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耳边呼呼吹过。
一个白衣女子身形迅速地在吴郡的屋顶上掠行。
身后跟着一道黑色的鬼魅的影子。
江姗换了白烨的衣衫,一口气也不敢多喘,施展了全部功力在屋顶上狂奔。但万俟尘毕竟是来自于阴司的黑无常,他本就是一缕魂魄,身形自然较江姗轻松许多。不多久他便追到了江姗。
“站住!”万俟尘厉声道,“我知道你不是白烨!”
江姗僵了一僵,她看不见万俟尘,但此刻却听见了他的声音,回头看着空荡荡一片,她有些心惊胆战,“我是江府的二小姐江姗,你是白烨的朋友?真巧,我也是她的朋友。但你追着我干什么?”她在故意拉近和万俟尘的关系。
万俟尘却不吃这套,只听他道,“白烨在何处?”
“我不知道呀,”江姗滴溜溜转着大眼睛,笑嘻嘻道,“鬼差大哥,如果你找错了人,我就先告辞了。”她说罢便要走,但一转身便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的右臂压在了自己的后背,再对着自己的膝盖一顶,江姗便膝盖一软,单跪了下来。
当听屋顶上瓦片咔嚓一声,她跪下的地方碎了一片。
江姗咬牙吃疼,却愣是不出口求饶。
“是江虞叫你引开我?”万俟尘冷声问,“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江姗背对着他,死活挣脱不得,肩部位置生生地疼痛,她额头冒出冷汗,语气却不卑不亢道,“自己心肠歹毒的人才会将别人往坏处想,不是姐姐叫我来的。”
万俟尘稍一用力,将江姗的胳膊往她的身体掰近了一寸,肌肉牵扯的声音咯咯作响,江姗额头的冷汗犹如大豆般冒了出来。
“小姑娘,你是江虞的妹妹,她一定很关心你。”万俟尘道,“你替我约她出来我就放了你。”他心知白烨此刻定然和江虞在一起,自己不想与白烨正面冲突,只能让江姗将江虞引出来。
江姗立即道,“你要对我姐姐不利,我怎么会傻到替你引她出来?”
万俟尘手上一用力,便听清脆的“咔嚓”一声。
“啊!”江姗痛苦大叫。
万俟尘松开了江姗的右臂,江姗以左手撑地,跪在那儿不停喘气。但每呼吸一下,便觉得右臂疼痛无比。她透过眼前垂着的散发看见了自己的手臂,它无力地捶在右侧,没有感觉,就像不是自己的一般。
“你的右臂已经脱臼。”万俟尘站在那儿淡淡地说,“你不想你的左臂也受伤吧?”
江姗哼哼一笑道,“就算你将我手臂都砍断了,我也不会帮你。”
万俟尘一怔,他想不到像江姗这样养尊处优的小女子也有勇气反抗自己,剑眉一皱道,“你不怕我?”
“我为何要怕你?”江姗缓缓站起,面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下巴一抬傲气道,“我在明,你在暗;我在阳间,你在阴司;我是一个健康的人,你是抓人魂魄的鬼差。我阳寿未尽,你便不能夺走我的魂魄。你有什么可怕的?”
万俟尘眼色深沉,执镰上前一步迫视江姗。他又瘦又高,足足比江姗高了一个半头,但江姗看不见他,若是看见或许会为他的眼神和气势吓唬住。
江姗不知道他是否还在那儿,但她也不敢冒然开口,她怕一开口自己便泄了气。于是只能屏住呼吸凝神细听,希望万俟尘早点开口说话。
“哼。”万俟尘从鼻子哼出了一声,却忽然感觉到脑袋后头有一道寒气袭来。他一偏开身子,那道寒气便堪堪从他耳后射过,在他的耳朵上留下了一道口子。幸而江姗个头比他矮得多,否则在他避开的时候那道寒气便会正中江姗。
万俟尘转身厉声呵斥,“何人在此,速速现身!”他手执长镰,长镰发着幽幽的黑光。
“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丢不丢脸?”一个男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充盈而颇有戏谑味道。“噢,你好像称不上‘大男人’,你的前世好像也是专门欺负女人的。”
万俟尘目光一沉,怒不可遏,围在腰间的黑色铁链咔嚓作响,“尊驾是不敢现身与吾相见吗?”
“哈哈哈——”那人朗声大笑,“莫用激将法,我自认不是英雄,为了存命,做狗熊也可。”
江姗忍不住掩嘴一笑,心想这个人好生奇怪,竟然愿意做一只狗熊?但也很可爱,至少比某些道貌岸然的人直爽许多。
万俟尘巡视四周,突然目光在东方一定,迅速化作一道黑影掠了过去。
江姗留在原地,她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并不清楚万俟尘的去向。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后正想着如何下屋顶的时候,耳边有一个人说,“我送你回去。”
江姗还来不及看清楚他的样貌,便觉得身子一轻,那个人横抱着她跃下了屋顶,然后将她送入早就停在下方小巷内的马车上。那马车古朴破旧,马似乎与之前那匹一样瘦。
“喂!”江姗冲着外头那人的背影喊,“留下姓名!”
那人身形一顿,“以后我们还会见面,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我的姓名。”他说完就消失在了墙后。
此时马车忽然动了起来,江姗一个不稳跌到了车的后部,脑袋“哐当”一声砸在了马车壁上。她本想抬手去摸摸后脑勺,但才想起自己的右臂已经脱臼了。她无奈地靠在马车里,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那匹瘦弱的红马,心想着此次这马莫要发狂才好。
到了江府,江姗自己跃下马车。那马嘶叫一声,便拨开步伐冲着道路继续狂奔,不一会儿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江姗凝望着那马车消失的方向许久,扶着右臂慢腾腾地上了石阶。门口的小厮见到她如此狼狈,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江姗让他们请一个接骨的大夫,自己走入了后院。
不知不觉进入了江虞的院子,她院里的一株蓝花开得格外妖冶。其他的草木在深秋季节早已凋零,江虞好像特别喜欢肃杀的场面,她的院子里总是一片萧索。但那株奇异的蓝色花朵却是一个例外。它从来只是孤单单的一枝,从来不会多,也从来不会少。
江姗浅笑,走到那蓝花面前静静地看着。
姐姐喜欢这样的花,是因为那个人吧。
听见江虞的屋子里有人在交谈,江姗慢慢地走过去,伸出手停顿在了门前,她以咬唇,缩回了手。绕到边上静静地站在了窗户边上。眼睫微微下垂,望着地面上的枯草。小石子路被清理的很干净。她靠在墙壁上,长长的睫毛犹如筛子一般盖住了她有些黯然的眸子。
白烨抚摸着江虞脖子上的伤痕,眼里疼惜道,“我给你上药,否则会留下伤疤。”
江虞坐在椅子上,注视着白烨,见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顿时眼眸一动道,“这是我给姗儿的紫金软膏,她将此物送给了你?”
“嗯,”白烨没有注意到江虞脸上表情的变化,抹出一点软膏仔细地替江虞涂上,道,“二小姐替我引开万俟去了,等下我就去寻她。她与万俟尘无冤无仇,又机灵古怪,相信不会有什么麻烦。但我还是亲自过去看看,以免那丫头真的和万俟冲撞起来,事情便难以收拾了。”
江虞道,“嗯,我也不放心姗儿。”她转头目视白烨侧脸,“白烨,对姗儿好一点。”
白烨指端一顿,仰头有些茫然,但很快微笑道,“她是我的朋友,我当然要对她好。”
江虞浅笑颔首。
躲在外头的江姗身子一震,无力地仰起头继续靠着,她仰望天空,右臂的疼已算不了什么了。
只因为她的心……
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