璿声音轻声一笑,道:“这是你们的缘分,与我何干?”便没了声音,杨真真收得一个好资质的徒儿,喜不自胜,这几日招待越发殷勤,只是见虞璿并不主动提起正事,日日只在屋里看书,她去见了几次,对方也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不由心中疑虑起来。
……
那被虞璿捡来的人参精,已经得了个名字叫做晨曦,这参精性子活泼,也不怕人,虽然虞璿除了第一天来时露了个面,其余时日都深居简出,但崇真观的弟子却都晓得了,那洞真派的仙子养了一只千年人参精,爱喝甘露泡的茶水。
这日早上,苏雪从院子里出来,她修炼了一晚上,只觉得心神不宁,这些时日,她明显感觉掌门的心思都放在了教导新师妹身上,对自己冷淡了很多。
她不由苦笑一声,自己当初入门时,因是三灵根的资质,又因为魂魄并非懵懂孩童,知道用功,所以很得掌门看重,一直以来都被视作衣钵传人,如今堪堪修炼到炼气四层,却忽然多出了一个资质更好的师妹,自己在门派里的地位顿时尴尬了起来。
苏雪轻轻叹了一口气,习惯性地抬头往东南边望了一眼,那里靠近一处泉眼,有个小灵穴,是整个门派里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平时都是掌门才能在那里修炼,如今却住着一位别派的女修。
“人和人不能比啊!”她感慨地低语了一句,却见一个年纪小的女弟子快步走来,便收了脸上神色,温声问道:“李师妹,找我有事?”
那女弟子才十一二岁,脸上带着稚气,“苏师姐,那个白家二少爷又来找你了,在山门外面,你要见他吗?”
苏雪顿时皱起了眉头,但仍然尽量保持着温婉神色,“我都是出家修道之人了,唉,真是……罢了,我去一下,多谢师妹告知。”从那李师妹身边越过,快步走了下去。
她出了山门,顿时冷了脸,对那徘徊的白衣少年冷冷道:“白琦,我们的婚约不是作罢了么?你又来做什么?”
那少年白琦眉清目秀,满脸书卷气,很是温文尔雅,听到苏雪毫不客气的质问,他微露尴尬之色,道:“苏家妹子,并非我要来找你,而是令尊令堂相托。他们也曾来过几次,却寻不到你修炼的仙山,这才托的我。”
苏雪闻言,脸色缓和了一些,“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了,我爹娘有什么话请你转告?”
白琦本来一肚子的话,遭了这种冷待,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他和这苏雪本是青梅竹马,从小订下婚约,但苏雪十岁时,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恰逢山上仙人下来收徒,苏雪便离家修道,这婚约也就无疾而终,白琦虽然遗憾,却也知道不可强求,并不怪她。
苏雪一去便是七八年,毫无音讯,她家中父母思念女儿,不知哭了多少次,白琦看着不忍,这才亲自去替他们探望一回。
但此时见了苏雪,却极为陌生,虽然容貌比以前更加美貌,仿佛仙子,但那种冷漠之气,即使提到父母时,也仿佛极不耐烦,似乎是陌生人一样。白琦有再多的话也不好说了,只得含糊道:“不知你们仙家门规严不严呢,伯父伯母很是想念你。”
苏雪淡淡道:“一入仙门别凡尘,总是惦记着这也放不下那也放不下,我还修什么道。”
白琦被她一噎,只得道:“那……没什么了。我告辞了。”待要转身,却又被苏雪喊住,她犹豫一下,从腰间香囊里取出一个瓷瓶,小心地倒出一枚丹药,递给白琦道:“这枚丹药你拿回去,用水化开,给我父母,嗯,还有伯父伯母,都喝一点点,可以延年益寿。”
白琦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将丹药收了起来,又拱了拱手表示告辞,他本来心中很是惦记苏雪,谁知当真见了面之后,却恨不得从没见过她。
他怏怏地下了山,半路上忍不住唉声叹气,忽然,耳边听得一个柔和女声,道:“少年郎,我观你也有仙骨,既然舍不得那小娘子,何不也学她修道,也能做一对长生不老神仙眷侣?”
白琦吓了一跳,四处张望,却不见人影,他猜测也是仙人说话,忙恭敬地答道:“不是小子不愿,但家中犹有父母高堂,做儿子的岂能舍下父母不顾?”心中却暗自嘀咕:若是修仙的人,都像苏家妹妹那样冷漠起来,连父母亲人都视为累赘,这仙还是不要修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