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大哥,曾经在林大人的府上,做过短工。”
木云从善如流,不慌不忙地答道。
又是一揖。
按照大周朝的律法,已经中举的见官,是不是需要下跪的。
“那你现在可知,那狗,如今去了何处?”晏清问,总觉得这个木云,眉眼之间,话语之间,带着那么一丝丝的熟悉。
“狗又不是我家养的,小生如何能得知?但是,只要在万侍郎的府门前呆上一天,但能碰上它。”
木云不卑不亢,神情淡然,道:“先前,小生与大哥坐在万侍郎府斜对面的小酒馆吃饭,才发现了那只狗,之后,每日有空便过去观察,才有了那样的结论。”
“你的意思是说,林府的狗,到万府门中叫嚣伤人,是因为林府的灭门血案,与万侍郎有关?!”晏清的声音陡然一厉。
许朗等人,腰侧的捕快刀一横,看着情形就要出鞘。
木云长长的眉微微一弯,唇角上扬,道:“小生只是据实相告,并没有这样认为。小生素来仰望神捕的大名,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只是……”
抬眸,云淡风轻地瞟了一眼先声夺人的晏清,欲言又止,纯属吊人胃口不说了。
那转折的语气,任谁一听,都知猜测得出接下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大胆!狂妄!大人的声名,岂能由你胡乱瞎猜测!”
许朗怒斥,一刀柄就要过去。
晏清抬手拦住了他,道:“只是什么?但说无防。”
这个木云,一幅弱不禁风的孱弱模样,被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许朗一刀柄过去,只怕那小身板不死也要躺在床上十天半月才能缓过气来。
下意识的怜悯,让熟知他行事风格的许朗有些转不过弯来,有些怔然地望着他。
晏清后知后觉,收回了阻拦的手,重新坐回审案桌后面的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子。
奇怪,他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妇人之仁了。
这个木云,气场方面再如何像她,也不会是她了。
这人,年龄起码在二十五以上,长着一脸的短须胡子,那胡子挺扎手,不是假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木云眼神凉凉地瞟了一眼欲对他动粗的许朗,唇角讥屑地扬起,一脸你是莽夫的表情,气得许朗又想动手,才撇开眼,对着晏清道:“只是与传闻听起来不符。小生从来都没有说过是万侍郎杀害的林大人一家,只是觉得林大人的狗会钟情于万侍郎府的人,有些好奇罢了。或许,神捕大人可以认为这也有可能是破了林大人一家灭亡惨案的线索,但不能强压在小生的头上,说是小生这样推断的。”
“小生只是一名小小的举人,还不是审案的大人,决计万万不可妄断是非,何论案件。”
晏清被说得哑口无言。
九月的秋老虎,越来越毒辣。
肃穆森严的羽捕门三个大字在阳光下晒得好像要化了一样,反射着一道道强烈耀眼的金光。
房檐雕刻着麒麟和象征着权势的怪兽,在夸张地朝外张开着大嘴,好像也受不了这样毒辣的热浪,而往外吐着热气。
而那一阵阵的热气,吹到地面上,让羽捕门巍峨庄严的大门前的青石板路面一圈一圈的蒸腾,上升着漫漫水蒸气。
这样的热度,居然也侵染不到羽捕门里面。
审案的大殿,哐啷一声,沉闷地打开了,仿若来自于地狱一样的阴寒之气,泄露了出来。
木云拱手,不卑不亢地作别,大步阔出,离开了那阴森森的大殿。
他是良民,一等一的好老百姓,又是举人,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他犯了罪,说了什么谎,不能扣押起来,只能放行。
大周,除了等级森严之外,只要不是侵犯到皇族的威严权贵的利益,还是一个比较讲究法制的朝代。
才一踏出羽捕门的大门,热浪从脚底,一阵一阵地往上漫延,赶走了来自地狱里一样的冰凉,让人感觉到好像重回了人间一样,全身的毛孔都在舒展开来。
木云回头望了一眼,见没有人跟着他出来,快速地离开,走到转脚,靠在一株树下,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气。
泥霉,刚才在里面真是吓死他了,差点就被上了大刑。
别看他好像很不在意云淡风轻什么的,其实手心里全都是汗,后背都湿透了。
当然,这样的天气,衣裳湿透了,也没有什么,热的嘛。
只有他知道,他那不是热的。
羽捕门,果然不是盖的。
望着那具小身板有些跌跌撞撞地快速离开,晏清收回了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神,沉沉地道:“查,去南沂镇,查一查这个叫木云的,是不是真有其人!”
南沂镇,呵呵,真是好巧,一个离南锤江城并不远的小城镇。
他还记得,就是那一晚,凤临王在那里遭遇到了刺杀,身中紫陀罗的毒,是——她的血,给解了的。
心情骤然黯淡,她,令他每一回想起,都会愧疚到心痛。
这个感情,真是奇怪。
夕阳亭。
一把长筝,一身紫袍。
残阳如画,彩霞满天。
悠悠扬扬的筝音响起,流泄于青山绿水之中。
倦鸟归林,这一幕,如梦似幻。
王爷这个样子,已经三天了。
玉树很苦恼,静静地处于一里开外,布置着防务,与英俊来个眼神交流。
从那天,神捕晏清把他从书房里请出来之后,王爷便由书房,改成了这夕阳亭。没想到,那个女扮男装的女人,竟让王爷神魂巅倒至此。
英俊一脸的悲呛,同时看向凤临王的背影,是不敢置信的。
谁能想象得到一个视女人如毒蛇猛兽眼高于顶的凤临王竟然会钟情于一个死人。
玉树撇开了脸,眼神落在了离夕阳亭不远的一处小土包上。
那不是一处小土包,那是一座坟。
新坟。
新坟上面的几个大字,是王爷用内力刻划了出来的:吾爱——芙蓉流云。
孤伶伶地立着。
吾爱。
吾爱。
他们的王爷,是爱上那个已死的女子了么?
“晏大人。”
山下,一道人影飞掠而来,有青衣卫上前架剑相拦行礼。
“放他过来。”
山上的夕阳亭,筝声已止,那身的紫袍颀影站了起来,目光沉沉,离得远,却好像能透视他们这一边的情况一样,声音伴着晚间的山风,淡淡地传来。
青衣卫收了剑,晏清飞身而上,落于亭内。
一把筝,一壶茶,一道身影,果真落寂。
“哈哈,吾爱。真是可笑。不知情的人,还真的以为你对她有多么的情深意重。凤王府里的那位娇弱的病美人盼姿小姐若是知晓你是这样的心境,不知道会不会也伤心得一命呜呼,然后你又后知后觉地悲痛不已,发现自己原来最爱的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