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变成蝙蝠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以人类的形态赤身裸|体的感觉却很怪异,而床单直接摩擦在完全赤|裸的身体上,更是会给人很微妙的感受。裸着身子坐在床上,朱利安裹着床单,认真考虑着,自己要不要重新变成蝙蝠算了……
可重新变成蝙蝠的话,想起严寒看不出情绪的双眼,朱利安就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被再次试图开膛破肚……况且,撇去这个不说,仔细想想,如果重新变成蝙蝠,可就更加尴尬了。那不就是提醒了严寒,之前在她把他抓来抓去摸遍了每一寸皮毛的时候……他都是裸着的吗……
实际上,因为蝙蝠状态的身体很小,在握着他的身体的时候,她的确已经摸到他的敏感部位很多次了,包括胸部,包括屁股,还包括了……前面的……
朱利安默默地将脸向床单里埋了埋,又埋了埋……
其实,对于这样的状况,他可是很懊恼的。没想到多年后初次的重逢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先是差点被扔进锅里,后来又光着身子坐在这里……简直怂到没边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严寒的性格一如既往冷静从容到令人难以想象,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感到震惊的东西。否则,忽然变成人形如果吓坏了她,那才是真的令人抑郁。
实际上,朱利安超自然的变化的确没有对严寒产生丝毫影响。就在朱利安满脑子都是“她碰到他这里了还碰了那里”的想法的时候,严寒正蹲在柜子前面,很快从狭小的柜子里翻出了两件衣服,然后递到了朱利安的面前。“我的衣服,你可以先穿上。”
“女装?”朱利安看了一眼,飞快地拒绝道,“开什么玩笑,你想让我穿女装吗?”
“我说过,我没有男人的衣服。”严寒平静道,满是理所当然的意思。
“那可以去买的嘛!总不能让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穿女人的衣服吧!”朱利安看着严寒手中女人气十足的竖条纹衬衣,炸毛道。
“你有钱吗?”严寒冷静地发问。
“……没有……”朱利安视线偏了一下,捏着身上的床单道。然而很快,他却又抬起头来,看着严寒的眼睛,目光无比坚定,说:“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个男人!所以,我是绝对,绝对不会穿女人的衣服的!”赌上男人的自尊!
……
……
朱利安穿着严寒的女式衬衣,又努力了一下,还是没能把扣子系上,毕竟,他的肩实在比严寒的要宽太多了。另一件腰带松紧又很宽松的运动裤倒是可以让他轻松穿上,但长裤也硬生生被他给穿成了八分裤。
而且……没有内裤。
朱利安别扭地扯了一下裤子,委委屈屈地坐到床上,对着正在切菜的严寒问道:“你什么时候给我男装穿?”
“等到你有钱的时候。”严寒答道,同时将芹菜扔到了锅里,熟练地翻炒了起来。
朱利安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刚想再做出什么抗议,却忽然抽了抽鼻子,一时把想说的话都给忘掉了。“好香!”他又抽抽鼻子,然后从床上弹起来,飞快地凑到了严寒的身边,“好香好香!你炒什么呢!”说着,他看着锅里的芹菜,惊讶了起来,“就只有青菜?!你神了啊!光炒个青菜都能炒成这样!什么时候能吃!”
“本来还有蝙蝠肉的。”严寒一面颠了一下锅,一面道,声音里依旧很是平静,好像只是在聊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现在没有了。”
朱利安抖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抖了一下。
于是,一直到芹菜上桌的时候,朱利安都很乖地坐在凳子上,双腿并拢,一点也不嘚瑟,一副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样子。
“吃饭了。”严寒看了他一眼,拿了两双筷子,把一双摆到了他的碗上。饭桌上的饭菜很简陋,只有一盘炒芹菜,和两碗白饭,给朱利安的那碗要稍大些。煮饭的锅被刮得干干净净,一粒米也没有多余的了。
但是好香!朱利安咽了咽口水,观察了一下严寒的眼睛。见严寒目前好像没有抓住机会把他开膛破肚的意图,朱利安又咽了一下口水,就挪着凳子飞快地蹭到了饭桌旁边,然后一把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了起来。
怎么能有人把饭做得这么好吃!
朱利安咬着筷子,就着芹菜飞快地扒干净了碗里最后一粒米,然后戳着干干净净的碗,一双大眼睛皮卡皮卡发着亮,目光灼灼地盯着严寒。
“没有多余的了。”严寒冷静道,顺便把盘子里剩下的菜全倒进了自己的碗里,然后道:“菜也是。”
“诶——”朱利安趴到桌上,不满地抗议道,“医院的薪水也不低吧!你用不用这么寒酸,就只有一个菜,连米饭都限量!——难不成是要省钱娶老婆吗!”
“今天,本来应该是有肉的。”严寒捏着筷子,这样答道,用一如既往平静的语气陈述着事实。
这话说完,朱利安就已经缩到床边去了……
严寒低着头,默默地吃完了饭。用纸巾慢慢按了按嘴角,她站起身来,指了下桌上,道:“收拾好,把碗洗干净。”说完,就自顾自地转身,又打开了电脑。
“什么,要我洗吗……为什么要我洗!你不是也吃了饭吗?”朱利安不满道,“我可是不会洗碗的!”
严寒没说话,抬起头来,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你这么看着我,我就会听话的。”朱利安微微皱了下眉,看着严寒,神色慢慢严肃了起来,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有一件事你可能误会了。我是纯血的吸血鬼,血统实际很高贵,不是能被区区一个人类支使的。”
严寒仍看着他。
……
……
朱利安擦干净了最后一个碗,在阳光下晃了晃。满意地看到干净的碗底反射出亮光,朱利安点点头,就把碗整齐地摆到了碗柜里。
洗完了碗,朱利安看了一眼在一旁敲着键盘的严寒,就擦擦手,气闷地坐到床上,拉了拉身上扣不上扣子的衬衫。“我说……我把碗洗干净了,你就没有什么表示吗?比如给我买件男装!”重音放到了男装上。
“你刚才吃的那顿饭,可以免去一半的价钱。”严寒敲着键盘,平静道。
“……只免掉饭钱吗!而且居然只有一半!”朱利安听着,蓦地站起身来,“你不要欺人太甚!吸血鬼可不是这么好支使的!”
“所以,你什么时候付清另一半的饭钱,然后离开这里?”严寒仍啪啪地敲打着键盘,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朱利安抓了下头发,还想开口再抗议什么,却忽然被很明显的“咕”声打断了。是他的肚子又叫了。
也就是这时候,严寒敲打键盘的手才微微停了一下。“你的食量是多大?”她开口问道,语气很像在问某种宠物每天要吃多少东西。
“倒不是食量的问题……”朱利安捂着胃,抑郁道,“我是吸血鬼,只有吸血才能饱,否则就只能一直一直饿下去,吃什么都没用。”说着,他心里记挂着被藏在医院的血袋,表情顿时一脸肉疼——脱离了冰柜,也不知道那些血变质了没有。“不行,我要去医院拿血袋!”
“你偷过多少血袋?”听了这话,严寒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朱利安,开口问道。她问得认真,似乎是忽然在意起了什么。
“呃……”一碰到严寒的视线,朱利安顿时腿软了一下,下意识抱起床上的枕头挡到了自己胸前。也就是这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严寒是个医务工作者,而他正当着她的面谈论偷血袋的事……咽了咽口水,想着严寒差点把自己开膛破肚的样子,朱利安顿时头皮发麻了起来,小心道:“啊……也没多少……真的没多少……”所以他一定不会被切成块扔进炒芹菜里的是不是?
“也是。并没有哪里传出过丢失大量血袋的消息。”严寒道。她的语气仍是平静的,眸子却闪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是吧是吧!所以我其实还是很遵纪守法的,真的没偷过多少!”朱利安忙用力点头。所以,她可千万别因为这个就把他心安理得地扔进炒芹菜里了。
严寒就没再说话,转过了头。她继续敲打着键盘,做着手头兼职的工作,不再在意血袋的事了。
见严寒转过了头,不再有动静了,朱利安再次咽了咽口水,松了口气,肚子却又适时地咕咕叫了起来。饥饿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有些刺耳,他就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控制起腹部,很快就让叫声消失了。这是他在长期的忍饥挨饿中琢磨出来的“绝技”,还让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得意。然而,尽管控制住了声音,饥饿的感觉却当然不会随之消失。
饿肚子的滋味很不好受,很难捱……从出生以来,他几乎一直都在挨饿,却怎么也无法适应这样的痛苦。饥饿是最原始的痛苦,极度的饥饿足以让任何人都无力挣扎抵抗。他极度厌恶着会因饥饿而失去理智的自己,却仍旧永远都是饥饿的奴隶。一旦饿得太久,他的头脑中就好像放不下其他的东西……只除了梗在心头的那一点点清明。
那份清明名为悔恨,刺在心头,扎根在心底,连饥饿的本能也不能令它消失。
见严寒没有再次转头的意思,朱利安便上到了床上,然后悄悄地挪了挪腿,在床上无声无息地形成了一个跪坐的姿势。他的举动很突然,却悄无声息,没有让严寒知道。接着,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他慢慢地弓起身子来,将额头贴在床上,向着严寒的方向深深地垂下头。忍耐着蚀骨的饥饿,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跪坐在严寒的身后,弓着身子,第无数次虔诚地道歉。
这世上最令人痛苦的事,莫过于亲手伤害自己最在意的人。朱利安永远忘不掉她的眼神。
朱利安用力揉了揉饥饿到疼痛的腹部。饥饿不断地冲撞着理智,让他控制不住地回想着医院里的血袋,不住地吞咽着口水。他极度地想念着诱人的血袋,却改变了主意,不再试图去将它们取回来了。
饥饿让他想起了过去的悔恨。如果当初,是饥饿让他失去理智的,那么同样的饥饿是否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不敢让严寒起疑,朱利安跪了一会儿,就侧了侧身子,改为躺在了床上。比血袋更诱人的是空气中的甜香,混着令人无比安心的气味。那是她身上的气味,是唯一能让他安心的气味。极致的美好,带来的是刻入骨髓的诱惑。
那时,就是这份诱惑让他失去理性的吗?那么现在,他真的比过去进步了。如今,饥饿折磨着大脑,他的理性却仍旧犹如铜墙铁壁,至少足以清楚地告诉他,谁是绝不能伤害的。
朱利安蜷着身子,用一只手紧紧按着腹部,紧到手指在结实的肌肉上留下了深红色的划痕。不远处,严寒则仍旧敲打着她的键盘了,认真地做着兼职,丝毫没有清闲的时刻,似乎对朱利安的状况一无所知。
抓心蚀骨的饥饿感不知持续了多久,这才终于慢慢地淡了下来。朱利安缓缓地喘息着,头发已经被汗打湿,全身都带着疲惫的无力感。在疲惫感中,他闭着眼睛,还想说些什么,却只像梦呓一般哼了哼,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严寒背对着朱利安,似乎全程都没有在意过他在做什么。
在朱利安打起轻微的呼噜时,严寒停下了手头兼职的工作,切换到了一个聊天窗口,然后开始打起文字来:“小开,你说过……”她敲打着文字,目的明确,没有半分迟疑。
严寒从来都是这样的姑娘,确定了目的,便会目不斜视地开始实施,似乎永远不会被外物所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