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素白莲虽是不久前才主动投靠,但虞璿一直以来都以为,这件法宝,除了是魔道气运至宝之外,本身功能大概是辅助修行,调和阴阳之类的,从未想过它还能是一柄杀伐飞剑。
现在回想起来,太素白莲曾经呈现过的形态确实颇多,最开始是千丈白玉高台,后来又显出纤小莲花的原型,投奔虞璿后化成白玉簪,这会又变成一柄飞剑跃跃欲试地求战,让人始终不知道它的“正业”到底是什么。
一件法宝诞生,必然有其功用,或是杀伐,或是守御,或是开辟洞天,或是镇压气数……但绝不会存在无所不能的法宝。祭炼法器在于纯,功能芜杂,其实也就意味着一无所长。
虞璿自从得了太素白莲之后,这件法宝一直老老实实扮作一枚发簪,安安静静,从不闹腾。似玲珑塔、太阴戮神刀这些法宝器灵成就真形,时不时会跳出来和主人交流一番;就是当年还未凝形的溪山行旅图,也死活要在虞璿的识海里说个不休。
但太素白莲这件更高一层次的幻神级法宝,却不未见其器灵露面,甚至从不言语,只通过反应稍微表达意思或是心情。虞璿先前只以为太素白莲的器灵桀骜,不肯出来,现在看来,似乎这件法宝和别个不同,本身就是如此特性。
虞璿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这柄三寸的小飞剑,但却并未试着催动。这太素白莲化就的飞剑一入她手,便温顺了下来,而先前显得有些畏惧的太阴戮神刀,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在虞璿识海里弱弱地道:“真人万万不可让它离了您身边,否则这太素白莲自己醒了,万一发起疯来,大家都要遭殃。”
玲珑塔先前不曾出战,它并非魔道法宝,除了镇压过的幽冥黑莲,对其他四大莲花都不熟识,见太阴戮神刀如临大敌的样子,便好奇问道:“太阴,听你意思,难道这太素白莲常年都是睡着的不成?对了,老夫想起来了,当时我在玉霄殿捉拿你的时候,似乎这太素白莲便没什么反应,原来是睡着了。”
太阴戮神刀大怒道:“玲珑老贼大言不惭,凭你也能捉拿本娘娘?”两件法宝正待在虞璿识海里争执起来,被她一声断喝,“说正事!”齐齐闭了口。
这两件法宝,连同虞璿自己,都是神识交流,不过瞬息功夫。她拿了太素白莲所化飞剑,又抬头瞧了瞧伫立云上的凌岳,摇了摇头,并不打算立刻出战。太素白莲功用未明,此刻又非生死攸关,不过是小输一筹,很犯不着急躁。
虞璿仍旧握着这柄飞剑,双手拢在了袖中,向看过来的商仲明点了点头,道:“商师兄,我去后殿调息一会。若有变故,便让童子唤我。”
商仲明知她先前出力不少,而眼下情势也不算危急,他还要分派人手分批歇息,见虞璿告退,便点点头,道:“师妹辛苦,这里交给我不妨。”
虞璿也向他点点头,转身离开,此时整个山门内外阵法禁制都由荀少卿一人调控,压力极大,为了减少内部法力波动,以免影响禁制的操纵,弟子来去都禁制御器飞遁,只能靠轻身功夫步行。
虞璿离开之后,那些目睹她出手的弟子才纷纷议论赞叹起来,他们其实大多数人之前并不曾见过虞璿,只是知道门中有这样一位女真人。此时门派遭遇大变,仇敌当前,这位女真人出手破敌气焰,又从容而退,显得法力极高,而其人态度温文,风姿绰约,更是给人增添了无数想象。
……
重重叠叠的黑云之中,却有约莫半里的范围,无数柔软艳丽的花瓣旋绕纷飞,仿佛一间华丽无比的帐缦围绕。这百花屏障之内,有一个二十□□的妖娆美人斜倚在一方鲜花织成的软榻上,两个十五六岁的英俊少年环绕伺候,一个托着她赤//裸的纤足轻轻按摩,动作轻柔无比,仿佛呵护抚摸,而另一个捧着银壶玉杯,斟满琥珀色的美酒,送到她口边。
此女正是适才施展惑神音,却被虞璿以剑气音波破去的花神娘娘。她本名花千零,入道足有八百余年,当年是花神宫的弟子,却因违反门规,被逐出师门,但后来另得了一番机遇,才得以成道。
如今花神宫已经败落,门中连一个元婴修士也无,而花神娘娘已经是一劫修士。对于自己原来的师门,她也懒待理会。花神娘娘生平胸无大志,只爱好享受,花了很大心思修建一座华美的百花宫,又搜罗了不少英俊少年,半是弟子,半是面首,谁伺候得她舒服了,便传下几手道法。在百花宫中,她便如女王一般,所有男人都要捧着她顺着她,数百年来,日子过得十分的逍遥自在。
花神娘娘和洞真派既无过节也无交情,只不过昔年欠了太阴散人一个人情,这才跟来一道,并不打算和洞真派死磕。外面太阴散人正在竭力攻打洞真派的山门禁制,花神娘娘却躲在黑云后面,自顾和徒弟饮酒取乐,对方没有吩咐,她也不去主动帮忙。
忽然,鲜花屏障两边飘开,一人步入,却是天极真君凌岳。花神娘娘斜睨了他一眼,媚眼如丝,掩口吃吃笑道:“凌师兄不去前面帮忙太□□友,莫非也想尝尝奴家的美酒?”那左边的少年正将一杯琥珀美酒递到她嘴边,花神娘娘轻轻啜了一口,笑道:“给你师伯送过去。”
凌岳轻轻一笑,他也不避讳,走到鲜花软榻边坐下,就手接过那杯残酒,道:“太阴散人低估了洞真派的护山大阵。如今进退不得,继续攻打下去,十天半月未必能有效果;现在退去,又嫌没有面子。”
他低头嗅了嗅杯中美酒,笑道:“好香!”却并不喝,而是反手倒过酒杯,琥珀色酒液形成一道连绵不断的水线。
花神娘娘似嗔似怒地白了他一眼,却道:“纵然宁真人并非以阵法见长,但三百年前,被太阴散人闯去闹了一场,怎么也吃一堑长一智,还有不痛下苦功的?太阴散人拿老眼光看人,自然要吃个亏头。”
她虽贪图享乐,人却丝毫不蠢,事事都懂得如何压着底线来,看似行事肆无忌惮,实则从不将人真个得罪,因此数百年来都颇为逍遥,没什么真正仇家。
凌岳笑了一笑,模棱两可地点点头。他虽是剑修,但于阵道却曾经下过一番苦功。太阴散人固然瞧不出端倪,但凌岳在旁仔细观察阵法运转,却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竟然和他记忆里的四象弑神阵有几分相似。
只是,这话却不必和这花神娘娘说起,此女虽和自己互相交换过法术,以师兄妹相称,但彼此却并无什么感情。他回想了一下,便听得旁边花神娘娘娇声笑道:“凌师兄,你瞧中的那个小美人儿怎么样了?”
凌岳摇了摇头,道:“一时不慎下手重了,弄坏了人家的飞剑,现在干脆躲起来不露面了。花师妹有什么法子?”
花神娘娘笑道:“我哪会有什么法子,就看太□□兄弄出这等声势,正常人都不会出来触霉头。”
她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凌岳这句话中含义,顿时惊诧莫名,忍不住盯着他多看了几眼,想判断是真是假。她只觉得万分不可思议。她入道的时候,凌岳便已经是天下闻名的剑仙,当初想攀附他的女修不知凡几;后来改名换姓,沉寂数百年,越发孤傲难近,却不料今日为一少女破例,想起来着实不可思议。
但她回想起那少女的姿容,又觉得倒也理所当然,“岳师兄剑术冠绝天下,只要肯报出名字,谁人敢不刮目相看?”
凌岳忽然伸手拿过侍奉少年手中银壶,左手虚空一握,凝水成冰,自斟一杯,一饮而尽,淡淡地道:“花师妹记错了,凌岳哪里有什么名声?谁人记得我?”
花神娘娘抿着唇,不敢再说,平日里她同凌岳也是嬉笑无忌,什么玩笑都敢开,但今日此人轻轻一句,却让她觉得这个时候的凌岳极度危险,决不能够有半分触犯。
凌岳又连斟三杯,都是一饮而尽。饮罢,他长身而起,笑道:“喝光了师妹的美酒,下次再来赔还你。”身影骤然自百花屏幛内消失。
花神娘娘怔了好一会,忽然“呸”了一声,怒声骂道:“……真是好大的面子!”却不知是在骂谁。两个少年见师父发怒,忙讨好地道:“师父不要为那不知好歹的人生气,气坏了身子,白白叫我们心疼。”话未说完,一人便挨了一耳光,脸颊高高肿起。亏得二人都有修为在身,而花千零也不曾动用法力,否则挨了元婴真人一掌,脑壳也要打成粉碎了。
二人不知平素温柔多情的师父为何忽然暴戾起来,都吓得不轻,忙跪下磕头求饶,却只听得花神娘娘在榻上怒道:“都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