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琴音
欧筱彦看了男人一眼,并不答话,只问裘小四:“裘侍卫,可有查看?”
“回主子,刚才属下粗粗搭了她的脉,感觉她无病无伤,只是有些气虚。”裘小四暗暗震惊于自己小师叔对主子的态度,虽然明白小师叔是关心则乱,可那话也未免太过了……
三人来到东方篱所在的房间里。东方篱躺在一张低矮的木板床上,上官子烨苍白着脸奔到她身边,唤道:“阿篱!阿篱!”
裘小四识趣的低着头,不去瞧主子现在的表情。上官子烨将东方篱从头到脚望了两遍,又担心的唤:“阿篱……”
男人知道裘小四说的八成是实情,却想不通东方篱为何会气虚,她的身体一向健康,因气虚而昏倒……太奇怪了。
顾不得粗糙的木板会否损伤他身上华美的信期绣镶银丝翠色襦裙,上官子烨坐到床边,自己给东方篱把脉。欧筱彦负手站在离他们数步之处,静静看着。
刚搭上脉没一会,上官子烨惊喜的盯着东方篱叫道:“阿篱,你醒了!”
对方慢慢睁开了眼睛,“……小烨……”
上官子烨咬着嘴唇,转头瞧欧筱彦,欧筱彦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之前亦非没有想到,当下淡淡道:“你们谈罢,我这就出去。”
裘小四大气也不敢出,跟着主子走了出去,心里直埋怨上官子烨,又对东方篱很是好奇。
到了外堂,欧筱彦坐下来问道:“裘侍卫,依你之见,东方篱的气虚是向来有之么?”
“回主子,属下觉得不像,可能只是最近的事……”
欧筱彦点了点头,刚才上官子烨听说东方篱气虚的时候有些意外,她看得分明,也不知东方篱的状况是否与那桩案子有关,当时是否还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东方篱对着上官子烨,欲言又止。
上官子烨叹了口气,低声道:“阿篱,我确定此处无人窥探,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能否告诉我?”
“我……”东方篱颤颤说了一个字,便又无言,眼中闪过一丝凄惶。
上官子烨的心沉了下去,他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的人,“你真的……真的……”
东方篱缓慢的点了一下头,“那晚我喝多了……我仅仅是想给那人一个教训,万没料到……”
上官子烨的脑子里乱轰轰的。此前他对东方篱的清白那样坚信不疑,而现在听她亲口道出了事实,他内心最强烈的感觉是害怕,害怕失去这个从小到大的朋友……
无论如何,他一定得帮阿篱,阿篱只是因一时酒醉糊涂犯了错,绝不是坏人,他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为此送了性命?
上官子烨低头思虑片刻,道:“阿篱,你先告诉我,你方才怎会忽然昏倒?”
对方犹豫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说实话。”上官子烨直直看着东方篱。
也罢,事到如今,在小烨面前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女人苦笑一声,道:“除夕夜,我服了毒药想自尽,可终归是贪恋人世,很快又服了‘青梅’解毒。”
(关于“青梅”详见第五十二章)
上官子烨瞬间明白了:七日之内,她捱过了“青梅”的反应,但是她没有师爹配的药水加以调养,这几日必然气虚无力,而今日又逢大变,昏倒也不奇怪。
当初自己给她一颗“青梅”,是让她出门防身用的,没想到还真救了她一命。
除夕夜,别人都在家里热热闹闹的,她却……
差点就见不到她了……
上官子烨的心阵阵抽痛。
凝视着东方篱苍白的俊颜,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你就为了这件事想不开?为何不早些同我商量?阿篱,你难道不明白我会不计一切代价帮你……”
东方篱心中十分感动,想握住他的手,但还是忍住了,慢慢道:“小烨,你知道,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想死都没死成……不告诉你,却是怕烦扰了你。”
“你现今如此,我就能安稳了?”上官子烨捶了一下床板。
“时间有限,阿篱,快把事情经过告诉我。”
差胡侍卫送东方篱去官府后,欧筱彦来到了梅苑。假期从年三十持续到正月十五,欧筱彦一直忙着应酬,也就是这两天才算真正闲下来,然而因东方篱一事,今天大半天又耗掉了,她决定正月十五之前不再出门,专心在家陪着夫郎们。
欧筱彦的心情有些烦闷,身为枕边人的林湘然如何感觉不出?两人说了一会话,林湘然浅笑道:“筱彦,我为你抚琴一曲可好?”
“自然好。”欧筱彦喝了一口茶,看着男人在琴案边静静的坐下。
琴声如流水淙淙,明净悠远,弹琴之人娴雅静美,令人见之忘俗。欧筱彦坐在他对面,欣赏着美妙乐音,心中渐渐宁定安乐……
一曲弹毕,余韵袅袅,欧筱彦凝望着林湘然,竟是无言。
林湘然的纤纤十指从琴上离开,他轻轻唤道:“筱彦?”
“唔……”欧筱彦回转神思,鼓掌赞道:“妙,妙极!”
男人的琴艺妙极,琴曲本身也妙极。
林湘然盈盈一笑,“这是我新谱的曲子。”
“难怪从未听你弹过,它叫什么名字?听着只觉置身于月江之上,天高云淡,一叶扁舟尽赏美景……”
林湘然点头道:“正如你所言,不过,我谱曲时心中想的是我们封冉的冉水,这首曲子即是以冉水命名。”
“冉水……我虽到过封冉,却还未曾看过冉水。”欧筱彦微笑道:“湘然,以后我们同去。”
“好。”
欧筱彦希望看看的琴谱,男人起身去取。欧筱彦从面前的青花小碟上拿起一块梅花糕吃起来,这梅花糕出自林湘然之手,入口松软,甜而不腻,且隐隐有梅花的清香,欧筱彦向来十分爱吃。
林湘然将琴谱递给妻主,又将盛着点心蜜饯等的其它小碟推到妻主面前,欧筱彦笑道:“不是说了么,现下我只想吃湘然做的梅花糕。”
林湘然羞涩一笑,在她身边坐下。这时房门被敲了两下,小庆在门外喊了声“主子”。
“何事?”欧筱彦问道。
小庆推开门,道:“主子,方公子的乳父方卢氏来了。”
方卢氏这次来京是为了参加他姐姐独女的昏礼,方涟墨让他给欧筱彦捎来了一个寒玉匣,确切的说,是寒玉匣里的东西。
寒玉是长峦国的珍稀特产,性至阴至寒,胜过冰雪,以寒玉匣贮藏食物,即便酷暑也新鲜如初。方涟墨得知乳父要去京城,便亲手做了近一斤鲥鱼丸子,放在自家的寒玉匣里,让乳父顺便带去。
方涟墨回家之前,欧筱彦陪他游玩了数日,期间在月江上两人曾聊起过鲥鱼,欧筱彦说自己极爱吃鲥鱼丸子,方涟墨说他还未做过鲥鱼丸子,回家后试一试。欧筱彦现在想起这由来,心中感动,对着匣子里一堆小巧玲珑的洁白丸子望了好一会,方才吩咐小庆将丸子送到膳房去。
她对方卢氏道:“实在是辛苦涟墨了……”
方卢氏笑道:“公子做了大半天呢,家里剩下的鲥鱼全用了。”
“唔,这两天我有口福了,涟墨亲手做的东西,滋味必定绝佳。”欧筱彦想起了他以前给自己做过的那碗鸡丝燕窝粥……
方卢氏微微笑着。欧筱彦又道:“对了,涟墨可还有别的东西捎来?”
“没有了,殿下。”方卢氏迟疑了一下,道:“公子虽说过想写信来着,但毕竟……”
欧筱彦了然的点点头。越黎国有个风俗——未婚夫妻不可通书信,其限于妻主和正夫之间,妻主和侧夫、小侍则不受限制。这些日子她和方涟墨没有书信往来,也就是这个原因。她每次思念起方涟墨时,便取出方涟墨临别时赠给她的、他亲手绣的兰花荷包看着,聊以慰藉……
因为太过珍视这个荷包,欧筱彦并未佩在身上,而是将其搁在自己床边的柜子里,柜子还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