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璿得了溪山行旅图这件洞天法宝,倒也颇为满意,虽然这件法宝元灵还十分脆弱,尚不能用于斗法,但毕竟是一件法宝,待她到了元婴境界,有充沛法力重新祭炼了这溪山行旅图,对敌时便能多出许多手段。
而且,经此一事,对于敖紫篁和风白羽这两个朋友的举动,虞璿也颇为动容,毕竟一件法宝非同小可,哪怕暂时不能使用,也是极为难得的。这二人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放弃,固然他们各自也都说了自家原因,但虞璿如何瞧不出来,这亦是二人并不愿真心同她争夺,显然是认为,互相之间的情分,乃至于虞璿这个人,值得过这一件法宝。
虞璿并不认为朋友就合该为了她“重义轻利”,但一位眼界格局高些的朋友,总是更得人信得过一些。有些人口头上说着“情义值千金”,但底线实在太低,本钱稍微需要大些,便犹犹豫豫,甚至退避三舍,这种小家子气的人,就算初始有几分交情,最后也会随着双方格局的不同,渐行渐远。正如同大商人做生意的都必然是一方巨贾,那些小本经营的店家虽然没什么错处,只是不在这一阶层,便出不起那个本钱而已。
修行路上,总是缺不得同道好友,纵然是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也不敢轻易陷害了朋友,否则一旦被人知晓,立刻就落得一个孤家寡人,将来有什么需要人帮忙的紧要关头,却寻不到人,身死道消之时,却怪不得别个。
虽说大道从心唯一,外物不足依恃,但渡过苦海总也需要舟楫相济,若无同道扶持,一个人挣扎,便不得不走去更多的弯路,这七八个弯转下来,耽搁来去,说不定此生就距离大道越来越远。
同样,朋友也需要认真选择,若是只有一方对另一方付出给予,虽然情谊未必就会断绝,但着实也称不上朋友,只能算是一种依附的关系;而唯有互相扶持,彼此来往,才能算得上是同道好友。
身为修士,若是拿捏不准这一点相处的分寸,就算是至亲至近的双修道侣,也容易在日日相处中偏了心性,最终成为劳燕分飞的怨偶。
虞璿自重生以来,结识的各路人物也自不少,有的是顺风巴结的同门,似卢红萱之流,只需客气以待便可;也有稍有人情往来,但却并无多深的利益情分牵扯的师侄,似卓轻尘便算是这一类。又如蒋家兄妹,算是托庇在她门下,双方利益基本是同一立场,但还未至交心,内中也存在一些权变。
而钟紫郢又自不同,两次事件,同虞璿已经算得上是颇为交厚的朋友了;至于秦昭林霄方梨月这些,还只能算是普通交谊的同道,日后再有来往,另作别论。
而新结识的风白羽、敖紫篁,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大家性情人品,也都互相看在眼里,虽然嘴上不说,分别之后也不见得会时常见面,但将来大家修为日深,各自成就,自然也就是能够互相扶助的得力好友。至少,绝不会出现“情谊只存于口头,落到实处便一文不值”的状况。这不仅仅看的是人品,更是能力,虞璿对自家眼光有这信心,风白羽同敖紫篁亦同样如此。
哪些人可以结识,哪些人值得深交,哪些人应当一开始便敬而远之,这观人识物,其实都属于修士淬炼道心所应当经历的一环,否则辛辛苦苦修了数百年,天劫外劫不曾奈何得他,到头来却闯不过人劫,乃至为人所误,身死道消,岂不是万分冤枉?
对于虞璿来说,唯有荀少卿算得一位异类,或者是因为这段渊源的起始,在她夺舍重生之前便已经开始,内中分寸便有些不大好拿捏。面对荀少卿不动声色却处处关照,虞璿接受起来,总有些不大心安理得,虽不会拂了这位师兄的好意,但总有些微微的推拒,相处之时,做不到如对待风白羽这般轻松自然。
至于那位师父齐墨渊,虞璿也能按照伦理礼法,以师礼待之。世上有亲如父子的师徒,自然也有普通传授的“先生”,齐墨渊自然不可能成为前者,但这份师生关系,若没有绝对不能容忍的矛盾发生,倒也能够就此不温不火地维持下去。洞真派既然没什么非要和她过不去的理由,虞璿自然也不会生出背离门派的念头,不说将其视为家人根基,遇到什么,也会本着弟子身份,为其考虑打算一二。
只不过,倘若那位不识趣的便宜师姐还要寻事,虞璿可不会因为同门的关系,就放她一马,虽然她迄今也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秦楼月。
……
这荒岛上不过是一小小插曲,三人继续上路,定下的路线是先去灵机岛,一起通过传送阵到达元磁极光圈附近,节省时间,而敖紫篁再改道,独自前往偏东一些的不冻海。
这倒不是虞璿和风白羽不愿意陪她一起去,而是据说那位龙族大能性子冷僻,不大爱见生人,不冻之海并不算大,不过万里方圆,只能算稍大的湖泊,但除了普通鱼虾,连一头成了气候的精怪都没有,只要稍有修为,全数被那位不冻海主人赶了出去,不许搅扰清净。
虞璿同风白羽也曾问过敖紫篁,如何才能说动这样一位师父,敖紫篁自然也是殊无把握,但她却认为,不知道也罢了,既然知道了有这样一条路,就算再多困难,也要去试一试,否则还未努力过,怎知结果成败?
敖紫篁这样想法,倒也不无道理,因此这段时日,便是这位龙女自告奋勇承担了领航的重任,她新收服的那三头金丹妖将,各自带着一支亲兵,每日轮值着做这操舟的苦力,顺路又捉了几头本地妖怪做向导,一路上倒也顺畅无阻。
神鳌舟内空着的宫室房屋极多,三人平时大部分时日都是各自埋头炼气炼法,虞璿将乾坤五相镯的祭炼法门重新改换过来之后,暂时也没什么急于要修炼的法术,而百花落英剑丸已经奋力祭炼到了三阶二十七重禁制,足彀使用,若是继续祭炼,便要旷日持久的艰难,除非她修为再更上一层楼,才能骤然轻易许多。
……
这日,虞璿行功完毕,忽然便想起那日斩杀的逍遥君三太子,当时她诱使这逍遥君三太子祭出乾坤五相镯,施展出炼剑成丝的绝世剑术,斩破了他一件护身法器,而在她剑气雷音的极速下,这头也不过是丹成的三太子,也根本没法唤回乾坤五相镯护身,轻轻易易便被斩杀。令虞璿奇异的是,这位身家不俗的三太子,就连也阴神也不曾修炼。
大凡修士,到了金丹境界,除了那些实在困窘的散修,大多都会去修炼阴神。阴神乃是修士神魂中分裂的念头,以各种秘法凝练而成,虽然只是一个虚幻的形体,并非实质,但却也能运使法术,若是肉身被斩,阴神还能夺舍,就算不去夺舍,也可转修鬼仙之道。可以说,炼就了阴神,修士对敌时,便能多出许多手段底牌。
只是,修士只有修炼元神稳固到足够凝聚元婴的地步,对肉身的依赖才能达到最小,重新夺舍才会基本对修行没有多大损害,只算是换了一件衣服;金丹之辈凝练出的阴神,用来夺舍,可就对元神本源伤害极大,别说更进一步,就算是想恢复到原来的修为都是几乎没有可能了。
其实阴神也不是非要金丹以上才能凝练,自然也有那种专修神魂的偏门道法,只不过大部分按部就班的修士,非要炼成金丹之后,才比较适合分出念头修炼阴神,不至于强修硬炼,反而耽搁本身修为。
例如上次虞璿随手斩杀的那位魔修叶新宇,他所炼的功法便极重神魂,虽然还只是筑基修为,但也是够资格修炼阴神的,只是此人还没来得及罢了。
虞璿上次收了那逍遥君三太子的尸身,后来也一并扔在溪山行旅图里,此时她闲来无事,便一纵身进了这件法宝,打算查看一番。
她一进入这件洞天法宝,这法宝真灵虽然还自懵懂,却也发出一阵欢欣的信息,似颇有讨好之意。虞璿一抖手,便将那逍遥君三太子的尸身摄了过来。
这归塘玉生前也是金丹修为,当年他出生时,曾蒙父亲以秘法洗涤血脉,因此已经算是纯粹的大妖,而非混血,此时身死魂散,原形瞧着便是一头淡青色的奇异大鱼,脊背生刺,颌下龙须,腹部的鱼鳍晶莹剔透,伸展如飞翼状。因这头大鱼是被虞璿以法力缩得十分小巧,所以还有几分趣致,否则原样放大了,便是数里长的一头狰狞怪鱼,只见凶恶残暴,再没有半点可爱。
虞璿辨认了半日,猛然想起:“相传鲲鱼千载化为鹏,这岂不就是一头鲲么?如此说来,那逍遥君也是一头鲲鱼成精了。”
这也怪不得虞璿好久才认出来,相传鲲鹏这种远古妖兽,天生神通,只是到了她前世所修行的那个时代,这种妖兽早已不存于世,虞璿也只是在典籍上看到过,一时半刻也不曾联想过来。
“但是就算是鲲鱼,我却为何觉得气息有几分熟悉?尤其是这厮死后化出原身,更是……有种血脉亲近的感觉?”
她伸出两根细白的手指,轻轻捏住这头鲲鱼的背鳍,拎了起来,微微思忖:“当初以三昧真火熔炼肉身杂质时,却不见有什么异状,想来我应该是人非妖……不过也不一定,我现在修为还浅,有些秘法,也未必就能够尽知……”
虞璿当初附体重生时,并无丝毫障碍,便知道自己同这肉身原主渊源匪浅,因此肉身一应因果,她也大大方方地承接了下来,并没半点抗拒;而随着时日渐久,她却隐约发觉,这当初修为低微的女孩儿,似乎身世也并没有那么简单。
虞璿想了一会,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将这归塘玉的尸身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