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睁开眼睛,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时,还有些失神。
先前的梦太逼真了,让我几乎以为自己也曾经是他们中间的一员,那些喜怒哀乐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直到浴室的推拉门被推开,轻缓的脚步踏在了柔软的羊毛地毯上。
已经洗漱好的男人换上了暗蓝色的衬衫,他拉了拉脖子上的领带,神色淡淡。
看到我坐在床上,便直径向我走来。
“醒了?”男人低低问着,垂着眸子望着我。
我有些呆呆的抬头看着他,神色茫然,好半天才回过神,点点头。
男人却皱了皱眉,坐了下来。
床微微凹陷。
冰凉的手指轻撩了撩发丝,往耳后挽了挽,最后流连在颊边。
梦境里,那个穿着深蓝色和服,神色宁静冷淡的少年蓦地跟面前的男人重合在一起,面上,带着薄茧的指尖还停在上面,我望着男人那双深邃的,看不透的墨眸,似乎突然看明白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要表达的情感。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我却分明的透过那张淡漠的脸,看到了掩在下面浅浅的担忧,似乎是要顺着指尖努力的传达给我。
我心下猛地一跳。
我蓦地抓住男人的手,男人微微向前弯的动作立时顿住,他任由着我用力的抓着他的手,浅浅红痕印在上面,他只是抬眸望着我,墨眸微微起伏。
我不知道我的目光微微发颤,我只是用力的拉着男人的手,张了张嘴,但是隔了很久,才只是轻轻的问了一句:
“委员长……十年后的我,是叫你恭弥吗?”
风轻轻撩起长长的黑发,带着几丝暑气。
少女坐在高高的天台边缘,双腿腾空,任由风掀起她的裙角,她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远处不知名的地方。
天空是浅浅的蓝色,风和日丽。
朗朗的读书声从教室里传来。
身后的,已经有些锈迹的铁门被推开,发出沉闷的响声,略显刺耳。
轻缓的脚步声一直到她身后几步才停下。
她没有回头,依旧眯着眼睛望着远方。
一双手臂蓦地揽住她的腰,低低的,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下来!”
柔软的手指却轻轻按在了要用力将她抱下来的双臂上,那双手臂瞬间卸去了所有的力度。
少年有些无奈,只能学着她,也翻身坐在了边缘上,目光却望着她的脸:
“我会去意大利。”
黑发少女没说话。
他顿了顿,低声说着:
“跟我一起。”
这时她才转过脸,望着那张白皙精致的面容,以及那双微微发亮的眸子,垂了垂眼睑:
“我不能去。”
“为什么?”少年的语气略显冷淡。
“我只能在这里,在并盛,恭弥,你可以去很多地方,但是我不行。”她轻轻说着。
她不能离开并盛很远,离开的太远的话,很有可能,一点小伤都会要了她的命。
少年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那就留在这里。”
“……恩?”
少年抬头,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那我就留下来。我会跟小婴儿说的。”
其实,他本来要去意大利就是因为小婴儿嘴里强大的肉食动物,即使他在有兴趣,但在他眼里,都比不过并盛。
“不。”黑发少女认真地看着他:“恭弥,意大利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小婴儿说得对,孤高的云是不应该被束缚在任何地方的。”
“但是你不高兴。”黑发少年望着他,如墨的眸子像是染尽了月华,他依旧语气淡淡的说着:“我说过的,我不允许你离开我身边,而且……你不开心。”
她微愣。
过了很久,她才转过脸去,重新望着蓝天,上面的浮云自在的漂浮着,不受束缚,不会停留。
少年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浅浅的声音:
“那我就等着你好了。你还会回来吗?”
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绊倒,前面的男人比我还快的转过身揽住我,他皱着眉,似乎很不满我因为走神差点摔倒。
我哈哈笑着挠了挠头。
没办法,刚刚不小心望着委员长的背影出神了……谁能知道这地上还能被人扔下什么东西。
这么想着,我低头,就看见脚底下不知道谁扔的……牛奶巧克力?!
我弯腰捡了起来,看着这个造型明显与这个基地不符合的甜心状,然后在男人的注视下,面无表情的拆了扔嘴里,嚼了几口,还挺好吃,咽了下去后,我才重新看向男人:
“走吧,我饿了。”
男人望着我的目光却略显纵容,看着我走过来,继续拉着我向着……办公室走去。
是的,委员长是出了名不愿意群聚,看到群聚就咬杀的——
男人吃了饭就先离开了,我对着他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他要去训练室训练那群从十年前来的小鬼。
这边男人刚刚走,北川那二货就探头探脑的从门外伸了进来。
一见到就我一个人,立刻蹦了进来,冲到我面前,无比自责和担忧的着:
“房子我对不起你——本来说好昨晚我去守着你房门口,你睡着了我就进去捉妖……谁知道我躺在房间里睡着了……”
北川孝堂很忧心,当他睁开眼睛看到天都亮了的时候,惊得从床上蹦起来,衣服都没穿好就冲向房子住的那间房间,谁知道推开门一个人也没有,当时他的心里就咯噔一下,要是因为他的失误房子出了什么事,依着他对云雀的了解,估计他也就基本上没命活了,好在有人看到云雀跟房子过来吃饭了,他才急急忙忙跑过来。
北川看着我面色如常,还因为吃饭吃的有些冒汗的脸,如是松了口气。
而我则是看着北川夸张拍胸口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我就知道这货不靠谱,所以昨晚我也压根没等他,再说了,有委员长在,十个北川孝堂都不一定抵得过一个委员长!
放下心来的北川看着我吃饭,昨晚倒头就睡也没吃饭的他现在也饿了。
北川就这么凑在桌前,两个眼睛眨都不眨的望着盘子里的饭。
我终于嫌弃的推了他一下:
“要吃自己盛饭去,别在这妨碍我的胃口了。”
于是北川欢快的奔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两碗米饭。
“你盛那么多干嘛?我吃过了。”我看着北川坐在桌前,以及他手上的两碗饭。
“啊?没说跟你啊,这都是我吃的。”北川扒了口饭,听到我的话,茫然的抬头望着我。
“……”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的我,默默地把饭桌让了出来。
这货真是太掉价了……
好不容易从饭碗里伸出头的北川终于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咽了咽嘴里的饭,看着我:
“对了,我都差点忘了问了,房子,你昨晚没事吧?那只出来了没?”
“哪只啊……”我随手翻着书柜上的书,漫不经心的说着。
“……就是那只食梦貘啊——”北川被我的态度弄得有些抓狂。
“那个啊……”我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才问着:“北川,那个食梦貘有没有别的功能?”
“……啊?”
“就像是什么引导别人做梦之类的……”
“啊啊?”
八月份的天炎热的有些过了头。
并盛中已经放了暑假。
黑发少女坐在靠窗的木桌上,像着少年无数次的那样,端着杯子轻轻抿了口。
院子里的竹筒还轻轻敲打在石头上。
一个人影从墙上翻了下来,鬼鬼祟祟的样子,中途还被树枝划到,艰难的来到门前,还不忘记透过窗户往里面看看。
“嗨——房子——开门——”
黑发少女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才懒洋洋的开口:
“怎么翻进院子的,就怎么翻进来。”
悲愤的某人真的撬开了窗户,翻了进来。
黑发少女却一脸惊诧:
“你竟然真的撬了?!恭弥家的房子你都敢撬……”少女对着他伸出大拇指。
“等等——不是你让我翻进来的吗?!”
“我逗你玩呢你还真信——让你去死你去不?”少女斜睨着。
“卧槽——”来人拍起桌子:“你又耍我玩——亏我还好心要带你去看他们登机!”
“不去。”少女一口回绝着:“登机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回不来了,再说了,我要是想去还用得着你吗?”嫌弃的语气戳中了少年的胸口。
少年揉了揉有些内伤的胸口,也大大咧咧的坐下来,倒了一杯茶:
“我说真的,房子,你真的不去吗?云雀还真由着你。”
“……不去。”少女喝了口茶,目光望向窗外的蓝天:“去了又能怎么样?你还想让我跟着一起上飞机吗?”
“……”少年也有些无话可说,挠挠头,最后叹了口气:“要不让云雀把并盛中搬到意大利得了,还省事!”
“边玩去。”少女斜眼:“你是觉得我活得太长了那么想死?!”
房子动了地基,基本就残了,这货怎么跟没有脑子的一样。
而且……她想要的不过是跟那个人长相厮守,没了命,这些都只是空想。
少年抓抓脸,也没想到好方法,只好停住嘴。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院子里清脆的竹筒声。
一直到指针快要直到3点的时候,少年有些憋不住了,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少女却率先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清脆的一声。
她站起身,走了两步,回头看着还坐在那里有些呆的少年,终于有些不耐的开口:
“还等什么呢,走吧。”
“哎?……去哪?你不是说不去看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去看了?到处转转不行吗?他走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楼房的阴影遮挡住少女的身体,她的面容一半隐在阴影下,风夹杂着暑气掀起她的裙摆,略显凌乱的发丝飞舞着。
她沉默的站在那里,望着对面天台上站在那里的黑发少年。
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平静的有些异常。
“房子你……”少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停了下来,他也看到了对面楼上,那个修长笔挺的身影,黑色的校服外套披在身后,那双向来淡漠的眸子夹着几分焦虑,他神色不变,目光却一直望着任何有可能出现的街道上,他身后,是已经整装待发的少年们。
那些都会是他的同伴。
少女听到少年的话没有回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天台上的黑发少年正向着周围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在视线要扫到这里的时候,少女猛地缩回身,贴在墙壁上,冰凉的触感立刻侵袭而来。
在这个已经炎热的夏天,这么冰冷的感觉,几乎让她有些麻木。
外面巨大声响传来,少女却没有再去看一眼,倒是少年有些着急的探头望过去,还不忘碰了碰她的手臂:
“喂——要走了——你确定不过去吗?!云雀还在往下面看呢!肯定是找你的——”
她却是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外面的轰鸣声渐渐变小,甚至消失。
“唉——”亲眼看着飞机飞走的少年急的只能叹气,语气有些埋怨,回头看着少女:“你干嘛不去送送他?就因为他去了意大利你生气了?云雀就算不说,他肯定还是希望你去的。”
少女只是沉默的伸手摩挲着左手上的戒指,上面的纹路在她的指尖滑过,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开口: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当然明白这一切,她也从来没想过要放了那个人格子,但是……
“他能够离开并盛,离开日本,而我只能永远呆在并盛中……你明白吗?”
这中间的距离太遥远了,以至于她想要努力追都追不上去。
她怎么可能不想跟他在一起。
肩膀被猛地一拍,我吓了一跳。
转过脸就看见北川那张放大的脸,我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拍上去:
“离我远点——”
“喂喂——是你说的要来训练室看云雀他们训练的,现在到了你却站在门口,我好心叫你你还推我——你还是我的小伙伴吗!”北川义愤填膺。
而我只送了他一个字:
“滚——”
北川撇撇嘴,摸摸鼻子,将手放到墙上的识别器上,嘀的一声后,合上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巨大的紫色的针球。
我微微张大嘴巴:
“那是什么……”
“……小卷?”
刚刚走进来就被男人发现,他干脆的无视了还在针球里的棕发少年,直径向我走来,看到我跟北川在一起,淡淡扫了一眼北川,北川立刻自觉的向后退去,把空间留出来,还不忘记眨眨眼,笑的猥琐。
我抽抽嘴角,忍住想要锤上那张脸的冲动,望着面前的男人:
“内什么……吃完饭有些无聊就来看看你们训练……不过你们这是在干嘛?”
那个显眼到让人无法忽视的针球让我有些好奇。
“是小卷。”男人低低说着。
说到这个小卷,是委员长十年后的匣兵器,一直可爱的要死的萌刺猬。
说实话我第一次看到这只刺猬,并且知道这是委员长的匣兵器的时候,表情瞬间诡异了一下,忍不住联想到以前在并盛中的时候,委员长似乎确实对小动物抱有异样的温柔……哦不,快停下……
我再次强行停止了脑袋里的各种禁忌的画面,掩饰性的咳了两声:
“你不是说你在训练沢田吗?怎么没看到他?”
男人看了我一眼,然后略略扫过那个巨大球。
“咦?!——那个球里的就是他?!”我有些惊讶:“你们这是……在训练什么,那么奇葩……”
男人对我的想象力有些无奈,难得开口解释那么多:
“那是继承。是彭格列历代首领都要接受的继承仪式。只有在距离死亡最近的地方,才能完成的仪式,至于能不能成功,就要看他自己了。”
“十年后的他既然已经成为首领的话,那么现在也应该不会有差错吧。”我想了想。
“说不准。十年前的继承没有现在的仓促,因为战争的原因,所以必须逼着他完成继承。”男人摇摇头。
“逼着啊……”我喃喃着。
不知道怎么,我突然想起了先前的梦。
梦里的那两个人似乎都在逼着对方做出什么决定。
那么结果呢?
紫色的球裂开的时候,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
离得最近的几个人向后跳去,小婴儿一脸意料之中。
小卷已经飞回到了男人的匣子里,被收了起来,我被他护在身后,什么波动都没有感觉到。
棕发少年额头燃着金色的火焰,那双浅咖色眸子,也被染成了金棕色,带着几分冷漠和淡然。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少年在看到小婴儿的时候,表情有一刹那的松动。
那是……
我微微怔愣。
那是在熟悉不过的目光了。
就像是曾经我偷偷望着委员长时的目光,像是梦境里那两个人彼此相对,倒映出对方身影的眸子里,映射出的目光,就像是……
“怎么了?”
男人低沉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我看着男人如墨的眸子里,深邃的看不见波澜的眼底,梦境里那双有些焦急的目光再次显在眼前,我心里有些发慌,口不择言的叫着:
“别这么看我!”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我几乎感觉到男人身上一瞬间散发的冷气,但是下一秒又消失殆尽,他只是伸出手拉着我,在众人没有察觉到的情况,把我拉了出去。
我没有挣扎,顺从的走了出去。
狭长的走廊里,只有我跟他。
他向前一步将我抵在墙上,低下头看着我,语气有些冷漠:
“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紧贴在墙上,双手抵在男人胸前,望着男人,声音有些发颤:
“什么都没有——云雀恭弥我不是十年后的我,你们之间的事我根本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这些——”别再用那些悲伤的记忆折磨我了。
那些都不是我跟委员长——
我的话蓦地停住,我微微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我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自从那个散不掉的梦境开始。
一股拉力拉着我跌向男人的怀里。
怀抱很温暖,很可靠,也很真实。
强有力的心跳声就在耳边。
“你们是一个人。”男人一字一顿的说着:“你根本撇不开我们的关系,并盛。”
我怔愣着失神,隔了很久很久,我才喃喃着:
“是吗……那么委员长……你后悔来意大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