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没有碰到料想中必定见到的楚中天，林默的心情有些失落；又得知紫鹃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等着她成亲，林默的心情则变得沉重。
孔姨娘和孔言的事，言犹在耳，林默岂不知前车之鉴的道理？
要早早打发走紫鹃，那是必须的，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去看看甄家的地吧，就当散心好了。
甄家的地在扬州城外，这次带路的人倒不再是紫鹃，而是另外一个老成持重的人了；即便如此，林默还是第一时间认为他带错了路，但想想这又几乎是不可能的。
林默郁闷地走下轿子，看着眼前几十亩废墟，看着这扬州城外的垃圾场，他只想对甄家太太亲切地说一句：
这就是甄家的地？坑爹呢！
不是说好了良田二百亩的吗？眼前这一大片废墟就足足占了两成吧？
咦，不对。
这儿原本要山有山，要水有水的，只要把这些垃圾放一把火烧掉的话，在这块地上因地制宜建一个像大观园那样的别院显然没有半点问题啊。
想到了放火，林默便有些纳闷起来了，难道甄家人就没想到过这法子吗？还是说他们得到这块地的时日太短，还没想过要开发它？
林默正胡思乱想之际，却见以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从废墟中露出一个蓬乱如茅草般的脑袋，他惊惧地看着这群明显是大人物的不速之客，很快便缩回了头。
“原来甄家人是为了让这些乞丐有个生存之地，倒还真是积善之家。”林默恍然大悟，心中对江南甄家的态度算是就此有了些转变。
紫鹃早就用娟子捂住了口鼻，林默的狗腿子也都皱起了眉头，他们都认为这破地方实在是让人望而生厌，让人一见之下便欲绕道而走，丝毫没有可供利用的价值！
“咱们过去看看？”林默小手一指废墟里面，回头看向众人道。
林默身边的几个狗腿子脸色无比难看，紫鹃原本也是骇得脸色发白，可主子有命，他们哪敢说半个不字？倒是那二十个火枪手素质稍好，他们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半句话都不多说就跟上了林默。
林默等人往废墟中走去，废墟中的乞丐看着他们衣服光鲜，荷枪实弹，自是四散奔逃。
可废墟上那些生活垃圾散发出的味道着实难闻，这使得紫鹃忍不住得弯下了腰呕吐起来。
“紫鹃，这就受不了啊？”林默有些恶趣味地笑着对紫鹃说道。
“你.......”紫鹃擦净了嘴，心中虽是有气，却也只能忍了。
林默也知自己过分了，当下再不理紫鹃，反倒与身边那几个狗腿子谈笑风生起来；因为笑声分散了注意力，林默等人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废墟的最高处。
那地方原本是一个十来丈高的小山，山上还长了几棵老树。
怕到了最高处，林默便开始以征服者的姿态俯瞰整个几近二十多亩的废墟，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瘦弱的、蹒跚的人影。
那是一个小女孩，她此时正低着头，弓着腰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林默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小女孩一定是在寻找着那些勉强可以果腹的野菜，因为她的手中，正抓着的一把野菜。
“可怜的孩子......”林默心中不由感叹起来，再次动了恻隐之心。
随着林默的目光，站着的诸人也都看到了那挖野菜的小女孩，又不由得看了看林默的脸，竟发现他的脸上满是感伤。
“少爷这是怎么了？”众人有些不解地看着林默，他们实在读不懂他脸上的爱心泛滥。
“去把那孩子带过来。”林默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
紫鹃原本也是多愁善感的，见到那小女孩时竟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感同身受下早就默默擦了两次泪，此时听了他的命令后，竟是第一次欣然地接受了。
林默的几个狗腿子也是不慢，他们追上了紫鹃，一齐往那小女孩跑去。
小女孩也就四五岁，此时正穿着一件破烂的大人的衣衫，上面满是各种颜色的补丁，有些地方已经裂开，露出苍白的肌肤。
她面黄肌瘦，看起来一阵风便能够将她刮倒，蓬乱的头因为营养不良而变成枯黄之色，脸上污垢满积，也看不清长什么模样。
小女孩的眼睛倒是异常明亮，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林默，更多的却是害怕。
林默定定地看了她一阵，突然解下身上外衣，将她裹了起来；小女孩惊慌失措地后退一步，眼中满是进退失据的神情。
林默的几个狗腿子看着主子对这个陌生的小女孩如此着紧，一时也不知怎么办才好，有解下衣衫披到他身上的，也有低声劝解他别无事生非的.......
林默不理他们，却俯下身子温和地向小女孩问道，“你的父母呢？他们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
林默的话，虽然有对这小女孩父母的责备。
小女孩裹在林默的外套中，顿时觉得浑身有股从未有过的温暖，此时听得他的问话，又不由得双眼一红，低声抽泣着答道，“爹爹和娘亲……他们……他们已经死了。”
林默听了这话，又不免三省吾身起来，想到圣人都做不到眼见为实，自己刚才倒真是冤枉了他们。
“可怜的娃啊，别哭了好吗？他们.......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林默边说边伸手将小女孩脸上泪轻轻拭去，又及时改变了措辞，以免有些词语刺痛这孩子。
小女孩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回应道，“是前几天的事，他们得了病，又没吃的了，所以.......”
林默点了点头，自己可不就是前几天来到这个世界的吗？
生老病死，原本就是世间的常事，可有的人死了，他却活着；有的人活着，却已死去。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燕娘。”
“燕娘是吧？你以后跟着我好不好？我会让你每天都吃得饱饱的。”
燕娘脸上含着泪水，当即向林默跪了下去，“谢谢公子好心，燕娘娘愿给公子做个为奴为俾，燕娘不吃闲饭的。”
幼小的燕娘知道，面前这位少爷是一个好心人，自己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那就真的要在这废墟中冻饿致死了。
林默当即便命紫鹃抱起了燕娘，又命几个狗腿子跟着燕娘去把他的父母寻了个地方埋了，并做好标记。
林默倒看着燕娘啼哭，又不由得胡思乱想了起来。
自己明明也有些洁癖的，怎么刚才就不顾一切地往这垃圾场里面去呢？最终还莫名其妙捡了个小女孩回来。
难道这是天意？抑或是自己与她有什么牵连不成？
兴味索然之下，林默便带着那些火枪手先行回到了废墟外面停轿子的地方，那几个轿夫见他出来，当即放下了大半的心。
紫鹃陪着燕娘哭了一阵，想到平日里纨绔无比的林默，终于还是旁敲侧击地提醒她道，“公子怕是要等急了。”
燕娘也知做下人的规矩，当即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父母的新坟。
林默见紫鹃和燕娘等人出来时，眼前不由得一亮。
此时燕娘已经被紫鹃收拾了一番，她的外面虽还套着林默的外衣，头发却结成了一根辫子，看起来就有股子小清新，只是她身上的味道，着实还有些难闻。
燕娘见到林默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便再次跪了下来，“多谢公子大恩大德，使得小婢的父母入土为安，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婢定当涌泉相报。”
燕娘四句话就用了三个成语，林默略感意外，遂开口确认道，“燕娘，你念过书吗？”
“燕娘的爹爹曾中过秀才，原是给人做私塾的，只是主人家的孩子太调皮，我爹爹便失了业。”燕娘说到自己的父亲时，眼圈又不由得红了起来。
林默一愣，燕娘的父亲也太脆弱了些吧？还是说这主人家的孩子比自己还纨绔？
又想象自己，林默不由得有些惭愧起来。
“谁家的私塾？”林默有些恼怒地问了起来，自然是心中存了报仇之心。
“这.......燕娘也不知道。”燕娘摇了摇头，她虽然知道逼死自己父亲的那家人名姓，却又不想给救了自己的恩人惹事生非，只好瞒了下来。
林默信以为真，也就不提这事了，而后又认真地对她说道，“既然你能识字，以后倒不可丢下了，有时间就多多学习，知道吗？”
“燕娘不吃闲饭的.......”燕娘这话，显然是要一心一意做林默的婢女了。
林默哭笑不得，只好说道，“好让你知道，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她可是有名的才女呢，你从此就做她的伴读书童吧。”
“伴读书童......”燕娘对林默的这个称谓暗暗翻了翻白眼，又对离开林默有些不舍；毕竟，林默才是她的救命恩人，也只有林默才不会在意自己的落魄。
谁知他的双胞胎姐姐会怎么对自己呢？
燕娘对未来充满了忐忑，却也暗自下了决心，既然林默以国士待我，我又怎能不以国士报之呢？
哪知回到林府后，黛玉见了燕娘，倒比林默对她还亲热了几分。
林默得知这消息，一时也是欣喜异常，多了燕娘这玩伴，或许黛玉就不会如原书中一样狷介了。
林默欣慰地走进黛玉的房中，却听燕娘抢过了紫鹃端着的铜盆，又说道，“燕娘不吃闲饭的，让燕娘来吧。”
紫鹃无法，只好纠正她的说辞，“玉姐儿说过多少次了，你从此改名叫雪雁，不再是燕娘了！”
雪雁？
林默听到这名字来，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不会吧，我的姐姐，难不成我的一番心意，就此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