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片纯白色。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头部隐隐的阵痛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闭上双眼,心痛的感觉缓缓蔓延开来,一滴泪,缓缓地从他眼角滑落。
“苏浅?你醒了么?”
苏浅听到熟悉的声音微微一怔,随后猛地睁开双眼,便见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站在逆光处。光线太强,一时间,竟让他看不清那人容貌。
那人向前走了两步,一张放大的脸停在苏浅的面前,有些担忧地嘀咕:“不至于吧?难道晕倒的时候摔愣了,怎么跟你说话也不理呢?”
这张脸,苏浅太过熟悉,跟记忆中的一张脸重合。不过,那时,他已经是一身的西装革履,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穿着白色T裇、休闲短裤和运动鞋。
“徐文?”苏浅有些不确定地问。
徐文两眼一翻,哼哼着说:“是啊,除了我还有谁?难道你还希望陆峥能像哥们我一样守着你?我跟你说,你对他那份心赶紧收收吧!不然,迟早吃亏的是你自己!”
在记忆中,徐文已经很久没有跟自己这样嬉皮笑脸地说话了。记忆中的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和陆峥同居二年以后。那个时候,他和徐文将陆峥捉奸在床,他痛苦得整天抽烟喝酒麻痹自己。
那时候徐文拽着他的领子死命地摇着,似乎想要摇醒他一般,徐文让他保证,以后,再也不跟陆峥在一起,再也不为他伤心。最后,他却仍然选择了和陆峥在一起。徐文丢下一句狠话“老子他妈再也不管你们之间这点烂事了!”便走了。然后,他们就真的再也没见过面。
苏浅有些恍惚,只觉得,自己似乎在梦里面一样,他用力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却扯到了扎在手上的针管,随着尖锐的疼痛,手背上溢出了一点鲜红。
徐文见此急忙叫护士给苏浅重新进行包扎,而苏浅则看着自己的手背出神。
手背平整光滑,没有任何的伤口。他记得,在高三暑假毕业的时候,班级集体出去玩,在爬山的时候,为了拉住险些摔下山的陆峥,他的手背被树枝狠狠地划过,随后,留下了一道永远也无法磨灭的疤痕。
手背的疼痛和头疼的感觉,都在告诉他,他不是在做梦,可是眼前的一切,又该怎么解释?
“现在是什么时间?”苏浅声音颤抖地问。
徐文无奈地说:“这都下午四点了,再过一个小时就放学了。你这一昏迷都昏迷了两个小时了,要不是医生说你只是中暑,我都要吓死了!”
“我是说,今天的日期。”
徐文翻了个白眼:“4月30啊,你搞什么啊?没见班级上挂着的日历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烦都烦死了。老师天天念叨时间时间,你都能搞不清楚日期,还真是不容易。”
苏浅呼吸有些急促:“今天是2009年4月30号?”
“是啊,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对劲呢!”徐文说着便把手放到了苏浅的头上,想要试试他是不是发烧了。
“我妈还活着,她还活着对不对?”苏浅激动地抓住徐文的胳膊,颤抖地问。
“当然活着啊,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一旁的护士实在看不下去:“你手上还打着点滴呢,你这样,一会又弄伤了。”
徐文应了一声,随后将苏浅的手放好,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你告诉我,是不是陆峥那个龟孙子又对你胡说八道什么了?”
苏浅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异常,当下解释:“没什么,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徐文听言才放心一些,嘱咐道:“大老爷们,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再说了,还有哥们呢是不,我陪着你,没事,别乱想。”
苏浅点头,他突然有了一种恍惚的幸福感——时间,竟然将他带回到了高三的这一年,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可以重来,母亲也还活着,真好。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可以回去了么?”苏浅对着一旁的护士问,他现在急着回家,他很想见到母亲。他想见到活着的,会唠叨,会骂他,会给他做吃的的母亲;而不是那个面黄肌肉,痛苦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更不是面色惨白,永远不会再有任何动作的母亲。
这一刻,他恨不得立刻跪在母亲的面前,告诉她,他错了,他哪儿也不去了,就在家,陪她。
当初,就为了陆峥的一句话,他改了高考志愿,放弃了一直向往的设计,跟着陆峥离开生活的B市,去了遥远而陌生的C市学习陆峥想学的经济管理,而母亲,也因为他的一意孤行,一气之下患了病。
大学四年,每年回家的时间不过短短数日,母亲的病一拖再拖,等他毕业回家,才知道母亲竟然已经病入膏肓。是他,害了母亲,一切都是因为他当初的一意孤行。
“你输完液就可以走了。”看着剩余不多的挂水,护士补充道,“再过个十几分钟差不多了,回去之后再吃两天药就没事了。”
苏浅应了一声。
“再过两个星期就要报考了,你想考哪个学院?”徐文给苏浅倒了一杯水,随口问着。
“S大。”苏浅答道,语气中,带着一份怅然若失。
苏浅自幼学画画,他最大的梦想,便是成为一名设计师。当初,他想去S大的,S大设计系在省内十分有名,全国也是排得上名次的。如果,没有陆峥的那句话,他一定会去S大。当年的他,那么的疯狂,仅仅因为陆峥的一句话,便改变了所有的梦想和计划。
那时候,他天真地以为,爱情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的。他付出了全部,卑微如尘埃地臣服在对方的面前,对方却因为他太过渺小,完全不将他放在心里。如今想来,不过是梦了一场,梦醒了,他也该走回自己的路上。
输完液,苏浅便和徐文说了一声,随后快速地向家里面奔去,这一刻,他无比希望见到母亲。
一路狂奔,苏浅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前,在即将开门的一瞬间,他却犹豫了,他害怕,一切都只是他在做梦。
苏浅犹豫着按下了门铃,一秒,两秒,三秒,仍然是一片寂静。苏浅的心开始一寸、一寸地下沉。正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看着母亲熟悉的面容,苏浅眼圈一红,差点落泪。
苏敏看着呆站在门口的儿子,疑惑地说道:“进来啊,在门口傻站着做什么?”
抬头见到苏浅眼圈红红的,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你这是怎么了啊?是高考压力大还是被同学欺负了,你倒是说话啊?”
“没——没有。”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掐进手心的疼痛终于让苏浅相信,这不是梦。
苏浅用力地拥着母亲,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喊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