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回(1 / 1)

江虞与江姗一同落座,余光睨着站在大堂中心的于吉。

虽然他看起来瘦弱,随时都快倒下去似地,但当两个健壮的将士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对吴侯孙策下跪的时候,他却挺直了脊梁,膝盖硬的像是千年铁刀木的树干。

孙策见此状,一拍几案怒斥道,“妖道妖言惑众,你可知罪?”

于吉诡异笑道,“试问吴侯老夫何处妖言惑众了?”

孙策靠回红木椅,道,“你借江东大旱之便,捏造你能求雨的谎言,诱使百姓遵你为神,听你蒙骗,这难道不是妖言惑众?”

于吉眯着眼睛道,“敢问吴侯,江东几月来是否一直大旱?”

孙策不语,只是瞠目瞪着他。

于吉再道,“再问吴侯,前几日是否下了一场雨,而这雨是在老夫摆设祭坛求雨之后?”

孙策截道,“下雨乃是四时节令,天眷顾我江东百姓,并非汝之功劳。”

“呵呵,”于吉略睁开一些眼睛,笑了笑,脸上的褶皱更加深刻明显了,“话说到底,吴侯还是不信于吉能求雨罢了。”他阴沉的视线扫过厅内众人的脸,分外多瞧了一眼江虞,再望向她手边摆盘里放着的岭南运来的柑橘,抬手指着道,“江大小姐,老夫可以尝一尝此橘么?”

江虞随手扔给他一只。

于吉稳稳接住,掰开橘子塞入口中嚼着,“谢谢江大小姐。”他扭过头望着孙策,又道,“吴侯不尝一个?”

孙策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略有迟疑地掰开手边一个,但掰开之后,他惊住了。

在场的人看见他手中的橘子皮,也都惊住了。

江姗小声地对着江虞说,“姐姐,吴侯手中的橘子,竟然只有皮没有肉?莫非这于吉真的是妖道?他果真能求雨?”

江虞双手缠着放在膝上,面上无任何波动,平静如一方死水。“现在下结论尚早,吾等暂先看着,莫要言语。”孙策一早让他们姐妹来此绝非一时兴起,眼下没有其他人在场,孙策带来于吉上演这样一番好戏,显然是做给她们姐妹看的。但他目的为何,难道是杀鸡儆猴?

“啪嗒——”孙策将橘子皮扔到了于吉脸上,起身抽出身边将士腰间的剑,架设在于吉的脖子上,贴近他恶狠狠道,“妖道,你敢捉弄我?!”

于吉抬手静静地推开剑锋,用他那诡异嘶哑的声音说,“吴侯大病初愈,老夫没什么好送吴侯的,不如取龙肝为吴侯泡酒如何?”

孙策愣了一愣,望着门外围拢过来的小厮婢女们,猛然转身落回座上,饶有兴致道,“好,本侯便看你如何取龙肝?!”

龙乃是传说中的神兽,世间之人本就未见过。古有黄帝登龙升天,自那之后龙便是真命天子的象征。且不说于吉是否能够取得龙肝,就算真的被他取到了,孙策有幸能服用之,亦是大补。

大堂之外的人越聚越多,人们开始低声言语起来。

江姗又问江虞,“姐姐,吴侯这一回怎么不阻止了?”

江虞分析道,“他七分心思想着于吉取不了龙肝便将他治罪,三分心思想着于吉取了龙肝他便可服用这大补之物。”

江姗点点头道,“姐姐觉得于吉能取龙肝么?”

江虞盯着于吉的侧脸,轻轻摇头道,“取得到取不到稍后立判,只是……此人总给我一种诡异之感。”她扫视四周,手肘支在扶手之上,十指交叉放在胸前,腰板笔直,一双沉寂的浅褐色的眼睛内眼神复杂。

依照于吉的要求,孙策命人取来挂在他房内的一张水墨画,让两个高大的将士展开,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便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孙策剑眉微扬,道,“于吉——”

于吉托着沉重的链条走到那幅画轴前,打量了上面的巨龙一眼,那巨龙张牙舞爪,飞行在广袤的海水波涛之上,龙须飞扬,画得格外气派。于吉满意极了,回头对着孙策道,“希望吴侯不要吝惜这一副画。”

孙策道,“只要汝能取龙肝,区区一幅画算什么。”

“那好”,于吉嘴角一勾,右手便向那画伸去。

众人都盯着他的手,慢慢地,众人的脸上都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有人愣在原地,有人手脚冰冷,有人目光如火般燃烧,有人额头渗汗,还有人竟然软了下来,跪坐在地上。

孙策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也怔忡了。

只见于吉那一只干枯的手臂伸入画中,抚摸了龙的鳞甲,继而突然一钻,钻入了那画中龙的身躯,稍后,听见了一声肌肉撕裂的声音,画中的龙似乎动了动,扭曲着身子,长长地龙须抖动,那龙全身都在颤栗。

江虞望着于吉,他手臂从画里抽出来的时候,手心里有了一个黑漆漆的状似肝脏的东西,还不停地往地上滴下黑色的血水。

于吉脸上表情扭曲地笑着,面向孙策举着龙肝道,“吴侯,老夫失策了,这龙肝也是水墨所制,并不能给吴侯入酒,只能舍弃。”说罢,他手骤然一捏,那龙肝爆裂,喷出几道墨汁朝着四方喷洒。

江姗眼疾手快,迅速起身解开大氅往空中一抖,转了一圈面向江虞,用大氅将二人牢牢罩住,听得背后噼啪几滴水溅声后,江姗冲着江虞微微一笑,然后放下大氅转身,见到厅内厅外众人的脸之后,忍不住噗嗤一声掩嘴一笑。

“姐姐,这些人——”江姗又笑。

江虞浅浅地弯起嘴角,眼里终于流露出一点笑意。

原来这四周的人,包括孙策本身,都被这黑色墨点染成了斑点人。尤其在孙策眉心那一点,配上孙策严肃的愠怒的面容,分外滑稽可笑。

那时候自己和白烨,好像也如这般狼狈。

白烨?!

江虞心中猛然一跳。手抓着扶手,紧紧地。

自己想她作何?

孙策一抹脸,剑眉竖起怒喝道,“于吉!”脸上结痂的箭痕隐隐有崩坏的趋势。

于吉淡然的很,老脸上挂着一个丑陋的笑,朝着孙策拱手道,“吴侯莫要动怒,老夫不是已经取出了龙肝了么,只不过此龙肝暂且不可用罢了。”

孙策道,“莫要装神弄鬼,此肝明明被你藏在袖中,焉能是那画中取出的?!”

明眼人都知道,孙策在强词夺理,但没有人敢说破。

于吉笑道,“既然如此,老夫便取一样此刻没有的东西来。”

“何物?”

于吉眼角褶皱一舒,道,“益州牡丹何如?”

孙策闻言,眼中狡黠一闪而过。

此时节令,并不是牡丹盛开的季节。于是孙策道,“汝若能采一朵盛开的牡丹来,吾当信服。”

于吉眉目不动,口中念念有词。稍许时候,便轻轻松松地从袖口中取出一粒种子来。

孙策抚掌大笑,“只不过是一粒花种,于吉妖道,你失信了,来人——”

“慢着,”于吉截断道,“请吴侯搬来一盆土来。”

孙策靠回座椅,眯着眼睛吩咐道,“如尔所言。”

于吉将那种子埋在小盆里,绕着那盆手中捏诀作法。

众人屏息以待。

不多久,便有一青葱抹绿破土而出。

江姗大惊道,“这于吉果然有些本事!”

江虞则沉闷不语,目光逡巡四方,最终落在孙策脸上。孙策并未像方才那样恼羞成怒,而是隐隐有喜悦之色,但只是一闪而过。

为何他……

江虞沉思。

这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大堂外的人群里忽而爆发出一阵赞叹,有几个人纷纷冲着于吉跪下,大呼“天师万岁!”但这万岁又岂能是随便叫的?普天之下,只有天子才敢承起这万岁之名。

但于吉真的使那万花之后的牡丹在这样深秋寒冷的季节里盛开了。

就连孙策也微微动容,扶着椅子缓缓站起来,眼中透着不可置信。

于吉站在一边,矮小瘦弱,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

“吴侯如今可满意了?”

“嚯——”随着锐利的声音嗡嗡入耳,于吉眼前寒光一闪,鬓角的白发飘落了几根。回视那牡丹花,从花梗处被人劈开,断裂两段,整整一朵都落在了地上。

孙策从容收起剑,转身侧首目视于吉冷冷道,“此花非益州牡丹!”

众皆哗然。

于吉摊摊手,“吴侯既如此固执,老夫无话可说。”

孙策转身入座,高高早上威严道,“来人,将此妖道拿下,三日之后问斩!”

但于吉身边的将士却迟迟不听命,“主公,这……”

“你们敢不听本侯命令?”孙策怒气更盛,脸上狰狞。

将士在他气势压迫之下,双膝跪地抱拳道,“吴侯,于吉的确颇有本事呀!”

“你!”孙策面上肌肉抖动。

“吴侯。”一个冷静的、令人沉静下来的温柔声音从一边幽幽传来。众人的视线集中在了站起的江虞身上。江虞走到大堂之上,对着孙策恭敬道,“吴侯且慢。”

“你也想替他求情?”

“江虞并非为于吉求情。”

“那你为何阻吾?”

“吴侯请借一步说话。”江虞示意。

孙策示意左右推开一些,让江虞近前。只听江虞缓缓道,“于吉已在众人面前展现妖法,让众人敬服不已。此刻吴侯若执意处死于吉,恐会引起众怒。”

“难道本侯杀不得这妖道?”

“江虞之意,吴侯不如借助这妖道自己的手杀死他自己?”

孙策眼睛骤亮,“江大小姐有何主意,快快说来。”

“不如让于吉设坛求雨。”江虞镇定,娓娓道来,“若是求到了雨便能为我江东暂时解了数月干旱;若是求不到雨便顺理成章地处死于吉。进可攻,退可守,此非两全其美?”

孙策嘴角勾起,“若非江大小姐是女子之身,吾定要招你为江东谋士。”

江虞浅笑,“实不相瞒,江虞献计是要向吴侯讨一个人情。”

“哦?”孙策挑眉。

“求吴侯放过白烨。”

孙策望着她的眼睛,如今近距离地看,他越看越觉得江虞的眼睛美丽深邃,仿佛能穿透人心一般,连他也在不知不觉中痴了。

“吴侯?”江虞提醒。

孙策清理了嗓子道,“好,吾就给你这一个人情,算是你献计之功。”

江虞得偿所愿,欣然转身退开。

日暮时分才回到江府,这一日一夜的颠簸总算有了结果。

当江虞下马车仰头望着江府门口金漆大字的时候,守在门口的小厮匆忙跑了过来,喘气不止道,“大小姐,府中发生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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