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已经西移,一颗启明星悄然跃上东方的天空,黎明就要来临,此时正是人最易犯困的时刻。
岗哨上,小兵‘揉’了‘揉’自己有些发涩的眼睛,打了个呵欠,又狠搓了几把脸,把瞌睡驱散,身边的老兵却始终安静抱着铁弓坐在那里不动。
“王哥,你真行啊,这大半宿的都还这么有‘精’神!”小兵羡慕地念了一句。
老兵低笑了一声:“你是才入伍的新兵蛋子,没经过事才会这么犯困,等你也打过几回仗了,以后再熬夜就容易‘精’神了。”
小兵确实是今‘春’才甄选合格,入了行伍的,听到老兵这么说,嘿嘿笑了一声:“我们什么时候会打仗?”
“等着吧,这路修通了,咱们和这些水寇早晚就得干一场。”老兵‘胸’有成竹地丢下一句话,又不作声了。
小兵刚要张嘴,前面飘着雾气的水面中突然铃声大作,响得比以往都要喧嚣。
“敌袭!”小兵一把就点燃了岗哨边的烽火,加了火油的木柴堆轰得燃起来,熊熊火光冲天而起。
见老兵已经弯弓搭箭严阵以待,小兵也赶紧拿起了自己的弓。在援兵来之前,他们必须守在这个点,能干掉几个算几个!
有嘶哑的声音穿过雾气从水面上传了过来:“青山长在,军威永存!”
这不是他们兴州军‘操’练时喊得口号吗?两个兵士眼中生起了疑‘惑’,那嘶哑的声音已经又近了一分:“我是将军麾下亲卫秦思源,有重要军情!”
一只往常水寇用的艨艟减缓了速度慢慢靠了岸,听着身后已经响起了援军赶过来的蹄声,老兵探出了一点身子,但是依然张着弓对准了那只艨艟:“你先下来!”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爬出了船头,跳到岸上,然后伸手回去,扶着另一个身影下了船。
居然还带了一个‘女’子?老兵搭在弦上的箭尖略往地面上垂了一点:“你们先走到光亮这边来!”
秦思源依言拉着心兰的手走到了燃烧着的烽火下面,明亮的火光将他们照了个纤毫毕现,见两人手中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兵器,形容又是极其狼狈,老兵这才移开了弓。
援军也已经赶了过来:“怎么回事,哪里有敌袭?”
当先的校尉老远就看到这边的情形不对,先就喝了一声出来,等赶到边,才看清了站在烽火下的人,不由惊讶一声:“秦卫官,你怎么在这里?”还带了一个‘女’人……
秦思源已经连手都举不起来了,声音嘶哑地急忙喊着:“徐校尉,赶紧带我们去见将军,有重要军情!”
沈谦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心里总有一块空空的,又沉甸甸地难受,当营帐外响起靖风急匆匆的脚步声时,他已经睁开了眼,‘挺’身坐起,沉声问了出来:“出了什么事?”
“将军,秦思源回来了,说有重要军情!”靖风听着将军似乎早就醒了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还带了一个‘女’子回来。”
阿昭?沈谦立即罩上了外衫:“人呢?”
“正在赶过来,马上就到了。”
沈谦手有些发抖,打了两下才打燃了火折子点亮了灯,这时也回过神来了,秦思源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定然不是阿昭,不然靖风一定会直接禀报是带了阿昭回来了。
秦思源是跟徐校尉同乘一骑过来的,一晚上不停歇的划桨,他的两条胳膊已经肿了,现在几乎失去了知觉,跟在他后面的心兰也是差不多。
秦思源脸上只有焦急,并没有悲痛,即使一眼就看到了跟在他后面的‘女’子果然不是阿昭,沈谦的心也安定下了大半:“思源,赶紧报情况。”
秦思源不敢怠慢,一五一十地把阿昭和他商量的计划说了出来,自己的手已经动不了了,只能让靖风从他怀里取出了几片大叶子包的几张纸出来。
叶片已经被他的体温烘得干萎了,外面却湿漉漉地沾满了他的汗水,里面包的几张纸都有些被透进的水气浸得有些发软了,靖风小心翼翼地把几张纸打开,按着秦思源的指点拼放好了。
沈谦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秦云昭的手笔,一幅岛势图,一幅航线图,岛势图画得清清楚楚,何处有关隘险要,何处大致有多少兵力驻守都标在了上面,航线图就标注得模糊了不少。
“从水寇到咱们这儿的航线,我记在了脑子里!”秦思源见沈谦盯着航线图皱着眉,连忙出声说明,“等我手能动了,我可以画出来!”
军医已经被请来了,叫了‘药’童一起上前用‘药’酒帮秦思源‘揉’了一遍胳膊,说他底子好,休息了一天应该就没事了。
沈谦点了点头,立即吩咐了下去,十万火急地从兴州大营那里调取物资,同时征调军中和东野所有会做木工活的工匠,加紧赶造船只。
一番吩咐罢,沈谦这才注意到跟在秦思源身后,也是一身汗淋淋站着的‘女’孩,还不等他以目示询秦思源,‘女’孩已经落落大方地上前行了一礼:“心兰见过沈将军,家父是高连部落的金失名。”
金失名?原来这‘女’子竟然是高连头人金失名的‘女’儿。沈谦打量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金姑娘,刚好你部落的黎长老在这里,我让人带你去见见他们。”
心兰的眼中‘露’出喜‘色’,应了声“好”,又看了秦思源一眼,见他冲自己点头,先跟着来人过去了。
沈谦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目光‘交’汇看在眼里,等心兰走远了,才突然问了秦思源一句:“思源喜欢她?”
秦思源一怔,胀红了脸点了点头,沈谦幽幽叹了一声:“那你也知道她父亲是高连的头人吧?她父亲……似乎是很不待见我们大夏人啊。”
“刚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了。”秦思源老老实实地回答,知道的时候已经喜欢上心兰了,所以,哪怕她父亲那里阻挠再大,他咬着牙也要翻过这个坎!
看来这小子也知道自己以后会阻力不小啊。沈谦忍住了剩下的话,挥了挥手:“你赶了一夜了,赶紧先下去休息吧,休息好了,还有很多事要你来做。”
秦思源连忙应了,走了出去。
沈谦的视线重新落回那张岛势图上,他已经明白了,一定是阿昭知道秦思源跟心兰的关系,依她那‘性’子,见到心兰被掳走了,铁定会追上去。
如今更是冒充心兰在那狼窝里留了下来,虽说水寇留给她三天时间,可是,也只有这三天啊!这野丫头,她一心想着要成全她哥哥和心兰,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自己这边呢?要是她有个什么意外,岂不是拿刀生生剜了他的心……
沈谦伸手扶着额头,捂在了自己的眼睛上。一刻之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靖风,告诉罗奕,让东里岛的工匠分派活计下去,最后由他们拼装,不管要多少银钱和木料,明天这个时间,我要看到一百艘梭船!”
时间紧迫,他还要选人,要善战的,还要会水的,同时把战略也要推演一遍,再讲解给这次要出任务的兵士们知道……阿昭的计划不错,他必须要执行得更好才行,阿昭在水寇的老巢里,这次的进攻,绝对不能出一点纰漏!
天边已经现出了鱼肚白,秦云昭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而外面并没有听到别的什么动静,一颗心已经落回了肚子里。看来昨天夜里没有发生什么事,哥哥带着心兰嫂子顺利逃出去了。
昨天时间紧迫,心兰只来得及教她几句简单元国日常用语,秦云昭默默把这几句练习熟了,又站在窗户边看着那两个水寇说话,连‘蒙’带猜地学上几句元语。
昨天夜里看到的那个东野‘女’子提了一只食盒过来,守在‘门’口的两名水寇粗粗检查了一遍后,走过来开了‘门’,放她进来送饭。
秦云昭一边接了饭菜过来,一边就‘逼’着嗓子,学出了一种极喑哑的声音问那‘女’子:“这里有治嗓子肿痛的‘药’吗?”
看来这‘女’孩昨天夜里是哭了一夜,嗓子都快说不出话来了。东野‘女’子连忙安慰她:“你也别太伤心了,他们一时也不会就‘逼’你的。我叫阿巧,是夏国东野人,被他们掳来两个月了,‘女’人遇到这事……多想开些吧,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她知道这‘女’孩是高连头人的‘女’儿,所以被单独关在这边来,昨天听丈夫说了些事情,加上自己猜测,估‘摸’着是掳了她来当人质,到时好跟高连部落谈判的。
等秦云昭撩开一小半面纱喝水的时候,阿巧虽然只看到她一小截雪白无瑕的下巴,再加上面纱上面‘露’出的那双水‘色’盈盈的杏眸,也马上就断定了,这‘女’孩一定是有绝美的相貌,看来头领很可能打算把她留做他自己的‘女’人。
要是以后都得在这岛上生活了,跟这个‘女’孩可要打好‘交’道才行,阿巧连忙补充了一句:“我看到这里有荷叶,我一会儿给你煮点荷叶茶过来清清火吧。”
不消一刻,高连头人的‘女’儿嗓子肿痛已经说不出话的消息已经报到了水寇头领面前。
能不能说话无所谓,反正那肿痛也是会消下去的,只要她人还是好好的,就算三天过后她还没转过那根筋,也可以拿她跟高连头人换上一大笔赎金来。
当然,如果她能想通,让他们与高连通过姻亲关系顺利结了盟,那就更好了。水寇头领下了令:“多给她煮点荷叶茶喝。”