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她卫锦竟然成为了外人?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小小一个陶德也敢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了?
卫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就在外头受了气,如今还被拦着,她顿时就冷笑了出来:“陶德,你胆子可真的是肥了,竟然也敢对本郡主说这话了!”
陶德心里头叫苦,早在知道这差事的时候,便明白自己个儿今日是倒霉透了。
昭华郡主一向是个性子跋扈不好招惹的,又是正丢脸的时候,天知道她被拦在外头会怎么想?
若是以前倒也罢了,现在陶德也看不明白到底自家王爷是什么心。
他万万不敢放了这人过去,抓连忙道:“属下万万不敢的,只是王爷这样说了……”
“那兄长说的是外人,是我吗?不长脑子的蠢货!”
卫锦毫不犹豫地骂出了声。
站在廊檐下的不少人都将头深深地埋下去。
这些人都是陶德的下属,如今听着陶德竟然被郡主训斥,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而陶德,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即便面上做得再好看,心里也终究阴郁起来。
他继续赔笑:“王爷说了,不想被打扰——”
“好个不识好歹的!滚开!”
卫锦终于还是怒了,半点不想再与陶德废话半句,抬脚就朝着前面走去。
陶德不敢不拦,一咬牙,豁出去了,喝道:“郡主,不要为难小人!”
“为难你?你也有资格对我说这话?”卫锦嗤笑,一脚朝着前面踹去,“还不快滚?!”
“来呀,拦下郡主!”
陶德再也不客气,脸色一肃,便唤了左右直接上去将卫锦架住。
以往昭华郡主的身子是练过一些武的,骑射也略会一些,可被卫锦常年荒废,早不剩下多少了。
这一来,她满以为所有人不敢动自己,没想到陶德如此不客气。
转眼,她还没来得及怎么反抗,整个人就已经被扭住,挣脱不开。
卫锦满心都是崩溃的,怎么可能……
这王府里还真是反了天了不成?
陶德竟然也敢拦住自己了?!
直到被扭住,她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待得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狰狞之色!
“陶德,你好大的狗胆!”
“郡主,得罪了。”
陶德心说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那么大的狗胆?即便是有,那也是卫起给的。
没有卫起的话,他平时里敢拦她吗?
昭华郡主聪明的时候是聪明,可这怒火一上头来,怎么就连这点也不明白了?
心里叹气,陶德终究还是没跟卫锦计较,挥挥手便道:“带着郡主下去休息吧。郡主,回头属下进去给您通禀,若是王爷空了,就叫您来见。”
“你!”
卫锦险些被陶德这话气了个半死!
她以前出入王府从来没有个忌讳,今天竟然被拦在了兄长的门外,又正逢自己被京城书院赶出的时候……
一时之间,千万般的委屈涌上心头,卫锦连哭都哭不出来。
下头那么多的下人看着,她也没脸继续闹。
左右为难之下,早已经被请离卫起的院子。
等到众人散去,卫锦才渐渐有些回过神来。
她终于还是明白了……
说到底,是卫起不愿意见她。
作为京城这一方水土上为数不多位高权重的人之一,卫起的消息灵通程度,一定是远远超过自己想象的。
难道,是他知道了京城书院的事情?
卫锦忽然觉得有些发冷。
她给祁王府丢脸了,给嗣祁王丢脸了,那以后呢……
她自以为自己还有卫起作为依仗,还有太后作为依仗……
但是在她原来的光环都渐渐褪去的时候,还有人愿意成为她的依仗吗?
卫锦终于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像是被人用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醒了。
该醒了。
眼见着自己这装点得华丽富贵的房间,卫锦颓然坐倒在地。
只有卫起不愿意见她,陶德才会冒着得罪自己的危险,把自己拒之门外。
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说到底,一旦名声毁了,就什么都没了。
一路回来的路上,都能听见所有人的议论声,更不用说其他地方的议论了。
卫锦惨然一笑:“没了,都没了吧……”
不……
不对。
她记得,她还没有输。
是了。
她还有芙蓉斋。
再说了,连宋仪这等人都能东山再起,自己为什么不能?
她僵坐在窗前,漂亮的手指,终于一根一根捏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中。
***
书房内。
“王爷,已经将她架出去了。”
陶德擦了一把汗,走了进来,有些小心翼翼地回复。
卫起低眉敛目,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对面挂着的一幅画,怪石嶙峋,每一笔都是风韵。“梅以欹斜为美,石则以怪为美。这画临摹起来,还颇难……”
听见他说这话,陶德瞅了一眼他书案上铺着的画。
看着墨迹还未干,应当是方才临摹出来的。
而刚才那个时候……
卫锦还在外头闹呢。
不知道的以为今天卫起在处理什么大事,知道的只有默默擦上一把冷汗,哀叹郡主的不幸了。
卫起说完了方才的一番话,才拿起搁在漆盘之中的锦帕擦干净手上不小心沾染上的墨迹。
他抬眼来扫了陶德一眼,道:“弄出去就好了,回头京城书院那边有消息回来,记得报来。”
“是。”
陶德应声,等了半天也没听卫起说话。
这就完了?
陶德心底再次怜悯了郡主一下,闹了一阵,半点水花都没溅起来啊这是。
***
京城书院。
“先生,又有什么不妥?”
这一回,问话的这一位老头儿微妙地用了一个“又”字。
所有人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
刚才出来挑刺儿,直接打了卫锦的脸,现在又出来这是要干什么?
大家伙儿都已经圈定了,杨巧慧虽不如之前的卫锦,但是也足以当得这第一名了。
刚才宋仪一眼扫到那孙芷兰的答卷,难道……
心里不期然地冒出想法来。
众人都围在中间,宋仪依旧站在上头,求是阁内的焚香被清风吹散,沾到每个人的衣袖上。
宋仪神情平静,目光越过众人,看向了外头。
杨巧慧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的神情落入了她的眼中,站在后头的那个据说叫做孙芷兰的姑娘,也进入她视野。
她知道众人担心,也不解释,只问道:“这一份便是孙芷兰的?”
“正是。不知道宋先生有何高见?”
“只是觉得答得不错。”她道,“我的意见与诸位一致,杨巧慧的答卷更为优秀,所以头名该是她。不过我觉得这一份的答卷更有意思。”
说罢,她提笔而起,用朱笔在孙芷兰的答卷上写下几笔。
求是阁外,依旧是焦急的等待。
孙芷兰倒是一脸的平静,仿佛早就已经知道结果,她瞥了一眼站在前面的杨巧慧,又低下了头去。
“出来了!”
忽然有人惊叫了一声。
所有人豁然抬起头来,齐齐朝着求是阁门口望去。
捧着榜帖的童子来到所有人面前,展开便念道:“本年大考,全卷已阅,现承命于文曲,公布魁首者——”
魁首!
要公布夺魁之人了!
所有人精神瞬间振奋起来。
即便是那些没有希望的人,也都很是好奇。
杨巧慧脸上的神情是一变再变,期待,忐忑,种种情绪从她脸上闪现过去。
而孙芷兰终于是平静了。
童子拉长的声音,终于到了那个节点上,念出一个名字来。
“杨巧慧!”
终于……
终于还是她了!
简直是意外之喜!
杨巧慧整个人脸上所有的担心一下放下了,像是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喜不自胜,嘴角咧开,即便是用手捂住,也挡不住笑意。
她眼神里瞬间染上得意,高傲,甚至还有一种奇异的苦尽甘来之感。
所有人都能看见,杨巧慧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而对孙芷兰来说,也是一块石头落地了,沉沉的。
她身边的同伴,多少有些不理解,甚至有些愤愤不平:“凭什么——”
话没完,她的手就已经被按住了。
转过头去,看见的是孙芷兰有些黯然的表情。
孙芷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事。
童子继续往下念:“第二名,孙芷兰……”
终归还是个第二。
孙芷兰摇头叹息,后面的已经听不见了。
杨巧慧也什么都懒得听了,反正她是头名。
只是谁也没想到,念完名单之后,童子竟然站住了脚,捧出一份答卷来,恭恭敬敬地朝着学生们站的地方走了过来。
杨巧慧有些发愣。
人们还在议论:“没想到今年竟然是杨巧慧……”
可是这样的声音也陡然停住了。
童子怎么还下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童子的身上。
童子一步一步走了下来,然后……
站定,在孙芷兰面前。
孙芷兰微讶:“这是……”
“孙姑娘,宋先生在您的答卷上点评了一些东西,请您看看。”
说罢,将答卷奉上。
孙芷兰受宠若惊,双手接过,在众人或是疑惑或是嫉妒的目光之下打开一看,美目之中闪过连连的惊喜:“请转告宋先生,芷兰多谢宋先生指点,感激不尽。”
接着,俯身便拜了一礼,朝着求是阁中。
周围才止息了的议论声轰然再起。
“宋先生没给别人点评过吧?”
“这单独挑她一个算什么事儿啊?”
“呸,她孙芷兰算什么东西?”
“我看脸疼的还是杨巧慧……”
……
脸疼的,的确是杨巧慧。
宋仪没有给别的任何人点评,只给了她孙芷兰一个!
谁才是这一场的魁首?
明明是她杨巧慧!
可是现在却像是当头一巴掌给她打下来,叫她颜面尽失!
转眼所有人都去一轮孙芷兰了,她杨巧慧算什么?!
杨巧慧气得浑身发抖,朝着求是阁内瞪去,却只看见宋仪一个背影。
宋仪正在跟人说话,说完了回头来一看,恰巧碰见杨巧慧的目光。
她并不在意,对着杨巧慧一笑,便见杨巧慧眼神一缩,又怯了。
说到底不过还是个软柿子,不然怎么能被卫锦轻易拿捏?
成不了大事的。
宋仪也不在意。
她看的是孙芷兰。
这倒像是个有灵气,又聪明的,虽然眉目之间有点小家子气,可看着就是比杨巧慧顺眼。她无非是不喜欢杨巧慧,所以顺便给了孙芷兰体面,叫杨巧慧失了颜面罢了。
不过现在看,孙芷兰却有诚心实意。
心下微微点了点头,也看见了对方拜下的举动。
宋仪唇边笑容加深,只对杨老道:“给您添麻烦了,这一回阅卷结束,可要回去好生休养两天。宋仪告辞。”
“宋小先生可慢走,回去也得多加小心啊。”
杨老是个知道世故的人,说的这“小心”二字多半是指卫锦。
宋仪心知肚明,也感念杨老好意,遂道:“多谢。”
她离开京城书院,走在了人并不多的后巷口,回头看看热闹的正街,才呢喃一句:“只剩下一个芙蓉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