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虞璿已经离开了洞真派,去找余清圣。她此行之前,已经将玉霄殿内发生之事,同齐墨渊一一说知。
无论那玉霄殿中的是白玉台或是太素白莲,究竟怎么落到齐墨渊手里,其实都已经无关紧要,但魔道中人已经得知了讯息,且设法谋算,却是跑不脱的。比起这件大事来,秦楼月的死活反而算是小事儿了。
虞璿也不是对太阴戮神刀全无兴趣,毕竟她手上说是有两件法宝,溪山行旅图是洞天类的法宝,攻击不足;而玲珑塔虽然厉害,归属却还未定,还真就缺那么一件攻击至宝。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却不是虞璿一人兜得住的,孰轻孰重一望而知,自然还是交给掌门费心为是。
因此,虞璿归还了令牌时,也并未刻意对齐墨渊隐瞒什么。其实她手里的玲珑塔来历也是清清白白,只不过归属不定,没人问虞璿自不会主动说起,但有必要的时候,也不算是多大的秘密。至于太阴戮神刀这件略烫手的法宝,她也爽快地交了上去——与其占着这件暂时不能用的法宝,倒不如空出玲珑塔来,出行也多了几分保障。
但她出行的缘故,却并未同这位师父说起,只在临走时,同荀少卿隐约地提了一句:
“荀师兄,我既为洞真弟子,总是要回来的。但如有万一,鼎湖岛上的人,还烦师兄帮着照看一二。”
荀少卿沉吟片刻便应了,虞璿一向不怎么能看出师兄的想法,但以他言出必践的人品,虞璿倒也信得过。
其实,余清圣的邀约并不明确,含糊得紧,只说有机缘,又说是长辈之命,无疑便是她那位外祖母了。
当初余清圣将自己留在洞真派,不管是他自己的考虑,还是那位未谋面的生母的意思,虞璿本都不想穷根究底,纵然他们有所考量,虞璿自己却也有自己的计较。
如今她修为未足,而身世又明显非同一般,不管是那一大家子魔头亲戚也好,还是不知根底的妖族血脉也好,一旦曝光,就算利弊共存,需要应付的东西也绝不会少。在虞璿自己的底气还不足的时候,可是真不愿意牵扯了太多精力。
身世自然要弄清楚,但贸然投身进去,却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因此,在余清圣提出不再相见的时候,虞璿虽不认为可以隐瞒一世,却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但短短几天,余清圣居然又回来了,而且就算他并未透露什么,虞璿也看得出,她这位哥哥硬着头皮来找她,气势上很有几分灰头土脸的狼狈。应该是因为她的存在,刚刚被那位外祖母知晓,说不定余清圣还因为此事受了责罚。
就算虞璿并不知道多少关于无生姥姥的事迹,却也明白,这种魔道巨擘,一言一行,所谋所算,都不是常人可以揣度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单纯的外祖母与外孙女的关系。
得知了她的存在,却并不是立刻召见,令外孙女前来拜见长辈,而是指点一处机缘,让余清圣和她共同去寻获……这其中的含义,便显得极为意味深长。
因此,虞璿虽然还不知是事情的端底,但猜也猜得到,此行绝不会轻描淡写,说不定,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虽然那时候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见招拆招,但虞璿本心,还是颇愿意留在她所熟悉的洞真派,而不是去一个陌生的、并非友好的环境。
这一丝确是发自真心的倾向,她并未告知表示会无条件支持她的齐墨渊,反而是对荀少卿稍微提了提。
虽然这位师兄以后会不会记得,又将会如何决断,她到底也不得而知。
……
余清圣和虞璿订了后会之约后,原以为自己还要等个几天才有回音,不料洞真派那边典礼一完,只当日傍晚黄昏时,虞璿便翩然而来,脸上气色和以往大不相同,笑意盈然,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她倒先亲昵地叫了声“哥”,倒像是自小就长在一起的兄妹一般。
余清圣不喜反惊,虞璿这一声“哥哥”只听得他头皮发麻,警惕万分地避开她伸过来的手,“你……我……”只觉得这丫头必又是想了什么鬼点子打算坑他,想了一想,正容道:“这件事上,我是开诚布公,绝无半分虚假。约你一道,也是姥姥有命,并不是我虚言哄你。”
虞璿见他居然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先是一怔,又是忍不住捧腹大笑,道:“我的哥哥,在你心目中,你家亲妹子的人品到底差劲到了什么程度?”她却也理解余清圣的想法,之前几次交往,双方都是前科累累,论起居心不良口蜜腹剑,实在是谁也别说谁。认真算起来,余清圣吃亏的时候更多些,也难怪他警惕得很。
余清圣被她这一笑,也有些尴尬起来,先前看虞璿那动作,似要去牵他的袖子,这时便后悔先前下意识就躲了过去,但也不好再做什么,讪笑道:“怎么直接就来了?我还以为你会用传讯符预先同我联络呢!”
虞璿微微一笑,自袖中取出一个小东西,白玉般的手掌摊开,却是一方小巧的墨砚,正是缩小了的万鬼阴池。
虞璿道:“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许多得罪,不过那时候,互相也不知身份,提防也不算什么。这件镇物不全,你那洞天便不圆满。北邙山那次你走得急,也没来得及提这事,今日将这件万鬼阴池原物归还,也算是我这做妹妹的,诚心向哥哥赔个不是。”说完,她便躬身,双手将这件万鬼阴池捧了过去。
“至于徐完祭炼的那件万鬼阴池,既是说好要送我的礼物,妹妹便收下了。这番厚意也不言多谢,只牢牢记在心里。”
对着这双如秋水澄澈、几能照彻人心的明眸,又是温言软语,余清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伸手接过了那万鬼阴池,握在手里,半晌,才似有不足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平时对荀师兄,说话也是这般伶俐么?”
在北邙山的时候,虽然两人是兄妹之事曝光,但虞璿那全不上心的态度,显然还是更多地考虑利益所在,在立场利益冲突的前提下,这点血缘简直不足一提,甚至就差直接说不必再提。
那时候余清圣也是无奈,他既不能左右虞璿的想法,再加上心中埋藏的种种秘密,才使他不得不说出“不再相见”的话来,虽然十分不舍得,但也是无可奈何。
只是事后也不知怎么被无生姥姥得知,命他再来找虞璿。余清圣本是做好了吃冷眼的准备,先前虞璿的表现也不出他所料,但为了无生姥姥的任务,也只好低声下气,想方设法去邀约得虞璿同往。本来还在头疼,等人来了,该如何说服她,想不到居然再见面时,虞璿居然回心转意,态度亲昵,乖巧讨好,就算并非完全出自真心,单听着也令他熏然欲醉,又略感不足。
这种复杂的心思,导致余清圣平日能言善辩的口才都无影无踪,半天挤出来一句话,听起来倒像是在捻酸吃醋一般。
虞璿见他收了万鬼阴池,脸色也缓和下来,微微放心,当下噗嗤一笑,道:“哪能呢!荀师兄那么严肃一人,谁敢和他开玩笑?要不,你去试试?”她再次虚扯了扯余清圣的袖子,只是这次却被对方一把握住,紧紧捏在手心。虞璿也不挣扎,乖乖地任他牵着,又笑着说道:“真算起来,这么多年都是荀师兄照顾,感激的话也不必提。只不过——”
余清圣换了左手去牵着妹妹的手,人转到她边上,两人并肩而行。他心情也轻松许多,笑着同虞璿玩笑闲话,“只不过什么?”
虞璿俏皮地转了转眼珠,“心里还是悄悄地觉得,同胞的哥哥更加可亲一点。”
不论这句话到底有几分真,听在余清圣耳里,也只觉心酥意软,几乎忍不住要把身旁少女抱进怀里,好好怜爱一番,只是还未等他付诸实施,便又听虞璿接着说道:“只是这个哥哥人品也太坏,居然就忍心哄我这么久。可亲还是可亲,却不如荀师兄可信了。”
余清圣面部抽筋,原本悄悄往少女纤腰上伸的手,硬生生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不能白认下这个亏头,也笑道:“哪有哄你?我只是想看看,我不在的时候,你可曾跟别人学坏了?结果也真是让我伤心。”
虞璿横了他一眼,也觉得这话题继续下去,未免会变成互翻旧账,对她决定和余清圣修好的目的,比较南辕北辙,便转而问道:“哥哥,你跟我说说咱们娘亲,或是姥姥他们的事儿好么?我还一概不知呢。”
余清圣沉吟了一下,道:“这里也不是长谈之所,换个地方吧!”他见虞璿鬓边有一缕散发垂下,便顺手替她抿了上去,又牵着妹妹的手,带着她遁入星宿洞天内。
……
在虞璿以玲珑塔镇压了太阴戮神刀的同时,那边正等待消息的聂媚娘感应到法宝失了联系,却是大惊失色。
“这可如何是好!失了太阴戮神刀,师尊那里叫我如何交代!何况没有此宝护身,我便争不过无生道和幽冥宗的人,更取不到那件东西!”
她烦躁地在屋里走了两圈,此女身材娇小,乌发白肤,虽只是中人之姿,但却媚态撩人,不愧为“媚娘”之名。
聂媚娘思索了好一会,却也想不出什么对策,她身为阴阳宗的嫡传弟子,修为也是金丹顶峰,只差一步便能铸就元婴,但就算太阴戮神刀在时,她也不敢去洞真派这等玄门大派去挑霉头。
“不知此宝到底落在了谁人手里,洞真派几位元婴修士都在演礼,除此之外,谁能无声无息便制服了太阴戮神刀?莫非是化神高人出手?”
弄丢了这件法宝,聂媚娘甚是懊恼,但也无可奈何,加上手头上另有一件着紧的事儿,不能在中洲久留,只得吩咐下属着意打听洞真派的任何情况,自己急忙赶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