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永德这回算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印章在眼皮底下被盗,老父莫名其妙地突然死亡,女儿思佳又差点被自己误杀!这一连串一桩桩倒霉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了,他再一次觉得他的运气与他的名字唱了反调。让他的心里稍微安慰的是良子和百合的出现。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万般巴结的吉野会是自己的女婿,他很想找个机会跟百合相认,然后告诉吉野自己是他的“泰山老丈人”。如果安培晋太郎知道自己是吉野的老丈人,他总会另眼相看自己吧?可是印章的丢失让郝永德心里冒出了一股凉意,这说明自己被“惦记”上了。月儿是不是他们派来“惦记”他的?那天她是来救那个混小子的吧?她是哪一方派来的?军统还是抗联?这些问题纠缠得郝永德头疼欲裂。他有想逃之夭夭的冲动,对,到日本去,和百合和良子一起回日本去过日子,良子一定愿意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他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自从回国后,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再去日本。以前良子的家人不要他,现在他是百合的爹,带着这么多宝贝,还有月儿和思佳,在日本一起生活,那该多好啊!刘婉婷想一起去,更好,不愿一起去,把带不走的财产全留给她。他居然连刘婉婷的后路都给她想好了。
月儿心里对郝永德失望透顶了。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父亲还没这么绝、还没走这么远!蔡医生从他的身上偷来的印章让她彻彻底底地相信了父亲的确是在走私文物,出卖祖宗;当他动作极快地抬手打死他的随从,杜绝她和永健的退路时,她感到了他的冷酷无情,月儿以为他只是想把他们留下,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想杀永健。要不是思佳挡了一下,说不定永健就此殒命了,想到这里月儿的心里一阵后怕。
月儿很想知道父亲到底还在做什么?
郝思佳出院回家后,对郝永德爱理不理的,这让他很苦恼。当他风风火火地把女儿送到华慈医院抢救时,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郝思佳气若游丝、全身被鲜血浸透,他的手上、衣服上也到处都是,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会朝自己的女儿开枪?呆在手术室外,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混沌。他断定这一切是永健和月儿的阴谋,是月儿怪他小时候没有去寻找她,把她弄丢,在报复他。可是月儿不知道道当他赶到爆炸现场时,他的心有多痛、有多绝望?母女住的房子被炸成废墟,院子里残存的树枝上挂着带血的布条,房子的横墚被烧成了碳,还在冒着青烟,他疯狂地在废墟中扒拉寻找母女的尸体,仆人们怕他受伤,硬生生地把他拉开了,他们都以为她们母女已经葬送火海了。他开始憎恨起永健来,他恨他利用自己的两个女儿来对付他。虽然现在他知道自己有三个女儿了,但是在心里还是最爱郝思佳,因为她是自己一天天看着、抱着长大的,他还要看着她出嫁、做母亲,她已经深深地嵌入自己的生命中了。月儿和百合可以不在身边,思佳却不能不在他的身边。永健居然害得自己最心爱的女儿身心都受伤,这个仇他是一定要报的!
郝思佳终于完全康复了,郝永德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经过这一系列事件,他感到自己的身心极度疲惫,他好想得到妻子刘婉婷和女儿的温存,像往常一样,女儿见他回家,会一把夺过他的公文包放到茶几上,然后让他坐到沙发上,给他端茶敲背,让他讲各种笑话给她听。这时候刘婉婷会端坐在一边,含笑地看着他们父女俩的互动,静静地分享着父女在一起的快乐,不去打扰他们!每当这时候,郝永德的内心都会充满一种说不出的甜蜜满足平和之感!女儿学唱戏,开始他强烈反对,但当女儿执意要学时,他千方百计地为女儿创造条件,本来不怎么喜欢听戏的他成了女儿最忠实的观众。可是这一切仿佛成了遥远的过去,再也回不来了!
自从出院,女儿连一声清晰的“爹”都没有喊过他。女儿脸上那种落寞兼冷漠让他的心如刀割般的难受。刘婉婷也是,她看他的神情好似在看一个跟她不相关的人一样,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即便两人双目交汇,她也是匆忙避开,不愿直视。由于郝再来走得急、走得突然,老母亲郝许氏还没从丧夫之痛中走出来,整天悲悲戚戚的,让他的心好似压上了千斤重石一般,他甚至感到家里的老少三个女人都像跟他有仇似的,让他觉得在这个家里他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他想到了良子和百合,他希望能从这母女俩那里得到点温暖。于是他让随从准备了一些礼物分别给吉野淳吾、良子母女,然后在吉林最高级的百丽来百货大楼为百合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外孙女英子买了几套好看的衣服,提着这些礼物,他直奔吉野的寓所而来!
“郝桑,你太客气了!”吉野嘴上虚情假意地推脱着,手却把礼物推给旁边的百合,示意她去收起来放好。吉野知道郝永德借着他们日军的势力不知道敛了多少不义之财,这点礼物对他来说化的钱连一毛都算不上。
“说吧,郝桑,今天你肯定不是只是来送礼物这么简单。你们中国有句俗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看,我能帮你做什么。”吉野端着架子不冷不热地对郝永德说。
“他娘的,老子是你岳父大人,你还一口一个郝桑。真正是有眼不识泰山!”郝永德在心里咒骂着吉野,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
“没,没!”郝永德摇着头否认着吉野的臆测。“您的岳母和夫人、小姐远道来到中国,作为您的朋友,我过来看看她们,顺便跟您约个时间,咱们两家再在一起吃个饭,让我尽尽地主之宜。”郝永德谦逊地抬抬屁股,眼睛却瞟向在一旁低垂着头温顺地端坐着的良子。
“那多不好意思呀!正月十五不是刚在你家吃了吗?”吉野有点意外,他不相信郝永德只是请他们吃饭那么简单。
“瞧您说的,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您还惦记着。这样吧,这个周末,在得意楼我定一桌,算是给老夫人、少夫人和小姐洗风接尘。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过来接老夫人过去看看菜谱,看看有什么菜合少夫人和小姐的胃口。”郝永德不敢把发生在家里的事情告诉吉野。
没等吉野提出异议,郝永德就从榻榻米上起身告辞回了家。吉野见没他什么事,也就随他去了。
第二天,郝永德如约来接良子,良子早就打扮停当等候着郝永德的到来了。良子平静的外表下心潮澎湃。她淡淡地描了描眉,又涂了一点口红,打了一点胭脂,好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不那么地憔悴。她不停地照镜子,寻找着当年自己的模样。可是岁月真的很无情啊!那眼角和嘴角深深的皱纹,无不在告诉她,她已老了。
两人终于又单独在一起了,那次在郝永德书房短暂而匆忙的相聚一直萦绕在良子的心中。此刻,她能从容面对郝永德了,想起过去一个人带着女儿走过的漫长道路,她的心陡然作痛,疲惫不堪。她的眼前浮现出那个衣着光鲜、风情万种的年少的自己。良子的泪水冷不防夺眶而出,滚滚而下。她愣愣地站着看郝永德,就如同一个饱受委屈又茫然无措的孩子。郝永德默默无言,他走上前来,温存地拥她入怀,把她紧贴在自己的肩上,然后,他又俯首贴住她的脸。良子浑身酥软,靠着郝永德。她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身体,就像当年他们在东京幽会时一样。郝永德的双臂给她慰籍,她的泪水骤然而止。他的怀抱让良子感到舒服,她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她不再狂热、不再激动。只有郝永德知道她的过去和现在,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心,只有他才能分享她的青春的记忆,现在她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