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带着秦小秩打马西驰,约五六十里后前面现出一片竹林。
十月仍像秋天,一弯微月清晖漫洒,朦胧月光下只见竹子颇有几分怪异,竹叶不是那种刀剑形状的,而是短短的略呈圆形,上面还开着花,花香馥郁。
秦小秩知道这种竹子叫无梗竹,里面没有竹节,是中空的。
只是她知道这种竹子甚难种植,在各个地方都不多见。
除此之外,唯一见到最多的就是在上次去找迟原风时到的那条石竹村,那里可说遍野都是。
乞丐策马入林,林中小道甚是弯曲,好像进入一个迷魂阵中。
小道中穿行数里,前面顿时豁然开朗,群山环绕中露出一个大湖,在月光下好像泛着袅袅轻烟。
秦小秩想好美的一个湖,难道就是乞丐前辈说的镜湖?
道:“哇,好美,这就是镜湖?”
乞丐道:“本丐不知道它的名字,这个名字是我给它起的。”
秦小秩颇是讶异,感觉这个名字真是起得甚美,说道:“哈哈,这个名字真不错。”
“有时候你想是想不起来的,只有在脑海中刹那的映现,本丐见它湖平如镜,就想到这个名字。”乞丐脸上不无得意。
秦小秩向来自负,不肯轻易打从心底里称赞别人,但是这次让她感到这个名字不可挑剔,就皱着眉头点点头。
湖的西南山下树林森森,西面的湖面则迷迷蒙蒙的不见尽头,形状虽然不像一面镜子,但是镜字之于湖,本来就是绝妙之描画,空灵、清亮,平滑得像镜面一样没有一点高低。
乞丐突然指着南面树林掩映下的湖面道:“你看那是什么?”
南面的湖岸距离只有二三里上下,秦小秩隐隐看到一宽十余丈的青瓦建筑浮于水面上,好像一大半在树梢的笼罩掩映之下,显得朦胧又有几分闲雅的感觉。
秦小秩又皱皱眉头:“没有什么,一处建筑而已。”
乞丐却神秘兮兮的道:“这不是一处很简单的建筑,因为白天的时候,它就消失不见了。”
秦小秩吃了一惊:“怎么会?”
“就是这样奇怪,我才会这个时候与你来观看。”
“那前辈在白日真的见不到它吗?”
“本丐只来过这里几次,白日的时候没有发现这里有一处的影子,只有一次在晚上经过这里,才突然发现那里浮上这么一幢房子。只是当时有点急事需要离开,没有去探究。”
“是不是前辈看错了?”
乞丐心中又是有点不耐,他上次已反驳过秦小秩一次,说行走江湖数十年怎会看错?当下就不再去明着反驳,因为那个已经说过没有新意,说道:“前辈是可能看错,才会大半夜里赶这么远的路来观看这样一幢小房子。”
意思是说南蔻是什么人,不会半夜三更去看一幢不新奇的房子。
而如果秦小秩不理解他的话,那目光就是短浅如鼠。
秦小秩只是赞叹而已,并没有不相信之意,当下说道:“我看这幢房子就是仙居,也只有仙眼才能发现到它这个规律。”
乞丐想你相信就得了,倒也不用这样奉承。
当然也突然想了一下,想难道本丐真是与神仙有缘,而真的出现了一回仙眼?
让秦小秩将马绑在竹林,领着她施展轻功往南面的山岭绕过去。
山岭近水处树林郁郁葱葱,但是上面的草树却甚是稀疏,两人就如走在平地一般。
行出里许,距离那幢建筑已经不远,前面的树林突然茂密起来,两片树林中现出一条陷落下去的小道,小道也明显显出是通向那建筑的去处。
乞丐没有丝毫犹豫,领着秦小秩走下小道。
吱的一声响,乞丐感觉到不对劲,小道突然如人工筑成的一般突然直直的往地底下坠落,而且坠落之势只是一闪之间,即便乞丐的轻功颇高也来不及反应。
一坠十余丈,上面突然黑漆漆一片。乞丐迅速取出火折子划出火星,只见四周已是泥壁,小道不知怎样的就变成了一条封闭的地道。
但是如果是地道还好,前面总有去处,划了几次火折子后,却发觉地道不过长十余丈,前面看到的已经好像是尽头。
登时感到有几分绝望,想本丐被困在这里还好,却是连累了这个小丫头。
南蔻一生英名,此刻却像成了一个骗子,把一个小妮子骗进了这里。
当下来不及与秦小秩说话,冲到地道的尽头察看,只见就是普普通通一样的泥壁,没有看到一丝能够打通出去的痕迹。
秦小秩却不慌张,说道:“前辈,咱们出去很简单呀。”
乞丐吃了一惊,想这个小妮子说梦话,这是一个四面都没有出口的地洞,怎么说能出去?
说道:“小妮子,这次是前辈千不是万不是,将你带进了这个绝地。你如果感到是前辈害了你,你可以将前辈在这里杀了,一命赔一命。”
顿时又想他这个说法错漏,不能出去,就已等于他的命本来就是没有的,不能说是赔命。
他也第一次在秦小秩面前称前辈,显示出是需要他拿出担当的时候。
秦小秩叫道:“什么一命赔一命?我又怎会杀了前辈?而是我感到出去真的很简单。”
乞丐诧异之极,想这个小妮子当下如能想出办法,那机灵的确胜南蔻一筹,只是诧异而有点绝望的瞪着她,看她回答。
秦小秩道:“这里距离湖水不远,只要将湖壁打通,进入湖中就可出去了。”
乞丐双目冒光,登时重重一拍大腿,心想这么简单的方法竟然让小妮子先想到,本丐真是负了南蔻之名。叫道:“小妮子聪明。”
却不知道他因为刚才对秦小秩太过内疚,替秦小秩太过焦急,将这个忘记,其实他冷静下来是可以想到的。
当下就不犹豫,双掌往湖壁拍出,只听轰隆一响,眼前出现一个大洞。掏出火折子照亮,眼前是一条地道,长长的却没见到湖水。
想湖水出不出现没所谓,顶多就是再次把泥土壁打穿。
叫道:“小妮子,咱们进去看看,可能进入了仙宫也说不定。”
他开始想说龙宫,但是想龙宫不及仙宫,就改称了一下。
掏出火折子边划边行,仙宫竟是甚长,进入数十丈后显然已经进入的湖水地带,却奇怪没有水冒出来。
眼前好像到了尽头,现出一下往下走的洞口。
俗话说既来之则安之,而且遭遇之景也甚是新奇,两人都是毫不犹豫走下洞口。
洞上有阶梯直直往下走,大约走了十余丈像是到了洞底,南面又现一条过道,走出十余丈,地道旁边现出一块矗立的石头,乞丐划火折子照了一下,只见上面写着“行人止步”四字。
乞丐一脸疑惑,不知该不该往前走。想这个小妮子的点子甚多,可征询她的意见,就道:“小妮子,你对眼前情势怎样判断?”
秦小秩道:“这里必然有主人,咱们进来是客,当然得尊重主人意思。咱们先停一下,看主人会不会出来迎接咱们。”
乞丐摇摇头,想这小妮子想的就是美,这里人影不见一个,居然还想着别人来接。
但他感到停一下应该,可以先审视一下环境。
只是这里到处黑漆漆的,又好像没有什么好审视,过道也不知还有多长。
两人停下来没有说话,到处也好像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一会乞丐道:“小妮子,主人不出来怎办?”
秦小秩道:“咱们虽然是客人,但如果客人不出来迎接,咱们强闯进去也未尝不可。”
乞丐根本就不想有什么主人出来迎接,更希望这个就是一条荒道,然后自己走出去。
他自从乞丐打扮就开始了孤僻生活,没有人会主动与他做朋友,他也没有主动与别人做朋友,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与别人文绉绉的交谈才觉得甚不舒服。
当下道:“咱们自走自的,这里本来就是一条道,道路哪里来什么主人?”
但是他久走江湖,经验丰富,知道前面可能有机关陷阱,将火折子递给秦小秩,让她在后面划火,自己在前面轻轻探路。
见前面道路的地面与走过来的像是没有两样,却不敢大意前行,先伸出脚尖慢慢的点在地上,慢慢用力,感觉没什么变化才行进去。
叫秦小秩跟着他的脚步走,万万不可行差踏错。走了数步,脚尖踏出时终于感觉到了变化,感觉碰到的泥土松松的,跟着哔啦一声,眼前现出一个数尺宽地洞,泥土哔啦哔啦的往下掉。
当下知道这就是个陷阱,里面必无地方可去,还可能隐藏了伤人的利器什么的。
秦小秩从乞丐小心翼翼前行就知道他的意思,想不到他真探出了一个洞,当下对他甚是佩服。
乞丐此时已没有选择,轻轻跨过洞口,叫秦小秩仍然跟着他的脚步前行。
走出不到一丈,又探出一个洞来。
依然慢慢前行,这次洞口的距离宽了一些,走出约十余丈才又探出三个洞。
前面是一个转角,露出了微微火光。
心中都是大喜,出现火光,则出去必有路途。
这次对前面的地道已看得一清二楚,不用再划火折子,只见地道通往东南方向,宽约半丈,高约大半丈,两边壁上不远挂着朦胧的烛灯。地道的尽处也看得甚是清晰,约在廿余丈外再转而向南。
乞丐知道这里不会再有陷坑,大大方方叫道:“小妮子,仙道在此,咱们且去尽兴一游。”
秦小秩也甚是欢喜,跟在乞丐后面大步而行。
转过道,前面地道的形状又是差不多。
在廿余丈处好像到了地道尽头,西面现出一个有六七个阶梯的门口,下面竟是一个宽约两丈的四方间子,壁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字画,除了数盏烛灯位置,将墙壁挂得满满的。
本来间子的南面又有阶梯门口通出去,但秦小秩对这些字画甚是喜爱,不理会乞丐下一步的指示,径直走进去观看。
其实乞丐也与她如出一辙,背负双手,笑眯眯的对字画露出一副欣赏之色。
只是一副乞丐外貌,如此优雅的神色去赏字画,如果不知他是大名鼎鼎的南蔻,别人必生出附庸风雅之念。
在字画的落款中出现的三个字让秦小秩不禁呆住,只见这里粗略数十幅字画中都落款着同一个名字:石镜湖。直是怀疑乞丐对这里早就已经认识,否则怎会这么巧合,把这里的湖称做镜湖?
乞丐的目光当然也不会闲着,当然也看到了这个名字,想本丐这次是怎么了,料事如神不是?
画的大都是一些山山水水,但笔画甚显稚嫩,像出自一个小孩子之手。字迹清秀,但笔画幼嫰,写字的人似乎年纪也不大。
当中只有一幅人物画,但人物仍然细小,都是以山水为主。
但是这幅画甚是奇特,好像显出作画人对这幅画甚是重视。
画面是一条江河,两岸是石子沙洲,一边是青青的翠竹,一边是低矮的山岭、青青的烟树。
河中点缀着几朵荷花,一叶小舟,舟上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穿一袭白衣;女的绿衣嫦,戴一顶盖过肩膀的大竹帽。
这是唯一一幅没有题名的画,石镜湖三字却题在小舟之上,两人之间。
两人从见到那座可以夜晚冒出来的建筑,到在山岭上遭遇突然陷落地室,到打通了地室进入地道,一路走来,都没有太多异样的感觉,但是面对这些字画,却油然的生出怪异的感觉。
秦小秩是为字画的题名中的镜湖两字感到怪异,而乞丐却远不止此,内心的怪异,只能以极度的震撼形容。
他此生行走江湖,至此自问只遇到两件让他震撼的事,第一件是看到那个叫飞凤姑娘的女子的容貌时,第二件就是面对这幅画时产生的联想。
突然对秦小秩淡淡的道:“小妮子,咱们走吧。”
走出间子走向南面的阶梯,眼前的情景又是让两人意外,眼前是一面荷花清池,池面散落着几朵荷花,一叶小舟雕刻着两个人像,小舟、人像竟与画上的一模一样。
清池的面积方圆只有十余丈,四周拱着一面石桥,石桥里面是一圈尺许的沙洲,沙洲外长着一些青青草树。
整个清池在朦胧灯光的照映下像是在夜里,又像是在阳光下的白日。
更奇怪的是,池边草树上竟有翩翩彩蝶、蜻蜓、蜜蜂,水中亦有一些不知是不是鱼的生物在不停歇的冒泡,让清池显得生机勃勃。
清池东南面是一条大道,好像不远又转向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