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后。
红日初升,晨风浩荡。
太阳升起时,江面笼罩上一层磅礴而隐约的金光。
远处的风帆,一艘艘从桥下缓缓驶过。
暮霭散去,天空划过飞鸟。
古老的城池逐渐崭露出轮廓,如同巨兽在晨光中抬起了头。
八月,江城。
炎夏已至。
水流云觉得自己分明呆在这个城池最热的角落里。在这一条臭气熏天的贫民窟的后巷,闷热简陋的向烧砖头的火窖一样的低矮的厚厚的密不透风的蒙古包式的小房子中,她已经在里头“蒸烤”了一整天。
泼墨一般的长发,被汗水粘在脖子上,潜伏的时刻,又饿又难受。
一只苍蝇飞过,令她恨不得一刀挥过去,将它切成两半,当菜给嚼了。
苍蝇再小,也是肉。
该死的狗贼江大盗,别让姑奶奶逮了你,逮住了你了,看姑奶奶不把你大卸八块,姑奶奶就跟你姓!
她烦躁地用手撸了撸黏糊糊的长发,脖子间一片清凉,感觉好受一些了。
身旁的副手周小虎,用手抬了抬头顶上的捕快帽子,看着水流云那接近于奶油小生一样的瓷白的皮肤,还有那比漂亮的女人还要迷人的完美侧脸,对她那拂发却不宽衣的动作一脸的不赞同,压低着声音道:“明知今天的行动就是这样热的,老大,你为何总穿是那么厚实?你看兄弟们,一个个的都只穿一件薄衣就没那么热了!老大,你就是太注重衙门总捕快的形象了!”
如虫子一样在暗处蛰伏着的江城捕快们,已是个个都被热得敞开了衣领,果然,单一件捕快服里面,是铜色结实有力的肌肤,个个都十分的彪悍,充满了流汗的性感。
水流云淡淡一笑,没答。
心中却想:姑奶奶若不是天天穿着厚厚的锦衣捕快服,这个男子的身份岂不是要穿帮了?热就热点,反正女体不怕热,就怕寒。
“闭嘴!”她沉着嗓子低斥了一句。
若是被人听见,通知了江大盗,让他们此次的任务落空,又遭了这样的罪,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周小虎立马收声,继续憋着劲儿淌着汗,原地埋伏。
这该死的汪大盗,再不出现,待他们一收工,必定找那姓蔡的痞子给暴揍一顿不可!竟敢戏弄捕快大人们!
关于这江大盗,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江城的民风朴实纯厚,在英明神武的县官大老爷杨林的带领下,百姓们安居乐业,欣欣向荣,心地善良,均喜助人为乐。
谁知,就在这三个月前的一天,江城里突然来了一个姓江的大盗,他别的什么都不偷,就偏偏挨家挨户地偷人家的鸡,摸人家的狗。
这鸡啊,狗的,偷了也就算了,摸了也就罢了,完了居然没过两天又送了回去,送回去了还不止,是死的,不是活的,还要用那鸡毛鸭血地在被盗的人家里写留下鼎鼎大名:“江大盗”,把整座江城弄得是那个乌烟障气。
于是,杨林老县爷,便每天天才蒙蒙亮,就听到了衙门前的鼓被擂得轰轰轰响,震得多年失修的衙门口上空挂着的县府衙门几个字的牌篇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差点没腐朽得掉落下来。
堂堂县大爷,连续三个月以来没有睡过一次懒觉,那脾气肝火什么的直线上升,终于在一个月前一拍惊木堂,对着江城的总捕头水流云,下了一道死命令:“七日之内本官命你务必将江大盗给擒拿结案!否则,本官将你与江大盗视同一伙!”
本来在衙门里混日子混有点风生水起,得过且过的水流云一听,马上正了正总捕头的帽子,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姿态,道:“七日之内,本捕头必定将江大盗给捉拿归案,还老百姓一个公道!县令大人请放心,小的必定说到做到!”
区区一个偷鸡摸狗的小毛贼,敢在姑奶奶的眼皮底下犯事,姑奶奶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江城才多屁大点的地方啊,一个晚上,她都能将江城走得不下十个来回,那姓江的毛贼除非收山,否则,她定要杀他个措手不及!
可是,理想总是丰满的,现实可是那么的残酷的。
别说一个七日了,再多给她三个七日,足足二十一天过去,她愣是连人家江大盗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更是直接被顶头上司杨林县大爷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水捕头啊,看你细皮嫩肉的,有点不太适合总捕头这个位置,是不是该让让了?”
“水娃子啊,不是老爷我欺负你,你再让那江大盗逍遥法外,老爷就让你不能逍遥法外!”
“姓水的,今日你再不把那姓江的给拿回来,本官就撤了你的职,办了你!”
……
回首前程往事,水流云差点没痛哭流涕,该死的江大盗,害得姑奶奶被县令大老爷大骂特骂,你给姑奶奶等着!
她从小小的衙役做起,一连干了三年,才好不容易坐上总捕头的这个位置,想让她让贤,休想!
别说门没有了,连窗户也没有!
但是,就是逮不到江大盗,那该怎么办?
有好几次,她不休不眠地潜伏追击,终于听到了鸡的惨叫声,追过去,却只看到半片黑影,那脚程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十分之一的对手!
在水流云一愁莫展的时候,终于在三天前,她领着副手周小虎郁闷地巡街的时候,有个一直在汪城里混得不错的姓蔡痞子偷偷摸摸地将她带到这个地方,诡诡祟祟地告诉她,他见过江大盗,那江大盗就住在这比蒙古包的仓库还要热上十倍的像窖子一样的房子里。
于是,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出潜伏。
哎,这潜伏,真不是人干的。
??好不容易,天黑了。
华灯初上,空气里终于透出丝凉意,隐隐夹杂着不明的香气。
两个路人从巷子口经过,俏生生的脸蛋,薄纱抹胸裙、长腿细腰,格外惹眼。
透过“蒙古包”那破烂的缝隙,周小虎忍不住感叹:“大晚上的,这些女人打扮得如此的花枝招展,到底想要勾引谁?”
听了他的话,水流云眉头一皱。
这条小巷,可是江城里的贫民窟,无论是未婚的姑娘还是已婚的婆子们,哪个不都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不露一丝肉,哪怕是穿得破破烂烂的,也绝对不会像刚才从“蒙古包”前走过的那两个女子那般张扬,举止轻浮!
如果说是妓,有哪个连肚子都填不饱的饿汉穷子舍得花钱叫妓?!
随着那两人渐渐远去,水流云紧拧的如剑一般英气的眉还没有舒展开来,只见身边的周小虎一个歪头,栽在了地上!
“周小虎,周小虎!”
她顿时感觉到不妙,是了,是那香风!
那两个女人,是有问题的!
像是骨诺米牌的效应一样,其他蹲伏在“蒙古包”边角里的小伙伴们也一个个一头栽在地上,顿时,那打呼的声音,此起彼伏,十分的有韵律!
若不是她从小到大百毒不侵,可能这一会她就已经像周小虎他们那样睡得死沉了!
水流云气红了眼!
正待飞身出去追那两个神秘的女人时,忽然听到一阵大笑声从“蒙古包”的外面传了进来,带着几分得逞的快意:“哼,这帮饭桶,想要抓拿老子,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难道是江大盗?水流云蛰伏着不动。
“是是,江大哥,你最是英雄,那答应小弟的事?”
居然是那提供线索的蔡痞子的声音!
“老子说到做到!自是不会亏了兄弟你!这一次,你帮老子逮到了水流云,等为大哥报了仇,你那欠地下赌场的债,老子帮你找李胖子一笔勾销!”江大盗一边阴沉沉地说着,一边掀开了“蒙古包”大踏步走了进来。
“是是,小的多谢江大哥。不过,大哥休要怪小弟多嘴一问,这个水流云,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县老爷可是十分看重他的,不知大哥跟他有什么过节,万一伤了他,江城县令只怕会更加放不过大哥了!”蔡痞子也跟着走了进来,道。
水流云在他们掀开厚布帘的那一刻,便借助于隔壁人家的灯光,将江大盗的容貌一目了然!
这个人,面相居然有几分相熟?!
“哼,过节大了!蔡痞子,你听没听说过江山塞?我大哥就被那小白脸捕快给带人给剿杀了的!”江大盗气恨地往地上一吐口沫,摩拳擦掌地道:“这个水流云,看他拿什么跟老子斗!老子今天非将他给扒了一层皮不可!”
水流云听完,脑海里浮现了去年的八月,他带人去巢了江山上的匪窝一事,的确是当场斩杀了匪盗的头子,那头了,还似乎真的姓江!
就因为这件事情,她才得到县令大老爷的大大赞赏,荣升为总捕头!
原来,当初还有漏网之鱼,这鱼还真的再度把江城搅得了个天翻地覆!
“江山塞,塞?”蔡痞子的声音一阵发抖。
“怎么?怕了?怕了就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