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圣在打坐恢复法力的时候,忽然心中产生一阵警兆,却发现幽冥黑莲发来的急躁讯息,原来它虽是真形级数的法宝,但却初生不久,实力未至巅峰,敌手又是早早算定周全,做了许多准备的手段,争斗之下,幽冥黑莲反而小吃了些亏。
余清圣想了一想,心灵上发了一道讯息,幽冥黑莲得了他的指示,便安静了下来,不再闹腾。
魔教有五大莲花,青黄赤白黑,唯独黑莲在百年前遭受重创,现在出世的这一朵,是在黄泉冥河中孕育新生。余清圣仗着其母传下的秘法,抢先在黑莲上打下了烙印,此时外面的幽冥黑莲虽然众人争抢,实际上已经一半为他所控,无论被谁得了去,他都有机会再拿回来。
而且,余清圣心里十分清楚,外间除了那几个出手争夺的金丹真人,还有不少人暗中窥视,想来也是玄门派来为他们护航的,在这等形势下,自己自然不能明着收取,不如干脆放出去引动纷争,旁人就算得了,也照样逃不过他的暗算,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是最大的可能。
魔教这五大莲花,就算是最弱的幽冥黑莲,也有真形级数的威力,最厉害的混沌青莲,传说已经臻至纯阳级数。但事实上,魔教中那些积年老魔,却少有去打这五朵莲花主意的,这并非他们没有贪心,而是外人不知,这五莲乃是先天劫运之宝,每逢出世,必有劫数。而且无论是谁,一旦得手,自然就要担上冥冥中的那份因果缠牵。那得到五莲之人,利在气运速发,一时间必然如火如荼,无往不利,但若是本来根基便不厚,一旦落败,因果反噬之下,也绝不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最后落得个身死道消,也绝不稀奇。
余清圣的生身母亲,乃是魔道巨擘无生姥姥的第五个女儿,当初她得了太素白莲,并以此为号。她奉了诸位老魔之命,来中洲创建教宗,当时风头无两,但最后却仍身死道消,连魂魄也不知去了哪里,正是遭了因果反噬的缘故。而太素白莲在白莲圣母陨落之后,便自飞走,如今也不知在何方。
余清圣是知道这五大莲花的凶险之处的,但却仍然选择收取,自然也有他的一份考量,他适才暗暗指示幽冥黑莲择一而投,却是挑了清远门的林霄。这也是他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魔教法术,最善从心灵破绽入手,而林霄虽然也是法力高明的金丹真人,但却心痴意软,又有邢忆薇这个拖累,日后大劫一起,林霄师徒必然会成为一个突破口。
尤其是内中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缘故,那便是邢忆薇的父亲左君弼,被星宿洞天里的黄泉之水腐蚀成妖鬼,偶然被余清圣发现,以魔法为之唤醒魂魄神智,收入麾下。
……
余清圣分派了幽冥黑莲,料想外面的争端过不多久便会熄灭,毕竟林霄也是玄门俊才,又碰上大家公平争夺的时候,旁的人就算空走一遭心中不忿,明面上也不能撕破脸皮,真个大打出手。
只不过,外面争端一歇,发现虞璿不在,自然会来搜寻。余清圣不再犹豫,起身走到静静躺在地上的虞璿身边,便要施展法术,抽出她的魂魄。
只是,他才发动魔法,忽然觉得心头有异,但他先前施加在虞璿身上的禁制却又并没有变化,余清圣咬破指尖,逼出精血,刚在虞璿洁白的额头上画下一道,忽然,自指尖同肌肤接触的一点,猛然绽放出无量五色毫光,映得整个洞壁明亮至极。余清圣只觉得指尖微微一麻,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倒,全身法力不知被什么东西封住了,竟然连元神遁逃也是不能。
只见原本昏迷不醒的虞璿,从地上坐了起来,少女神态慵懒,一扫先前的苍白虚弱,脸上红扑扑的,星眸半睁半闭,仿佛晨睡方醒。她先伸了个懒腰,似乎才发现身上衣衫都是湿漉漉的,顿时嘟了嘟嘴,从绣囊里取出一套纯白衣裙,一抖便换了过来,又拔下头上发簪,顿时如瀑青丝流泻。
这一副美人梳妆图,若是在别处,必然能令天下九成九的男子心神荡漾,不克自持,但此时此刻的余清圣,却宛如一桶冰水浇头,心中却满是惊惧懊悔,“她……怎么忽然又恢复了法力……莫非之前都是骗我……”
虞璿不紧不慢地重新挽了头发,这才转身,宜喜宜嗔的明眸中满是笑意,她一步步走过来,半跪在余清圣旁边,伸出一根纤细雪白的指头,缓缓地向他的印堂处点去。
虽然眼前正是心上美人凝睇含笑,但随着那纤细的手指越来越近,余清圣心中的恐惧悔痛也越来越深,但他却死死睁大了眼,丝毫不让地同虞璿对视,仿佛要亲眼看着她如何杀死自己。
“……我舍不得杀她,可她却未必不会杀我!若是重来一次……重来一次……”余清圣心中念头一个接一个,但却清楚地知道,这一次,怕真的是命尽于此。
如雪玉一般的指尖带了些凉意,仿佛蝴蝶般轻巧,点在余清圣的额头上,但他意想中的黑暗却没有来临。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过了好一会,对面的少女忽然噗嗤一笑,收回了手指,换了个抱膝的坐姿,笑道:“你为什么要凶巴巴地瞪着我?难道想要恶人先告状吗?”
余清圣不知怎地心中微微一松,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只是这时候他也无暇细细回想。他初回魔教时,也并无人庇护,自然是谨小慎微,一切以活下来、增强实力为原则,适才面临死亡威胁,他几乎就要说出两人乃是兄妹的秘密,换取对方放自己一马,但不知哪里来的一种偏执心气,让他怎么也开不了口去,甚至产生了一种悲痛愤慨到了极点的心情——宁可带着这个秘密去死,也决不能凭之乞怜!
余清圣恼怒地道:“技不如人,无话可说!莫非还指望我跪在地上向你哀怜乞命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虞璿冷言冷语,之前,两人也不乏明争暗斗,但哪怕余清圣下手已经丝毫不留情面,言语风度,却依然不失分寸,仿佛还有余地。这本就是他的性格如此,又在魔教磨炼多年,喜怒深藏,笑的时候未必是高兴,发怒的时候也未必是真生气,怒过是为了迷惑旁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
虞璿此时神盈气满,心情极好,她早在余清圣断了那分享生机的仪式时,便已经失了知觉,醒来之后也只发觉自己身上产生了某种变故,似乎找回了一些原本丢失的东西,简直是神清气爽,似乎整个人都翩然欲飞。
因此,在这个时候,哪怕余清圣气急败坏地骂上几句,虞璿心情大好之下,也不会和他计较,何况此时主客易位,她想怎么样还不是随心所欲?
虞璿听他一说,忍不住又笑,弯下腰去,小声和他说话,两人面对面,相距不过尺许,对方脸上极细微的神色变化,都无所遁形。
“咦?我一觉醒过来,就发现你想要把我炼成魔头,要是我晚醒一会儿,岂不是就被你得逞了。明明我才是受害之人,怎么你倒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嗯?”
余清圣那些“我以为你必死无疑不得已出此下策只为把你留在身边”的理由,自然不好意思拿到台面上来说,只恼怒地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去理她。
虞璿以前眼中看到的余清圣,或是风流倜傥,或是温柔多情,或是阴险狡诈,或是凶横霸道,就没见过他摆出这样一副负气恼火的样子,她一边好笑地想“小魔头这算是破罐破摔么”,一边搬着他的肩膀,把他扯起来,本来想让他倚在自己膝上,又觉得这样不方便说话,于是又改为让他靠石而坐,自己挪到旁边。
余清圣被妹妹搬来搬去,极不自在,本来打定主意不开口,结果决心没下多久便破功,咳嗽一声,道:“你在做什么?”
虞璿笑道:“当然是逼供啊!”
余清圣本就是满腹愤懑,邪火难消,闻言冷笑道:“是锁骨穿心,还是魔火炼魂?你有兴趣可以都试一试,看我受得住受不住!若是你对自己的搜魂手段有信心,不妨也拿出来瞧瞧!”
其实他这也是气头上,而虞璿在他心目中地位又不一样,才会发出这样的负气之言,否则余清圣在魔教这等弱肉强食之地,连能屈能伸都做不到,还何谈出人头地?
虞璿目光流盼,笑道:“不许恶人先告状,好好说话。”侧身便坐进了余清圣怀里,半躺半靠在他胸口,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和先前余清圣抱着她的姿势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换了余清圣手脚都酸软无力,只能垂放一边,明明美人在怀却不能动手,充其量只能算作人肉垫子。
余清圣也是没想到,她忽然主动投怀送抱,愣了一下,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恼火,只得使劲板着脸,道:“你……哼!这种程度的美人计还不成!”
虞璿枕在他胸口,听着下面那颗心脏轻轻的跳动,男子的雄健身躯,即使隔着衣衫,也透出微微的热力。她懒洋洋地道:“是我问,你答,怎么你说的话反而比我还多?”
她不待余清圣回答,便道:“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想我死,还是想我活?”
这个问题委实出乎余清圣意料,他下意识便要张口回答,只是又生生咽下了回去,虞璿这个问题看似平易,却勾起了他许多回忆。过了良久,余清圣叹了一口气,惘然道:“以前……以后……也不一定……我也不知!”
虞璿暗暗点头,虽然她一醒来便发现余清圣要对她下手,但之前对方也曾设法救她,但若只是因为余清圣想要把她收为禁脔,虞璿可是敬谢不敏。不过即使余清圣未能成功,虞璿当时还有知觉,这件事也让她态度改变了不少。
虞璿又问道:“幽冥黑莲便是你之前所说的法宝么?”此时,玲珑塔已经安安静静地矗立在虞璿识海之中,她对幽冥黑莲这件法宝没什么觊觎,但北邙山之事,总要问个端底才好。
余清圣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不能告诉她的,便微微点了点头,道:“我就是为它而来。魔教中有五色莲花,幽冥黑莲正是其中之一。”虞璿难得是乖顺地伏在他怀里,温声细语地说着话,虽然没有别的什么,却也让他心中微微温馨,只是想到这般温馨也不过是虚幻,滋味又是另一种难言。
虞璿道:“最后一个问题,白莲圣母是你什么人?”
虞璿这几个问题都是跳跃性极大,但这最后一个仍然出乎了余清圣的意料,若不是手脚无力,几乎要惊得跳了起来。他使劲去看虞璿的神情,想要判断她是不是得知了什么,但却没有任何结果。
虞璿仰起了头,“不能说?”
被她澄静如水的目光一照,余清圣燥热的全身忽然静了下来,他看着虞璿,之前的负气恼怒、心猿意马、懊恼沮丧等等负面情绪,已经无影无踪。
对视了一会,余清圣忽然道:“你解了我的禁制。”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怅然道:“我全盛时期尚且不能胜你,现在我生机元气大损,你还担心我会把你怎么样吗?”
虞璿略一犹豫,便伸手在他胸口一按,余清圣想不到的是,虞璿渡入的这一股元气,并非单纯法力,带着旺盛的生机,使得他的伤势顿时好了几分。
余清圣刚刚恢复自由,手臂一伸,便将虞璿紧紧地按在胸前,而她也乖乖的仿佛任凭摆布一般,只不过,余清圣心中再明白不过——虞璿会表现得如此听话乖巧的时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一个念头便随时可以脱身翻盘,甚至杀人取命。
余清圣低下头去,嘴唇几乎触碰到小巧如软玉的耳垂,“她是我娘亲。”
“也是你的,阿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